小說│范銘君：總經理與作家
范│銘│君│作│品
一天，牛總經理正在辦公室里悠閑地看報喝茶，忽然有人敲門。來的是個二十剛出頭的男青年。看了遞過來的名片，牛總經理才知道是日報的朱記者。朱記者說，我們擬編輯出版一本報告文學集，主要是展示我市改革開放，經濟發展的成就，同時為企業的帶頭人和企業家樹碑立傳，牛總經理就是宣傳的對象。並一再強調，入書的人選是市政府領導選定的，希望牛總經理珍惜這難得的機會。
牛總開始還聽得心花怒放，一聽說是市政府領導選定的，就在心裡罵朱記者道，你個嫩毛，竟敢耍我！前幾天市裡開會還批評我扭虧增盈工作抓得不力，現在又要為我唱讚歌，這不是瞎扯嗎！
牛總不動聲色問朱記者：「入書有沒有附加條件？」
朱記者說：「附加條件倒沒有，只是如今出書要買書號，印刷費用又太高，入書者得交兩萬元贊助費。」
牛總老道地一笑：「嘖嘖，一篇文章收兩萬元，太不值。我沒有錢。」
朱記者急了，忙說：「這可不是一般的通訊報道，是寫報告文學，要寫萬把字呢！重點是寫您為振興企業所做的貢獻和先進事迹。由我來操筆，保證你滿意。」
牛總心想企業再窮也不在乎兩萬元，只是他覺得這事太離譜，就把朱記者打發走了。
是石林讓牛總改變了主意。
石林是省內小有名氣的工人作家，不僅作品多，而且頻頻獲獎。一直以來，牛總不怎麼喜歡石林，還在全公司員工大會上不點名地批評過他：有的人不務正業，眼睛只盯著報紙雜誌，何不調到報社雜誌社去！事後，牛總覺得自己說了瞎話。因為石林的工作態度、工作質量是無可挑剔的。但每見到石林收到稿費，收到樣稿樣報，牛總心裡就不快。石林名利思想太重。牛總常對人這樣說。
這天，牛總送走朱記者回來，在經過一間辦公室時，見許多人圍在一起談笑風生。便走進門，問道：「多麼熱鬧，有什麼新聞？」
「牛總，快來看，書上有石林的照片呢。」
牛總接過雜誌翻了翻，裡面除了石林的兩篇小說外，封二上果然有石林的照片，還是站在公司大門口照的，樣子很神氣。
牛總立即找到石林，問道：「登照片花了多少錢？」
石林說：「沒花一分錢，是雜誌社要登的。」
「真的？」
「真的。」
牛總不信，暗罵道，你小子還瞞我，花錢還不承認！你以為只有你的照片能上書？你也太小瞧人了！
於是，牛總決定也在書上登一回照片。
牛總把石林叫到辦公室，態度和藹地稱讚石林是才子，是公司的驕傲。並說過去不支持你搞文學創作是沒有遠見，還請多多包涵。
石林聽得耳熱心跳，忙說，本人不才不才不才。
牛總覺得時機成熟，微微笑著說：「你有才，我很看重你的才氣。」隨即把寫報告文學的事說了，但省略了贊助費的內容。
石林連連搖手說：「我只怕寫不好。」
牛總說：「市領導點名寫我是對我的肯定，我點名你來寫是我對你的信任。你熟悉公司熟悉我，一定寫得好，一定寫得好。」
石林毫不懷疑自己寫得好這篇報告文學。他在這個公司十個年頭了，對公司對員工對牛總是太熟悉不過了。他只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就把文章寫好了。
牛總接過厚厚的一疊稿子，喜形於色讚揚石林是大手筆。但看完文章，心卻一沉。他表情嚴肅地對石林說：「文筆不錯，只是，只是有兩點不足。一是喧賓奪主了，你把大量的筆墨放在了工人身上……；二是漏掉了一個重要方面，諸如現在時興開拓創新，勤儉辦公司，廉潔務實的字眼和內容，你都沒有寫……。你是作家，我就不詳細說了，你琢磨吧！」
石林琢磨一天一晚，他很想按牛總的要求把文章改好，可是腦殼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寫些什麼。石林覺得奇怪：自己往日那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怎麼一點也沒有了呢？
半年後，一本書名《企業家之歌》的報告文學集出版了。其中一篇是寫牛總的。
牛總捧著散發著油墨芳香的新書，反覆欣賞著自己的照片和頌揚自己的文字，心裡像塞進了一坨蜜。他逢人就誇日報的朱記者會寫文章。
聽的人都點頭。也有人說：「石林是名作家，對您對公司更熟悉，要他寫不更好？」
牛總諱莫如深地說：「熟人？熟人寫不好這文章……」
「為什麼呢？」
牛總笑笑，不再言語。
作者簡介│范銘君：合江縣作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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