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洗過的澡
我的老家在川北的一個小縣城裡，我和姐姐的童年，都是在農村的婆婆家度過的。
我媽當年是縣城唯一一名女拖拉機手，東方紅，大拖拉機，要多威風有多威風，
甚至前兩年，還有人從老家給媽媽寄了一本詩集，裡面收錄了描寫她當年颯爽英姿的詩。
現在看起來那些乾癟瘦小的老太太們，當年誰不是是巾幗不讓鬚眉呀？
可是我媽這個巾幗，當年最頭疼的就是我和姐姐的洗澡問題。
她愛美，把我和姐姐捯飭的也有個女孩兒樣，
當周圍的孩子為了方便，都是一頭短髮的時候，
她給我和姐姐一直就留的長髮，從出生剃過胎毛之後，就再也沒剪過。
說起我和姐姐的名字，有可能別人還不知道，但只要你一說頭髮最長的那兩姊妹，誰都知道是我們了。
80年代的農村，條件有多艱苦可想而知，我依稀還記得，媽媽燒水在院子里給我和姐姐洗頭的情形。
後來條件好了一點，在離我們家不遠的鎮上，出現了付費的澡堂，
說是不遠，其實也要走半個多小時，
每一次洗澡都是一個隆重的節日，媽媽大包小包，帶上我們三個的換洗衣物，洗漱用品，
再一手一個牽著我和姐姐，興奮的不像洗澡，倒像出門旅遊。
當然，那時不像現在，動不動就出個遠門，
在我十多歲之前，還壓根兒不知道有旅遊這一說，難得好好洗個澡，已經讓我們很新鮮了。
記得那間澡堂地上鋪著的是白色的瓷磚，牆上是一顆一顆顏色各異燦若繁星的馬賽克，
兩排相對的通道里是一個個鋥鋥發亮的水龍頭。
我和姐姐完全被這樣豪華到美輪美奐的澡堂子迷住了，
東看看西瞧瞧，當我們被媽媽催促趕快洗澡時，卻發現沒水了。
澡堂採用的不知道是什麼高科技，站立的地方是一塊有彈性的鐵板，
受力才會出水，人一離開就停水，可以說非常環保了。
可惡的是，為防止有人洗的太久，每半個小時它就會換邊供水，你必須從這個通道換到那個通道。
雖然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這樣的設計有什麼道理，也許需要再次支付費用？
年幼的我也委實注意不到這些了，沒洗完的人會在通道里大聲喊，停水啦，停水啦，
管理澡堂的人才會不耐煩的喊一聲，洗快點啊，然後才慢吞吞的打開另一邊的水閥。
整個澡堂的人就光著身子，拿著洗漱用品，嘩啦啦換到另一邊去。
對於這個魔幻的場景，我現在心存疑惑，不知道是真實發生過的，還是經過了自己的想像。
反正我和姐姐自然是覺得好玩極了，可是媽媽卻懊惱起來，
難得來洗一回澡，她卻錯把洗髮膏買成了護髮膏。
那時候的我們根本就沒有錢用什麼護髮膏，能把頭髮洗乾淨，已經是一件奢侈的事兒。
一大盒淡藍色的海鷗洗髮膏，摸起來手感細膩，又有好聞的味道，可是現在卻變成了護髮膏。
沒辦法，媽媽只得用護髮膏把我們的頭髮抹了一遍，用水沖乾淨，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用了護髮膏，那幾天驕傲的像個小仙女，睡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壓到了自己那香噴噴的頭髮。
三年級下學期，姐姐和我離開婆婆家，住進了爸爸的單位樓，
廠子里有自己的洗澡堂，洗澡一下子變的平常起來。
第一次去洗澡，看見門口密密麻麻排了好多人，都是女的，男的洗的快，不用排隊，
到點門一打開，大家都呼啦一聲一窩蜂的往裡沖。
我和姐姐也飛快的往裡沖，在長條椅上脫衣服，掛上掛鉤，
等我們進去一看，發現一個位置也沒了。
原來廠子里的規矩是衝進去，先用毛巾掛在水龍頭上，誰先掛上算誰的，
再慢慢悠悠出來脫衣服。
我和姐姐跑的再快也沒人家快呀，委屈的我和姐姐直掉眼淚，
其實說來也好笑，都是一個廠子里的人，誰不認識誰呀，後來的人沒位置了還不是就跟前面的人打伙洗。
而我們這些小孩，更喜歡三五成群的圍成一團，你到我這兒來沖沖，我到你那兒來沖沖，洗個澡沒有一兩個小時出不來。
洗完了，趿拉著拖鞋踢踢踏踏的往家走，路過廠子里的凍庫，花五分錢買一根奶油冰棍，
那是為廠里工人特製的純煉乳冰棍，一口咬下去，綿軟細膩，滿口奶香，絕不是現在的什麼哈根達斯能比。
都是這個叔叔那個阿姨，嘴巴甜一點，有時候便會給你多拿一根，
還不忘叮囑你一句，別給你媽說，要怪我讓你吃壞了肚子。
93年大搬遷，整個公司從川北來到了川西平原，可以在自己家裡面洗澡了。
白鐵皮做的電熱水箱，水箱外面是一根玻璃管子做的的水位計，
洗澡時要提前半個小時放水，燒水，有時候放水放得不耐煩，一不留神就聽見嘩啦啦，水從水箱里溢了出來。
96年我大一，學校裡面條件太艱苦，經常五六個人圍著一根水龍頭，
夏天倒還好，冬天冷的瑟瑟發抖半天還輪不上你沖一分鐘的熱水，於是每周回家洗澡成了我最大的幸福。
平常一箱水燒到四十多度就足夠一個人洗了，那天我故意把水燒到五六十度，
想著一會兒邊加冷水邊洗，可以洗得久一點。
悲催的是剛洗了一會兒就停水了，沒有冷水可兌的我，
只好一邊把水龍頭調到最小，背上墊著毛巾忍著燙慢慢沖，
一邊用盆接水涼著，從頭衝到腳草草完事。
05年，我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當時裝修不知道什麼毛病，
家家戶戶都要在衛生間裝一個大浴缸，也不管用不用得上。
後來發現其實真的還挺有用的，我公公家的拿來裝雜物，我姐家的拿來裝洗腳盆，我朋友家的拿來裝灰，
這些俗人，只有我是真正用來洗澡，你別說，天天站在浴缸里沖涼進進出出就是鍛煉人，
進去的時候手要扶好牆，腿要抬高，腳趾頭要抓緊地面，謹防滑倒，
出來的時候再小心翼翼重複一遍這樣的動作，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摔跤了！
後來有了孩子，我媽過來幫著帶，偶爾看見家裡有什麼蟲子，
先是驚抓抓的嚷，哎喲我的天哪，這個屋裡怎麼得了？
後來便非常肯定的說，就是那浴缸下面太潮濕，蟲子窩都在那下面。
說得我也疑神疑鬼起來，終於讓老公把浴缸給拆了，
結果下面乾乾淨淨，連個蟲子毛也沒看見，
我媽淡定的說，哼，蟲子聰明著呢，聽見你們在那敲打的動靜，早就搬走了。
誰都不服，就服我媽！
我以為幾千塊的浴缸就這麼扔了，反正擱著也是白擱著，
沒幾天樓上屋頂花園一看，好嘛，我那勤儉節約的老公公，
沒捨得扔，裝了一浴缸的土，種上菜了，
到現在，每年的菠菜、萵筍、豌豆尖、四季豆，季季吃都吃不贏。
TAG:耿直的周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