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深刻的信仰電影，試煉的是誰？見證的是誰？沉默的是誰？

《沉默》，第 79 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導演馬丁·斯科塞斯2016年的作品，其宗教三部曲的最後一部。

講述的是日本德川幕府時代，在教難最為嚴苛的時期，羅德里格斯神父和弗朗西斯科神父，偷渡到了日本，去尋找另一位耶穌會士費雷拉神父，因為有傳言稱，後者在教難時背棄了信仰。作為費雷拉神父曾經的學生與景仰者，他們拒絕相信此流言，毅然決定去一探究竟，為其恩師洗刷污名或拯救其靈魂。

日本政府發現了他們，兩位神父先後被捕。他們兩個看到許許多多的基督徒受盡痛苦和折磨，弗朗西斯科神父為了保護棄教的信徒，和他們一起淹死在了海中；同樣為了保護信徒，羅德里格斯神父棄教，成為了日本人岡田三右衛門，並如其老師一樣，在日本娶妻生子直至終老。

「我的弟兄們，你們落在百般試煉中，都要以為大喜樂；因為知道你們的信心經過試驗，就生忍耐。」（雅各書1:1-8）

個人覺得，整部電影如同西遊記一樣，就是一次取經之旅、試煉之旅、找到圓滿自己之旅！如同唐僧等師徒四人一樣，兩個神父組成的僧團，在異國的國土上，經歷一連串的考驗：飢餓、死亡、肉體的痛苦乃至精神上的凌辱，雖然有時候他們也會動搖，但行動中還是實實在在地按神的旨意服事，最終真正理解了信仰的意義。

「我的弟兄們，你們落在百般試煉中，都要以為大喜樂；因為知道你們的信心經過試驗，就生忍耐。」（雅各書1:1-8）

兩位神父說如果費雷拉神父判教了，就是被詛咒了，他們別無選擇，必須去拯救他的靈魂。兩位有菩薩心腸的神父，非常勇敢，不但是這樣想的，也真正去接受了偉大的試煉。此時的日本，對基督徒來講真正如同人間煉獄，兩位神父靠著信仰給予的持久的力量和堅定的耐力，真正拯救了自己！

記得我小的時候，大概在八十年代初，家裡老少三代住在30多米的房子里，還把其中20多米的大屋和方廳租給了服裝學校，有一次服裝學校的校長看到我們堆滿東西的小屋時，說：「破家值萬貫」，當時我小小的心靈真的受到了撞擊，發誓一定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家人過上更好的生活。現在想想當時的苦難也好、冷嘲熱諷的校長也好，其實都是需要我們感謝的！現在我相信苦難的生活都是上天安排的，目的就是使我們見到真神，見到堅強、忍耐、有愛的自己。看到影片中兩位神父所面對的「百般試煉」，我覺得自己受的那點所謂的「苦難」真的不算什麼啊！比較慚愧的是，自己在面對工作或生活中的困難時，還遠未達到「大喜樂」的狀態！

「寧受地獄苦,得聞諸佛名,不受無量樂,而不聞佛名。」

「他又對他們說，你們往普天下去，傳福音給萬民聽。」(可16：15)

當兩個神父第一次看見吉次郎時，他們不相信他是基督徒，不相信他是日本人，不相信他的話，看到他爛醉如泥、髒兮兮的樣子，甚至表現出了厭惡的神情。

但在這時，羅德里格斯神父想起要傳福音給萬民聽的話，這個萬民當然是包括吉次郎。說是要傳福音給萬民聽，其實傳到最後，度到最後，會發現其實就是傳給自己聽的啊！這取經路上的第一課就是無分別心！

「若有眾生如來度者，如來則有我、人、眾生、壽者。」

「愛里沒有懼怕，愛既完全，就把懼怕除去。因為懼怕里含著刑罰，懼怕的人在愛里未得完全 。」(約翰一書 4:18)

當兩位充滿鬥志神父，踏上了日本國土，迎接他們的是殘酷的現實，無衣無食、東躲西藏、不見天日，自己都活的這麼卑微，何談拯救別人，心生恐懼也就在所難免。當他們在小木屋的地窖中，聽見有人敲門時，心懷恐懼；當他們曬太陽看見陌生人時，心懷恐懼；當他們看到有村民被水磔、被穴吊、被砍頭而死時，心懷恐懼。。。

凡是對未來心懷恐懼的人，表示神的愛在他們的生命中尚未被成全。但真正能做到沒有恐懼的能有幾人呢？我們要深愛、樂於給予和勇於夢想，而恐懼使我們遠離了這些。恐懼充滿的心滋生恐懼，越是注意它恐懼就越被誇大、扭曲！真正的信徒就是用信心、愛心，代替恐懼之心！

「無有恐懼，遠離顛倒夢想」

「只是你們中間有不信的人。耶穌從起頭就知道，誰不信他，誰要賣他。」(約 6:64)

耶穌早就知道誰要賣他，但他仍愛出賣他的猶大，主的愛超過了我們的想像。猶大出賣主，但他至死都不相信耶穌會赦免他，於是選擇自殺；彼得三次不認主，耶穌並沒有責怪彼得，在他認錯後還是賦予他重任。正如耶穌教導我們要愛仇敵一樣，耶穌做到了，存心順服父神的旨意。

多次為了活命踩踏耶穌像棄教的吉次郎，為金錢向官府舉報羅德里格斯神父，又多次找到神父懺悔。剛開始看見吉次郎，我覺得他就是猶大，但看完影片後，我知道了吉次郎是彼得！猶大的罪在於他的自殺，本質是不信，死了就再沒有悔過並作出改變的機會了。而彼得在雞鳴的時候哭了，這一刻就是他的新生，他在自責中意識到自己仍然信仰著主，而且從一刻起不再是因為在耶穌的身邊而信仰，是全然自發的、是真正的信仰，所以彼得成了後來教會的基石。吉次郎又何嘗不是，最後依然懷揣信仰，真正的信仰！

孫悟空有三打白骨精，影片中吉次郎至少有三次向羅德里格斯神父懺悔，以前不理解唐僧，尤其是三打白骨精時的唐僧，現在有點看到了唐僧的慈悲和寬容。當羅德里格斯神父前幾次看到吉次郎判教時，他是否選擇了原諒？這個我想也許是沒有的，並沒有像耶穌一樣愛所有人；但當叛教的羅德里格斯神父，再看吉次郎時，也許他看到了彼得，因為那時的羅德里格斯神父真正擁有了一顆慈悲心！

「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

「好牧人為羊捨命。」（約翰福音10:11-18）

當羅德里格斯神父被捕後，他問同樣被捕的女村民：為什麼信耶穌？女村民告訴他：天堂沒有賦稅，沒有辛苦勞作，上了天堂就好了。為信教而死的天堂在哪裡？真的那麼好嗎？所以羅德里格斯神父面對被殺戮的信徒時，也就會有疑問：他們到底去了哪裡？真的上了天國嗎？

幕府時代的日本，物資的極度匱乏加上統治階級的殘酷剝削，讓民眾生無所望，只能寄託於來世。這是一種低層次樸素性的宗教需求，不能說都談不上信仰、也不能說就是信仰的全部，宗教於此，類似於避難所，護佑著眾生。我想此時羅德里格斯神父的心中，即使村民們的智慧如此，也應是值得為他們捨命的！

「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正如人子來，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並且要捨命，作多人的贖價。」（太 20: 28）

擺在羅德里格斯神父的面前的，是一場有關生死、有關名譽、有關信仰本質的選擇：基督聖像和自己的名譽在一邊，而信仰基督卻身受穴吊之刑的日本民眾在另一邊，信仰在左，背信在右！如何選擇？

一個人可以為了自己的信仰慷慨赴死，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然而當一個人的信仰和一群人的生死聯繫在一起時，榮耀自己，還是讓民眾因為自己奉獻生命？

就在這人生最艱難的一刻，恩師費雷拉神父不斷質問他：「你有什麼權利讓民眾受苦？你有什麼權利，為了成就自己的榮耀，而讓民眾奉獻生命？這些人死，不應該是為了成就你的名譽！踏上去，為了主所宣說的愛；踏上去，證明你和主一樣愛人。」

「證明你和主一樣愛人」為了眾生，我們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布施出去嗎？羅德里格斯神父的腳踏出去的同時，他在明心見性的路上，又向目標前進了一步！

「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布施，所謂不住色布施，不住聲、香、味、觸、法布施。」

「不可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什麼形像彷佛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它，因為我耶和華你的神是忌邪的神。」（出20:3 -6）

只有造物主配受一切讚美敬拜，偶像是人造的神像，手制的東西，怎麼能敬拜並歸榮耀給它？ 基督教不拜偶像，只信仰心中崇高的唯一的全能的神!

羅德里格斯神父拋棄的是佔據著自己心靈的那個人形神，神既不是臆夢中的形象，也不在腳下這塊木板上，神不在，又無所不在，「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神化身在每個因愛而行的舉動中，可以說，曾經是神父的羅德里格斯，為救眾生，在他選擇踐踏基督像的那一刻，放棄了自我、放下了宗教、獲得了信仰！

「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我一生一世必有恩惠慈愛隨著我，我且要住在耶和華的殿中，直到永遠。」(詩 23:6)

電影《沉默》，不見神跡，但卻閃耀著信仰的光芒！在影片結尾處，岡田三右衛門死時，執行的是佛教葬禮，手裡卻藏著妻子塞給他的小十字架，在這一刻，就是這束信仰之光，照亮了這個粗陋的小十字架；

羅德里格斯神父在雞鳴前一刻踐踏基督像，隨後再也不稱自己是基督徒，卻至死將信仰深埋在心，羅德里格斯神父至少影響了吉次郎和自己的妻子，讓他們成為了真正的基督徒，從而使上帝的種子在日本的泥沼中暗自發芽，當羅德里格斯神父的大忍辱心修成後，他已功德圓滿！

「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

羅德里格斯神父有想像基督容貌的習慣，如被捕前，羅德里格斯神父在水中看到頭戴荊冠、即將受刑的基督。棄教後的羅德里格斯，嚴格說應該是岡田三右衛門，在結尾的話耐人尋味：「即便是現在，我仍然是這片土地上最後的神父。上帝並非沉默著。縱使他沉默著，到今天為止，我的人生本就訴說著他。」電影中，踩踏神像後的羅德里格斯，好像再沒有想像基督容貌，他那時已經不用想像，神已經融入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叫不叫羅德里格斯、叫不叫神父對於他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

羅德里格斯神父背叛自己的信仰了嗎？

數次背叛又數次懺悔的吉次郎，若是「彼得」，那最終選擇了原諒吉次郎的羅德里格斯神父是誰？

不再選擇沉默的羅德里格斯神父是否看見了心中的神？

神若在於自己的所為中，難道沒有借著自己的手，改變世界嗎？

文/馬炳剛（稻魚草電影 道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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