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淚光里，追風少年笑傲冬奧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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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22日下午，平昌冬奧會短道速滑男子500米決賽，隨著發令槍響起，武大靖一馬當先沖了出去，剛剛還屏息無聲的江陵滑冰館瞬間被觀眾的吶喊聲充滿，武大靖越滑越快，將其他對手越甩越遠，直到閃電般衝過終點——這是本屆冬奧會中國隊首金，也是中國男子短道速滑冬奧會上的歷史第一金！

現場的中國觀眾沸騰了，電視機前的億萬國人也為之歡呼，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市武大靖的家中，母親呂玉香露出了笑容……

媽媽的疼：導致兒子頻頻摔倒的大號冰鞋

武大靖1994年出生於佳木斯市。9歲那年，他的人生迎來一個轉折點。

那年3月在波蘭華沙舉行的世界短道速滑錦標賽上，中國選手李佳軍和楊揚分別榮獲短道速滑500米男女項目的金牌。這讓電視機前的武大靖一下擁有了自己的夢想：學滑冰，將來像李佳軍和楊揚一樣為國爭光。起初，父母對他的這個想法並沒有太當真。但很快，母親呂玉香發現，兒子「中毒」了——他每天說的幾乎都是和滑冰有關的事。當年10月，耐不住兒子的軟磨硬泡，呂玉香將他送到佳木斯市業餘短道速滑隊。

當時，由於冰場有限，好的訓練時間都讓給高水平的隊員們，武大靖的上冰訓練時間被排在凌晨4點鐘。北方冬季凌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時段，被民間俗稱為「鬼齜牙」。第一天，呂玉香送大靖去訓練場，等到兩小時後訓練結束時，她整個人幾乎被凍僵了。回到家，做飯吃飯，大靖背起書包上學去了，呂玉香感覺自己全身仍舊是冰的，不禁感嘆：「這大冷天的，孩子也太遭罪了！」

於是，呂玉香不由自主地盼望大靖堅持不下去。然而，第二天大靖早早就起床了。呂玉香要起床送大靖去冰場，被他攔住了：「媽，我自己能去，你再睡一會兒吧。」說完，大靖拿起冰鞋，推著自己的小自行車就出門了。室外仍舊漆黑一片，風刮在臉上像刀割一樣。望著兒子的背景，呂玉香心頭一酸……

一日復一日，大靖每天都準時去冰場，然後6點鐘回到家中，吃完早飯再去上學。這天，大靖去上學了，呂玉香因家中有事情要晚一些去上班，她決定趁這個空當把家人的臟衣服洗一洗。當拿起大靖剛剛換下的訓練服時，她心一揪，眼淚險些掉下來——訓練服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那天晚上，呂玉香主動和大靖談心，她試圖說服兒子不要再去練滑冰，而把心思全部放到學習上。可是，她剛開口問一句「滑冰累不累」，大靖就滔滔不絕講起練習滑冰的種種樂趣，言語間滿是興奮。聽著兒子的話，呂玉香將已經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心裡卻五味雜陳。

大靖的父親武志衛坐不住了，他決定去看看兒子的訓練情況。

大靖練習滑冰的冰場由一處室外空地澆冰而成。冰場四周的防摔擋板是就地取材用雪堆起來的雪牆。每每有隊員摔出冰場時，那些雪牆就可以起到攔阻和防護作用。武志衛發現，大靖總是比其他隊員摔倒得頻繁。但每一次摔倒後，他都會立刻爬起身，重新投入訓練。一次，大靖摔倒後，整個上半身都扎進雪牆裡面，從雪牆裡出來後，他幾乎成了雪人，但他只簡單拍打一下身上的雪，又立刻投入訓練中。等訓練結束了，武志衛找到教練，詢問為什麼大靖摔倒的次數要比其他隊員多。教練的回答讓他哭笑不得：「武大靖的冰鞋太大，不跟腳。」

回到家，武志衛怪妻子呂玉香太馬虎了，兒子的冰鞋大那麼多也沒注意到。呂玉香鼻子一酸，很無奈。

當年，武志衛是一名錫槽工，呂玉香則開了一家乾洗店，夫妻二人的收入勉強維持家用。大靖練習滑冰後，每月600元的訓練費是家中一筆不算小的開銷，給他買冰鞋時，她考慮到能穿的時間長一些，就有意買了大一些的，而且還是大道速滑冰鞋，大靖每次穿都不得不在鞋內塞上一些棉花。沒多久，冰鞋就被大靖快速長大的雙腳撐滿了。當那雙冰鞋穿不下，得再買冰鞋時，呂玉香就會精挑細選，買大小最合兒子腳的，不過都是二手鞋，因為一雙新鞋加一副刀再加一塊油石總共近7000元錢，實在是家裡難以承受的。

這是呂玉香的無奈，也是她的疼。

媽媽的福：帶著生豆油味的焦煳煎蛋

2005年，武大靖終於有了自己的新冰鞋。

這一年，武大靖因成績出色被選拔去省城哈爾濱參加黑龍江省中小學生短道速滑比賽。能到省城比賽是一件大事，大靖高興，呂玉香也開心。同樣歡喜的還有大靖的二伯父，他給大靖買了一雙新冰鞋。大靖興奮地拿著新冰鞋左看右看，愛不釋手。他自己，以及家人都對這次省城比賽充滿了期待。但是，意外發生了。大靖到省城的第三天，呂玉香突然接到教練電話，說大靖受傷了。電話掛斷的瞬間，呂玉香整個人都蒙了，腦子一片空白。等她終於回過神來，連家都沒有回就立刻趕往火車站。第二天早晨，她終於抵達哈爾濱。

原來，大靖在比賽中和其他運動員發生碰撞，對方的冰刀划到他的腳踝上，導致腳踝受傷，縫了5針。看著躺在床上，腳上纏著厚厚紗布、已經不能走路的大靖，呂玉香的眼淚一下就滾出眼眶。大靖卻笑著安慰她：「媽，小傷，不疼。」

當天中午，呂玉香帶大靖登上了返家的火車。路上，呂玉香決定不再讓大靖練滑冰了，理由很簡單：「你就算將來能拿世界冠軍我也不要，我只想要一個健健康康的兒子。」大靖則再次安慰著她：「運動員哪有不受傷的，沒事。」

讓呂玉香寬慰的是，大靖的傷並不重。呂玉香意識到，以大靖的性格，想讓他放棄滑冰幾乎是不可能的。

原本就比較忙碌的乾洗店，不久前承接了一家賓館床上用品的洗滌業務，呂玉香變得更加忙碌，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忙得連午飯都忘了吃。

這天，早過了午飯時間，呂玉香再一次忘了吃午飯，大靖突然推門進來。她有些驚訝，問：「你不好好在家養傷，來這幹什麼？」大靖燦爛地一笑，將背在身後的一隻手伸了出來，把手裡的飯盒遞給她：「媽，我做的煎蛋，你吃吧！」原來，大靖見媽媽遲遲沒回家吃午飯，決定做午飯給她送過來。從沒有做過飯的大靖嘗試著煎雞蛋，他把鍋燒熱後，便將3個雞蛋全都打了進去，等雞蛋都熟了，可想而知，也都焦煳了。出鍋後，大靖才發現沒有倒油，又在煎蛋上倒了些豆油。雖然煎雞蛋焦煳、帶有生豆油味，但呂玉香吃得津津有味……

兒子的反哺之心，是母親最暖的幸福。一個月後，大靖的傷好了，再次回到訓練隊。

2007年，大靖憑著對冰場的痴迷、訓練的堅韌，以及漸漸凸顯的冰場天賦，贏得江蘇省短道速滑隊的注意，他被招錄進江蘇省短道速滑隊。有機會進入水平更高、條件更好的訓練環境，大靖對此欣喜若狂，呂玉香卻陷入艱難抉擇中。第一個艱難抉擇是：大靖一旦進入江蘇省短道速滑隊，就意味著將來很大可能走職業運動員這條路，艱辛、苦累不說，殘酷的競爭後能否有機會站上領獎台也難以預知，況且為此就得放棄傳統的校園教育，而吃盡沒有文化苦頭的她，對大靖最初的人生期待是好好學習考上大學，將來有一份無憂穩妥的工作；另一個艱難抉擇是：大靖一旦去了江蘇，自此就是相隔千里，母子見面都難。讓只有13歲，還是孩子的大靖去獨自生活，身為母親的她有著太多擔心、太多不忍、太多不舍。

可是，面對大靖的興奮與期待，呂玉香的一切顧慮猶豫瞬間便瓦解了。

媽媽的淚：高揚國旗的冠軍兒子真帥

在哈爾濱火車站，呂玉香一遍又一遍地叮囑大靖路上的各種注意事項，以及到江蘇省短道速滑隊後的種種注意事項。儘管千叮嚀萬囑咐，但呂玉香仍舊是萬種擔心千番牽掛。檢票了，大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檢票口，呂玉香仍舊眼睛都不眨地張望著。返回佳木斯的火車上，她內心是滿滿的自責，她自責自己不能陪兒子去南京報到，自責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接下來，便是想念長長的分離。由於經濟條件所限，大靖到江蘇省短道速滑隊後，呂玉香和丈夫都沒有去看過他。加之當年的通信條件還不發達，和大靖的聯繫也有限。一年後，大靖回家，一推門，呂玉香和丈夫幾乎都沒有認出來——走的時候只有1.6米的大靖已經變成1.8米左右的大個子。原來心中那個還需要自己呵護照顧的孩子，此刻變成了她可以偎進臂彎的大小夥子了。

2009年，江蘇省短道速滑隊解散。隊中唯一一名成績達標的武大靖立刻被吉林省冬季運動管理中心吸納為運動員。此後一年，武大靖的成績突飛猛進。2010年11月，武大靖憑藉在全國聯賽上的優異發揮，被招入國家隊。

這是當初送大靖去練習滑冰時，呂玉香沒敢想過的。一個熱愛體育運動的孩子能夠進入國家隊，該是何等的驕傲。呂玉香決定送給兒子一份禮物。可是，想來想去，她發現自己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可送。最後，她對大靖說：「媽只能送你一句話了：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祝你越飛越高！」

然而，武大靖的飛翔之旅卻步步曲折。初進國家隊時，武大靖信心滿滿，但很快就切身感受到了那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由於初時競技水平不高，不能參加國際比賽，武大靖只能在二線隊訓練，平時還會給國家女隊當陪練。這段陪練經歷深深地刺激著武大靖。當年，和武大靖同齡的國家女隊的隊員水平都很高，在陪練中，他經常會被這些女隊員超過：長距離上，周洋經常超過他；短距離上，范可新經常超過他。每一次被女隊員超過，武大靖的自尊心都會遭受一次極大打擊，但不服輸的性格使他隨之變得更強。於是，他更加勤奮地苦練。2012至2013賽季，武大靖獲得了參加4站世界盃比賽的機會。這次，他出人意料地讓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年度總積分榜第2名的位置上。在俄羅斯站，他還拿到了冠軍。

大靖獲得世界冠軍，呂玉香笑了又哭了。她清楚地記得，當年大靖和她談起在國家隊做女隊陪練，經常被女隊員超過時說的一句話：「被女隊員超過的時候，心頭就好像被扎了一刀。」如今，那個「帶刀少年」已經成長為世界冠軍，各種辛苦，只有她這個做母親的清楚，她的喜悅中怎麼會沒有心疼？

此後，武大靖開啟了他的奪冠之路，各種世界冠軍被他拿到手軟。但遺憾的是，索契冬奧會上，武大靖只奪得一個亞軍和一個季軍。於是，一切的力量似乎都開始為2018年平昌冬奧會積蓄著。

2018年2月22日，平昌冬奧會500米決賽中，武大靖以39.584秒再次打破他在半決賽中創造的世界紀錄，為中國隊贏得平昌冬奧會首枚金牌，這也是中國男子短道速度滑冰冬奧會上的歷史第一金！那一刻，平昌江陵滑冰館沸騰了，而遠在佳木斯家中的呂玉香先是振臂而呼，當看到大靖舉起國旗瀟洒滑行的畫面，她轉身撲到丈夫的臂彎里，淚水再次滑落。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是幸福的淚，是驕傲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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