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浮華與真實之間，一個女人的話語
葬心
葬心 阮玲玉電影原聲帶
黃鶯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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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浮華的情景和音樂退去，一排排的腳燈陸續熄滅，演員逐漸離開，阮玲玉哭倒在潔白的床上。我分不清眼前的「阮玲玉」到底是艾霞，是她本人，還是張曼玉。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是個女人，一個能連接古今的女人，一個虛幻與真實間的女人。薄薄的被褥蓋住了一個女人痛苦往事，蓋住了浮華與真實碰撞後，一個女人無法說出的話語。
三十年代的事，至如今已經變得有些暗淡，迷離。在浮華間，女人們登場又退場，作為其中一員，阮玲玉有著自己的宏願，做一個高貴的女性，做一個真正的女性。於是她頂住社會的壓力，一部部電影，一個個角色：妖里妖氣的女人，高尚情操的女性，妓女，玉潔冰清的歌女。阮玲玉通過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向成功，成為了當時風華一代的知名社會人物。但表面看著風光，其實就是一片浮華，如夢如幻，阮玲玉雖然逐漸實現了自己的宏願，但卻被自己的本性緊緊拉著——一個女人的渴求：一段婚姻，一位愛人，一個家庭，還有一個孩子。導演巧妙的三次停電，恰到好處地撕破了浮華的面具。在浮華背後，既有溫暖的愛，也有慘淡和冷酷的真實。家裡的燈壞了，黑暗中，女兒扶著母親安裝心燈，小女又抱著媽媽，脫掉一切道具，退出一切角色後，阮玲玉在浮華之後家庭的平淡中感受到了影片中從沒有過的真是的溫暖。閃亮的燈光下，藍調的音樂中，人們隨心所欲地跳著自己的舞步，說著自己的話，表面看一片高貴和放鬆。但當浮華的燈光和音樂突然消失的瞬間，黑暗籠罩了整個人群，一顆顆惶恐不安真實的心、一段段凄苦慘淡的現實。
浮華過後，阮玲玉又走進了導演們的新角色，一個個與自己現實生活截然相反的女性形象，勞動女性，反抗的新女性，逐漸脫離原本表面高貴和浪漫的自己，走近現實，走向自己軟弱的一面。費穆的「香雪海」，村姑在家人的呼喚與內心寧靜間難以抉擇，但畢竟兩方面她都擁有。阮玲玉就跪在那裡，雙手合掌祈求，表面演的是要抉擇，但是她兩個方向的「珍寶」都沒有，得不到愛人，孩子，也得不到內心的寧靜，苦苦夾在中間，唯有痛苦的自己，寧靜地流淚，第一次接觸到軟弱的自己，難以控制。吳永剛的「神女」，妓女淪落，失去一切，自身不能保，卻要在無奈的被糟蹋間加入自己的反抗與控訴。高貴女性與淪落妓女的反差，浮華生活與真實苦難的相遇，夾在其中掙扎的阮玲玉到底真正欲求什麼呢，完全記不起來。蔡楚生的「新女性」，阮玲玉按照導演的意圖，面對生活和人們的處處不公，將艾霞的反抗演的絲絲入扣。但當腳燈陸續熄滅，演員逐漸離開後，阮玲玉卻蓋住被褥，毫不掩飾地哭倒在床，被褥後面，那個具有革命反抗精神的女性艾霞不見了，留下的是退出角色後的阮玲玉，一個三十年代真實的女性，我們看不到她的反抗，只有一個女人掙扎的痛苦和無奈。
愛情？家庭？生命？……女人的一生里，註定了有男人的身影。男人，變成了女人心裡的一塊肉，生活的一部分。他充滿誘惑，充滿激情，充滿未知，充滿毒害……猶如一幅幅畫，過眼雲煙，飄過心裡，羈絆了自己。幼稚不成熟的張達民，茶葉大王唐季珊，再到導演蔡楚生。當阮玲玉躺在愛人的懷裡，她決定不再愛全世界了，過去的一切浮華再也不重要，變得暗淡，表面上，外人看來她的生活是多麼富足和美滿，但是自己真愛的付出，卻得不到自己的渴望——一個愛人，一個家庭，一個孩子。與張達民杳無音信的婚姻，向唐季珊要婚姻，也沒得到答案，請求將自己塑造成「新女性」的蔡楚生帶自己離開，卻被荒唐地被拒絕。輿論之後，她成了一個玩物，成了男人們爭奪的「獵物」，最終還是一場空。酒會上的阮玲玉自知以自己的悲劇，是無法演講好，也無法體會到「女人從五千年的男人歷史中站起來了」這個話題的，因為她本身也沒有完全徹底地站起來。與導演們一個個道別，靜謐的笑容，委婉的謝詞和讚揚背後，隱藏的其實是阮玲玉的控訴。一路走來，都是被別人按照自己的意願改變，導演們不斷按自己的意願改變著她，每次拍攝成功過後就匆匆離去，留給她的是無盡的孤獨與寂寞，卻從來沒有真正看到過她。阮玲玉一直在尋找自己，尋找自己渴求的東西，卻一次次被塑造成別人，得不到渴求的東西。但是她還是愛他們，自己死後，仍然會保佑他們，一個女人的體貼和偉大。在人生的最後，阮玲玉終於做了一次真正的自己，選擇了自殺。不是畏罪，她也沒罪可畏，自己的死，能解脫一群人，放開了母親、孩子，甚至還有愛人，自己做出了決定，做了自己真正的決定。這樣無聲的離去，無言的靜謐下的反抗與控訴遠遠比艾霞通過自己表情和言語掙扎的效果更震撼人心，鞭策人心。
蝴蝶要飛走了，一切的浮華將失去顏色，變得暗淡。浮華與真實之間，阮玲玉痛苦地掙扎了一生。鏡頭裡，阮玲玉演的女性，以及張曼玉演的阮玲玉，都已經遠去；鏡頭外，張曼玉仍然高傲地生活著，這一切似乎是在訴說著什麼，蝴蝶的時代已經過去。
附：
電影《阮玲玉》
《阮玲玉》由關錦鵬導演，張曼玉、秦漢、梁家輝和吳啟華主演。於1992年02月20日上映。電影為半紀錄片形式，將阮玲玉的原作與張曼玉的演繹交織，附著老影人的口述以及主演們的感悟，全方位展現了中國默片時代著名影星阮玲玉的傳奇一生。
一代電影明星阮玲玉（張曼玉飾）的一生波折辛酸，由璀璨的熒幕生涯到黯然的個人生活，皆成為後世懷念與爭論不休的話題。其與張達民（吳啟華飾）、唐季珊（秦漢飾）、蔡楚生（梁家輝飾）的感情糾葛讓人唏噓不已。本片導演關錦鵬以記錄片的拍攝方式，穿插阮玲玉女士的原片與張曼玉飾演的畫面交織，又附著老影人的採訪與演員張曼玉自己的感受，可謂創造出了時空變換的美感與意境，讓人不禁為這一代玉人的一生惋惜與深思。「人言可畏」，成為經典絕語。
影片中的主角阮玲玉是中國早期電影界一位著名女演員。她16歲投身影壇，在短短九年中拍攝了29部影片。她所飾演的角色，從女學生、女工、農村少女、妓女，到尼姑、乞丐，涵蓋面極廣，有正派角色也有反派角色，但基本上都難免悲劇結局。阮玲玉認真的態度及自我要求甚高的表演哲學，使她擁有眾多觀眾。然而她與張達民、唐季珊、蔡楚生三者糾纏不清的戀愛關係卻使她倍感苦惱，亦成為市民和新聞界關注的對象。1935年3月8日，難以擺脫內心憤懣與絕望的阮玲玉向保守勢力做出最終的無聲反抗，留下一紙人言可畏遺書服藥自盡。
張曼玉憑該片獲得柏林影后。
註：本文所使用圖片均來自百度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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