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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凌飛訪談

對於中國攝影師而言,西藏可謂是一片聖地。

呂楠、楊延康等攝影家都曾長久面對這塊土地上的人與自然,並留下經典、雋永的作品。而即使對普通人來說,這片充滿異域文化氛圍的高原,也飽含著神秘的吸引力。

隨著時間的流逝,社會形態變革的範圍一步步擴大,西藏變得越來越觸手可及,甚至讓人感覺似曾相識。

這些變與不變的東西,被攝影師凌飛看在眼裡、記在心上。每一個時代都需要自己的記錄者,只要他是在用心觀看。

本組作品曾獲得第一屆阮義忠攝影人文獎第三名。

採訪 | 馬小呆

△練習法舞的小僧人,阿壩,2014年

2016年怎麼想到參加「阮義忠攝影人文獎」(以下簡稱「阮獎」)的?

在差不多十年前,就看到了阮老師的《當代攝影大師:二十位人性見證者》,這本書對我影響很大,算是有啟蒙作用的。另外,那時候這組《藏地影像》已經拍了8年,正處在階段性整理時期,就正好趕上投稿了。

你拿到了第一屆「阮獎」的第三名,雖然成績已經很好了,但似乎是沒有獎金的,會有遺憾嗎?

對創作來說,沒有任何遺憾,因為拍照這件事情,是由內心驅動的,這些經歷和照片就是最好的回報。當然目前作為自由攝影師,肯定還是希望能有資金支持我的創作。不過今年的第二屆「阮獎」就有所改變,前三名都有獎金。

△高原上的籃球賽,甘南,2009年

△上山修行的僧人,甘孜,2008年

得獎以後對自己有什麼影響嗎?

在得獎之前,可能沒有多少人看過這部作品,之後通過網路的推送以及後續在北京、南京、長沙、廈門等地巡迴展,讓更多人了解到這部作品,所以我非常感謝「阮獎」。

在創作方面會有影響嗎?

就創作本身來說,對拍什麼、怎麼拍,或者影像上的把控等影響不大,因為我已經拍了很多年。由於「阮獎」的機會有幸認識了呂楠老師,這兩年拜訪過他兩次。

呂楠老師通常會說一些哲學、歷史以及社會的話題。聽完這些對我也很有啟發。作為一個好的攝影師,當拍攝到一定程度以後,關注的就不光是攝影上的東西了。

對,攝影是觀看的藝術,如果想要拍出深層次的東西,首先得能看得到。

只有用心才能看得見,真正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見的。

△給牛喂鹽的僧人,甘孜,2008年

△被放生的羊,甘孜,2013年

阮義忠的書很早就對你產生了影響,那麼對於「阮義忠攝影人文獎」中的人文,也是阮義忠提到的:「目前流行的攝影表現嚴重偏向觀念性,人文精神逐漸稀薄」,你是怎麼看待的?

人文就是重視人、尊重人、愛護人、關心人的文化,人文最終還是要落實到關懷上。現在我們的世界還遠沒有達到一個完美的狀態,有各種各樣的問題需要正視。只有抱著一顆善良、真誠、關懷的心去拍攝,作品才會打動人,才會更有意義。但是,我覺得這個人文並不是說一切以人為中心,這裡邊還要體現人與人的關係、人與社會的關係、人與自然的關係、我們在世界中的位置、我們對這個世界能產生哪些影響……這些都算是人文的範疇。

剛才說到投稿時這組作品正在進行階段性整理,目前拍完了嗎?

沒有,去年我停止了之前的日常工作,又去藏區好好拍了一年,準備做一個更完整的總結,希望能有機會出一本畫冊。但《藏地影像》是一個長期項目,以後有機會我還是會去拍。

去年的拍攝又補充了哪些內容?

主要是到一些去過多次、比較有感情的地方,又重新走了一遍,拜訪了一些朋友。這幾年藏區變化非常大,這次主要想拍一些這方面的內容。

△村口的孩子,甘南,2009年

△雪中的牧民,藏北,2010年

在你的拍攝中,「藏區的變化」肯定是一個很重要的點,你看到的變化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呢?

除了外在的變化——城市化以及生活方式的現代化,更主要的是人們精神狀態上的變化。比如現在藏區的年輕人也會受到流行文化、物質文化的影響,這些影響有時候也會使他們的行為和信仰發生一些偏差。

這些你也會記錄下來嗎?

如果引起了我的思考,我都會拍下來。但它可能是一個靜態的,而不是事件性的。我不希望只是記錄一個事件,我更希望立足於生活細節,並最終能從精神層面反映出來。

你每次去藏區拍攝的過程大概是怎樣的?會有詳細的計劃,還是遊走式的?

會事先制定一個大概的線路,走訪一些熟悉的家庭。因為已經拍了那麼多年,哪些地方我喜歡,就會更主動地去拍。

什麼樣的畫面會吸引你去拍攝呢?

這個很難用語言來說。我覺得這是由每個人的感受力決定的,它來自一個人的經歷、閱讀的書籍、受到的教育等方面帶來的影響。當看到那個畫面,就會很自然地按下快門。

可以結合具體照片講一講,比如我對這張小和尚跳起來的照片就很好奇。

這幅照片是很偶然的。在四川阿壩,一些小僧人在排練法舞,在他們休息的時候,這個孩子就在旁邊玩——跳起來去夠那個牆頭。當時我的感覺是,這樣的動作已經超出玩耍的意義了,跟宗教、跟信仰有說不清的聯繫。

△阿壩,2015年

還有這幅照片,是在玉樹地震後三個月拍的。這是一個受災的寺廟,周圍都倒塌了,只有一尊佛像孤零零地立著,當地人用一塊布把佛像的臉給蒙了起來。

△地震後的玉樹,玉樹,2010年

是人去蒙起來的?

對,可能是不想讓它看到眼前的這個場景,這時一個小孩從這裡走過,我覺得這個畫面完全代表了我當時對玉樹地震的感受。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還有一個老婦人在這裡轉經,累了就坐到我旁邊休息,跟我講她的老伴在地震中死了,現在玉樹就剩她一個人,她每天能做的就是到這兒來轉經。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非常平和,沒有想像中的悲痛欲絕。在平和之中,我看到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堅韌和力量——就是面對生活中遇到的問題,有信仰的人會用他們的方式給予解答。雖然藏區的很多人沒有受過高等教育,但他們有自己的一套生命哲學和生存理論,我覺得這個正好是當下都市生活、商業社會裡十分缺失的。

宗教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提供了一種世界觀和人生觀,而對當代都市社會裡的人來說,這塊大部分是缺失的。很多人被捲入到社會裡,迷失了自我,既在受到傷害,也在傷害別人。

許多攝影家都拍攝過藏區,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看視角,你的是什麼呢?

在拍照的時候,攝影師是把自己投射到照片裡面的,不同的人生閱歷都會體現在作品裡,所以拍出來的東西也會不同。我這組作品主要是立足於生活的細節,希望能夠記錄藏族族群當下的精神狀態。

△雪中讀經的小僧人,甘孜,2013年

△拾青稞,藏北,2010年

這應該也是作品的中心思想吧。

是的。最開始的時候,我可能只是記錄一些生活中能夠打動我的景象,它們是單張成立的。但後來把選出的幾十張圖片放在一起總結的時候,我發現它們是有一個框架的,這個框架就是生活本身。生活中能體現出來的東西,比你想要表現的東西多得多。

所以這個框架就自然成立了。

對,自然就成立了。這裡面也包括了一些哲學上的思考、對生命和世界的思考,但這些都通過生活自己體現出來了。在內涵豐富的現實面前,讓對象自己說話是最重要的。法國作家、哲學家鮑德里亞說過:「你認為你只是因為喜歡某個景色而把它拍攝了下來。可是,希望被拍攝成照片的其實是這個景色自己。這個景色在表演,而你只不過是配角而已」。

說得好,就像日本攝影理論家中平卓馬說:「只有在對世界萌生作為接受體的意願,願意接受事物的原有樣貌,接受充滿事物反射回來的敵意視線時,才能讓攝影家按下快門。」接受世界投向我們的眼光——攝影師其實做的就是這樣一件事。

尤其是對一個項目拍攝過多年的攝影師來說,一定會對這些話感同身受。

△僧人與鴿子,甘孜,2013年

△地震後的玉樹公墓,玉樹,2010年

使用寬幅相機是你作品很重要的特點,它的這個優勢是什麼?

這也是一個偶然。當時從朋友那收了一台二手的寬幅相機,去藏區旅行的時候就帶著拍了一些,之後出了幾張片子還比較滿意,我就有意識地再去用它多拍一些。直到積累了一定量的照片以後,我才決定完全使用寬幅相機去完成這組作品。生活在藏區的人與他的生活環境是分不開的,所以在拍攝的時候,我希望人能和環境有一個呼應。寬幅相機能更好地表達這種人與環境的關係,體現人在自然中所處的位置。

那有沒有不足之處?有沒有遇到什麼場面,不太適合用寬幅呈現?

有。當時拍了一些照片之後,我覺得還可以,自己也挺適合這樣的視角。但實際上當真正只用這個畫幅去拍作品的時候,我才發現非常非常的困難,有很多場景並不適合,會損失一些信息。

說到寬幅,很容易讓人想到寇德卡的《牆》《混沌》,可以談談你對他的寬幅照片的感受嗎?

我拍的時候並沒有特別去看寇德卡的作品,那些都是後來看到的,也很喜歡。寇德卡對寬幅這種攝影語言做了極大的探索,有很強的提煉性。

△蓋房子,甘孜,2013年

△看望牧民的活佛,青海,2010年

這組照片為什麼不用彩色?選擇丟掉色彩信息,換來的是什麼呢?

是內容的一種純粹性,我希望人們更多關注內容。在藏區拍攝的彩色照片,表現力當然非常強,但面對我希望傳達的東西,只能有所取捨。

在這組40幅的照片中,甘孜的照片佔到了一半(21幅),為什麼在這裡拍得最多?

客觀上,甘孜離我近一些,交通更方便;主觀上,可能那裡觸動我的東西比較多吧。

為什麼?它跟別的藏區有什麼不一樣?

我覺得甘孜是信仰保存相對完整的一個地方,那裡有著名的藏傳佛學院,規模最大的修行地,以及眾多的修行者。從宗教信仰的角度來說,那裡的生活還處於一個比較純粹的狀態。

對你的攝影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我這麼多年一直堅持去藏區拍攝,主要是因為那裡會帶給我很多感觸。我把這些感觸記錄下來,它們就像一部視覺日記,讓我對自己的內心有了一個交代。

△煮茶的少女,甘孜,2008年

△放生魚的小僧人,甘孜,2016年

凌飛

1973年生於山西,現居北京;

2008年起,在西藏、青海、四川、甘肅等地的藏區拍攝《藏地影像》專題;

2008年,「我眼中的甘南」群展,奇數展廊;

2015年,入圍侯登科紀實攝影獎;

2016年,獲阮義忠攝影人文獎第三名;

2017年,中國民族影像志攝影展:凝視與再現,北京國際攝影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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