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門聞犬吠 風雪夜歸人
荒島
荒島
謝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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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來之不易，最後一個長達九天的五一假期我想總不能浪費了。緘默許久的學校生活，我覺得有些無趣，雖說現在是大連最美的時候，百花盛開，天氣和煦，但總想著坐坐長途的車程，去輪渡上看看海也比現有的景色好。很多年，我對旅行最興奮的不是目的地的美景，而是在各種交通工具的路程上我所看到的這個城市的生活。我見識過一線城市下班高峰人潮擁擠的地鐵站，也見識過二三線城市空空蕩蕩的輕軌，更是見過很多三四線城市人們慢慢悠悠的騎著小三輪，散著步在在傍晚時分與家人嬉笑玩樂。這些都是生活的一部分，這些生活方式我只能選擇一種，其他的只能靠「看過」來獲得。
這一趟，我選擇了蓬萊和長島。據說一個是秦始皇當年求長生不老丹的地方；另一個是北方的孤島，除了漁業為生，島上的水果貨品全都要靠輪渡來運送。
其實，我並沒有多想看山海，也沒沒有多想領略這個世界的風光，只是想在還有空閑時間時，出門走走。修正心情也好，打發時間也罷。這一路上，我內心的疲憊大過於對美景的期待，好像自從經歷了和花生米那趟旅程之後，旅行對我來說的治癒能力已經降低到了極小的程度，並不是對還未走過的路程已經失去了好奇心，也不是鼠目寸光覺得腳下的範圍就是世界，而是因為某一段要完成的故事已經完成，要表達的情感已經翻篇。對於我來說，這是成長。
現在啊，看山都是一樣的山，看海都是查不多的海，無非都會用「太美了」「宏偉」「壯觀」「大自然的饋贈」來形容所看見的。實際上沒有那麼多要形容的東西，這些都是自然而發生的，沒有人刻意讓它成為這樣，只是它存在於這個地方很久很久，某一天有一個人來了覺得很美，於是拍下了照片分享到了社交網路上，人們審美大多相似，都覺得這裡很美，於是坐上飛機就趕往那個自認為很美的地方，無數的旅遊景點都是這樣衍生而來，但實際上這就只是一片清澈的海洋或者這只是一個經歷過歷史的古城，對於我們而言除了看看，沒有任何意義。
手機里多了很多自己的單人照片，從前對鏡頭極度害怕，對照照片嗤之以鼻，到了現在卻只想留下自己去過某個地方的痕迹，我覺得這是年紀大了的表現。可是照片里，我分得清哪張照片是真的開心，哪張照片是為了應付鏡頭的假笑，甚至哪張背影被拍的當時，我在思考些什麼。我想這幾乎就是這些照片全部的意義。
有一位朋友曾經很認真的跟我說過一段話，他說「如果一個人無法在自身的環境中始終保持思考與豁達的能力，而一直需要靠外圍半徑的改變而讓自己放寬心，這樣的人始終學不會如何從一片葉子里看到一個世界。」聽他說這句話時，我想到的人是我的媽媽。她是個內心很平靜的人，即使每天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假期我閑來無事接她下班時，遠遠的她看到我也會迎著夕陽和39度桑拿般的溫度開心的向我跑來。越是年長，她的少女心越是展現得更加透徹。她走過很多地方，我始終記得她跟我分享去大連的經歷，那年我高二，距離高考正好整整一年的時間，她因公事出差，回來後她沒有跟我說北方的海洋有多蒼涼壯闊，而是說，那天下午，高考數學，她在車上看到一個高三的女孩，氣喘吁吁十分緊張的奔向考場，她在想一年後的我會是怎樣的狀況。一年後我考上了大連的學校，那一刻我相信了命運。在她的旅程裡面，記住了很多人，回來後跟我們分享著這些人的生活狀態。那時我憧憬著「身陷家常瑣碎，依舊心懷遠方」的信仰，現在發現媽媽於「遠走四方卻依舊能從一朵花裡面看到世界」更加具有力量。
長島旅行，我不斷克服著水土不服的狀況。忍受不了海鮮，和當地人不吃辣的飲食習慣，一度暗暗發誓回到大連要好好吃一頓火鍋彌補一下我可憐的胃，自來水帶著鹹味，晚上九點超市關門，在酒店餓到瘋狂的想要尖叫。可是我卻也被這裡的日落與人深深的震撼。
酒店出門便是海，坐在海邊的石頭灘上，我固執的在等一場日落。手機沒電，靜靜的看著大海唱歌，海上無數的小房子是漁民們的家。唱著《奇妙能力歌》，莫名其妙鼻子酸酸的想要流眼淚。將近兩個小時的等待，太陽從灰白色慢慢變成了橘黃色，一艘小漁船趁著日落時分，在夕陽的餘暉下劃向了大海，山頭的樹木沾染上了最後的一縷陽光，海水漲潮，從初來長島的灰濛濛到整個小漁村被籠罩上了暖黃色，我覺得這一趟沒有白來。
離開長島的這一天，天氣依舊陰沉沉。船舶售票廳堆積了很多人。酒店派車送我們到港口，路上那位司機大叔跟我們說起了長島。他說，那時捕魚沒有機器，全靠人工，沒有任何風力安全的規定，越是風大越是能收穫良多。那時他們看到這樣惡劣的天氣，船長就會叫著他們放下手上的事出海打漁，他們迎著風雨奔向了大海，為了鼓舞士氣，船長會叫著「打漁大豐收，給兒子老婆買好東西」。他們有的爬上桅杆，有的一起叫著捕魚號子，力往一處使，全是為了生活。他說後來打漁全靠機器了，不需要人們出海了，也就再也沒有捕魚號子了。他說這些話時，語氣里有說不出的情愫。快到港口時，他說給我們唱一段捕魚號子，我打開了手機錄音，留下了這一段語音記憶。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是最後一位「捕魚號子」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繼承人。
風雪夜歸人，五月的第一天，大連下了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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