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一朵朝霞
一朵朝霞
孔明
秋，去商州，走街頭，一個女子迎面來，乍一看，有點面熟。想，我在哪兒見過？再回首，不見了她，卻想起了一齣戲：《月亮光光》。她極像戲裡的林怡芳。
那是兩年前秋，友人孫見喜忽然打電話邀我看戲。我說，我從來不看戲，尤其不看現代人演戲。孫說：「這個戲不同，這個戲好很，不看後悔。賈平凹也要看的。」聽說賈平凹也要看，我就心動了。當晚，踏著路燈和月光，走到易俗社大劇院。門前聚了好多戲迷，不時地有人問我是否有多餘的票，他願意出高價。心就來了熱氣，相信了孫見喜的話。但直到步入劇院，仍不知道要看的是什麼戲。
戲準時開幕。知道了演的是《月亮光光》，一個富有詩情畫意的戲名。本來要平靜了心欣賞，不知不覺間，心被揪到了台上去。明知是戲，卻忍不住淚水漣漣。林怡芳，一個教授的女兒，正當花朵的年紀，卻遭受了嚴霜的摧打：父親被迫害死，母親逃難病死，哥哥不知去處，年幼而孤身，落難於大山深處。大山有情，收留了孤女，也同化了孤女；孤女有情，依偎了大山，也獻身了大山。稚嫩的肩膀，承擔了教書育人的重負；善良的光棍，與她結成了相依為命的夫妻。兩次命運轉機，她兩次忍痛放棄。一顆靈魂於此放射出「月亮光光」般的光輝。
劇情感人，戲卻在人演。我的感動一半在劇情，一半在扮演者。我想用四個字形容表演：「出神入化」。我忘記了舞台上的林怡芳是演出來的，下意識里「疼愛」了，情不自禁要替她落淚，替她擔憂，替她惋惜，替她的命運作不平的感慨。以至於已經謝幕了，我仍然呆坐著，忘記了自己不過是在看戲。
好多個日子，我不能放下「林怡芳」。一個秋雨濛濛的早晨，我專程去訪孫見喜，打聽林怡芳的扮演者的情況。孫見喜告訴我，林怡芳有兩個扮演者，我看的是B角，名叫田朝霞。我說我想訪她，孫就給了我電話。聯繫了好多次，她都忙著演出，終未如願。
未見林怡芳的扮演者，心頭總覺有種遺憾。轉眼到了國慶黃金周，我去遊覽崆峒山。立觀音堂後，看藍天白雲，一群雁子人字形飛奔長空。感覺正好，手機響了，聽音，我脫口而出：「你是林怡芳？」她「嗯」了一聲。我又廢了一句話：「你是田朝霞？」她又「嗯」了一聲。就問她何事。她不吭聲。我想起了《月亮光光》獲獎的事，就向她祝賀，她竟然哭了。聽音，不像是激動，倒像是掖著滿腹的委曲。問了半天，她終未道出原委。過後，我四處打聽，才聽說，因為她是B角，所以獲獎的榮譽，與她不沾邊。我當然為她不平，但也只能不平而已。想安慰她，就給她去了電話，她竟然說：「哎，我想通了！」追問想通的理由，她坦然言道：「我一回到商州，望眼山清水秀，心胸就豁然開朗了。我是林怡芳的扮演者，和林怡芳相比，這些得失算得了什麼呢？不是我高尚，是我在想，自己能演林怡芳，就已經很幸運了。演林怡芳，是為了教育人，結果連自己都沒有教育，還演什麼勁？」話筒里的話和舞台上的聲音一樣甜美，一樣純真。我突然明白了，她之所以能把林怡芳演得活靈活現，是因為她擁有著和林怡芳一樣的心呵！
有道是無巧不成書。我正沉浸在《月亮光光》的回味之中，竟與「林怡芳」第二次相遇了。是天意嗎？我沒有猶豫，輕喚了聲：「田朝霞！」她沒有反應。我又輕喚了聲：「林怡芳！」她竟回過頭來。等我自報了姓名，她的臉笑得格外燦爛。她說她本來要去劇團，走到半路上，忘了帶一個劇本，就返回去拿。我呢，神使鬼差，到十字路口了，又轉了身。
朝霞告訴我，一切的不快都已煙消雲散。她依舊演著《月亮光光》，演過多少場，已經記不清了。天道酬勤，她還是得到了認可，所以《月亮光光》的榮譽，也有了她的一份。末了，她說：「我只管演戲，別的，不管它！就如你的話：道法自然可也！」
握別時，朝霞嫣然一笑，臉上寫滿了朝霞。
（原載《文化藝術報》2004年8月25日）
▲ 以上為《月亮光光》劇照
孔明《書中最相思》出版發行
近日，著名作家孔明的最新散文集《書中最相思》精裝版由陝西人民出版社推出。全書收錄了孔明近期創作的50篇美文，在每一段溫暖的講述里，都盛著他不曾辜負的人生，其間有禪機、有童心，有生活的詩意、有相思的味道、有睿智的思考、有書生的本色，大多緣自他生命體驗中的靈感閃動。拈一點因由，隨意點染，於是，四季流轉、沿途光陰、人事造化，皆涉筆成趣，化作雋語，盡得滿眼春色。他精心地呵護著自己的這些美好與妙諦，落筆處漾開無邊風月，就凝結成了這本暖心且有趣的小書。
書中的人物都多情，書中的草木皆有情，讀著讀著，不經意間就被撥動了心弦，心靈渴望共鳴，便不由自主地跟著孔明進入到他呈現給我們的那個世界中去了，不由自主地跟他一起讀書、一起神思、一起優遊，一同慢煮時光，一同禪心似月，甚至與他牽手談談情、說說愛。把這多情的書卷呈現給讀者，是想送去美好，送去雅趣，送去一個書生的才思和性情；是想如與人晤，讓讀者於字裡行間與孔明似故人般抵掌而談，開啟一場妙不可言的相思之旅。
本書作者孔明，藍田才子，個性率真，以散文隨筆行世，作品在網路上廣為流傳，被眾多文學類微信公眾號轉載。《書中最相思》是他的第五部散文集，也是他唯美主義風格的又一次彰顯。（《書中最相思》精裝版，陝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定價32元）
（彭莘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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