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特殊的」人民來信」

文/慢城，圖/周順順攝，封圖/網路；

近年來，全國範圍內反腐力度空前，人們一說到人民來信都比較敏感。據說有許多大案、要案的發現，都是因為有人舉報，而舉報的形式之一就是人民來信。但世間的事，真可謂無奇不有。文革期間，年輕的我就因在外做臨時工，卻被一封特殊的「人民來信」舉報了；說它特殊是因為彷彿是上蒼有意安排，冥冥之中卻幫了我的大忙，成就了我的一段人生歲月。

一、

那時，我高中畢業，在農村勞動（文革期間規定：中學畢業必須到農村勞動兩年以上）兩年以上。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有幸去縣財稅局做了一名臨時助征員。

這批招收的助征員共19人，在主管部門經過短期培訓，便分配到全縣各公社。我被分配到戶口所在地的公社。我們辦公地點在糧管所，但工作卻是負責徵收農業稅，人事和業務管理屬於財稅局。

那時是計劃經濟，生產隊糧食收上來，必須去糧管所賣糧（徵購任務），而賣糧就必須繳農業稅。因此，凡是有生產隊來賣糧時，我就會要求其繳納農業稅。我手上有主管部門下發的農業稅清冊，全公社所有大隊、生產隊的農業稅的數額都在冊。我會根據各隊農業稅數額，及時開出徵稅單扣繳入國庫。

當時主管部門經常檢查各地的農業稅徵收進度。所以我必須要掌握全公社每個大隊、生產隊的農業稅的完成進度情況。如果發現有的地方拖欠農業稅款，我就要去欠繳稅款的大隊、生產隊做工作、去催繳。有時還要請公社的包片幹部協調大隊、生產隊的落實繳稅任務。

這份工作雖然是臨時的，時間僅四個月（即從夏糧收購到十一月份結束）。但我做得既認真又熱情，因為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尤其重要……然而讓我留戀的助征員的工作轉眼便結束了。我不得不回到生產隊，每天面對沉重的生產勞動。

二、

生產隊勞動的地點有遠有近，遠的離家十幾里，幾十里；近的離家一里路左右，一般可回家吃飯，中間休息也能回家喝水。那是我剛回生產隊的第二天，勞動就在家附近的田間，中間休息我回家喝水。

我剛到家，便聽到門口有人在喊：「請問，是小吳家嗎？」聲音聽著耳熟，我到門口一看，居然是主管部門的趙叔叔。他高個兒，身著半舊的灰色中山裝，寬闊的臉上嵌著一雙大眼睛，滿臉慈祥的笑容。他是局裡分管稅征工作的領導。我們有幾個助征員同事，他們的父親都在財稅系統工作，是趙叔叔的同事，所以都稱他A叔叔，我也就跟著叫趙叔叔。見到他我高興地叫起來：「哎喲，趙叔叔，您咋來啦？我爸去學校了！」我一邊請趙叔叔進屋，一邊喊：「媽，局裡的趙叔叔來了！」媽趕忙出來請趙叔叔坐，然後給他沏茶，媽以為趙叔叔是來找我爸的，就抱歉地對他說，「孩子他爸去學校了（那時我爸平反後在一所鄉下中學工作），您來一定有什麼事吧？」他笑著說，「他爸不在沒事，我來是想了解一下小吳的情況。「然後對我說：「今天就是為你的事來的，了解一下你回來後，有沒有其他地方去；如果沒有，局裡研究決定在助征員中留幾個人繼續做工商稅調查工作。」媽聽後地說：「就是急孩子沒地方去，你看他剛從生產隊勞動回來……」然後趙叔叔接著說，局裡這次本來沒考慮你，因為不了解你的情況，不知道你回來有沒有新的工作。但你們大隊來了人民來信，他沒有說人民來信的具體情況（估計是造反派的文革主任寫的）。局裡研究認為：你回生產隊再出來工作阻力大，所以決定把你留下來。」可想而知，要出去工作困難巨大，生產隊、大隊定不會輕易放我的。

我聽了趙叔叔的話，彷彿受寵若驚，不知說什麼好。母親說，「還不快謝謝趙叔叔！」我才如夢初醒地說，「謝謝趙叔叔！」然後，我一邊請趙叔叔喝茶一邊問：「我家不好找吧？「「問了好幾個人，我問有沒有這個營（人），我的山東口音，他們有的都聽不懂……」趙叔叔說著笑了，我也跟著笑了。一會兒，趙叔叔站起身說他要回去了。我和媽媽留趙叔叔吃過午飯再走，他說不了，中午前還有回縣城的車，下午局裡還有會議。然後，又叮囑我說，「等你爸回來說一聲，如果沒有其他好的地方去，明天就可以去局裡上班。」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趙叔叔走後，我繼續去生產隊勞動；走在田間的小路上，心裡既高興又激動。本來短暫的工作結束了，我也回生產隊了。想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遙遙無期(那時毛主席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紮根農村幹革命一輩子」)。然而居然有了這麼一封人民來信，而且時間正當時，成了我的「救星」，幫了我的大忙，讓我重又走上了相對專業而又體面的工作崗位。難道這不是上天的眷顧么？這讓我想起網路上流行的一句話：做好自己，上天自有安排！我真覺得這話彷彿像是對我說的。

三、

然則，我還是要深深感謝這位生命中的貴人—可敬的趙叔叔。他與我家非親非故，不過是我父親年輕時聯繫工作，見過面認識而已，並沒有什麼交集。他居然對我那麼關心，我想：他不只是對我，這是一位老幹部在那災難和混亂的文革歲月里，對一顆年輕的有著渴求、期盼和希望的心靈的真誠的關懷。他大老遠到鄉下來，就為了找我。那時沒有公交，更沒有小轎車；他要坐路過的長途車。到站後還要步行一段路，要問一些人，才能找到我家。而他給我捎來的，可是改變我人生命運的喜訊。因為從重回縣局搞工商稅調查起，我終於一步步走出來了……

趙叔叔之後成了我的「大朋友」。後來我慢慢了解，他原來是山東淄博人，是當年參加革命南下的軍人，部隊解放我們家鄉後，從部隊到地方，留在了我們縣。我與A叔叔熟悉後，偶爾遇到什麼事，也可以去找他，他也會給我幫助。如那時缺少業務書，我去找他，他就會去找其他人為我要一本。

他平時工作認真，是個很嚴肅的人，給人有威嚴的感覺；但對人特好，尤其對我們年輕人更是關愛有加，良師益友一般，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

印象特別深的是：一次中秋節（那時中秋沒有假期），我在縣城不能回家團聚。那天單位提前下班了，大概四點多，我一個人往宿舍走。天陰沉沉的，街上冷冷清清；雖然是深秋，但已有冬季的陣陣寒意。行人很少，走在街上感覺有絲絲的孤寂，畢竟我剛從農村出來，舉目無親。路上偶遇下班回家的趙叔叔，他看到我，面帶微笑地迎面走了過來把我拉住，親切地問我去什麼地方。沒有等我說是去宿舍，就拉著我的手說跟他回家吃飯，似乎不容推辭。

我跟著A叔叔去了他家。趙叔叔及夫人、兒女都對我很熱情，彷彿一家人；歡笑宴席間，淺嘗團圓餅。就這樣，我在A叔叔家度過了一個特別溫馨而又愉快的中秋節。晚間離開趙叔叔家時，孤寂的感覺早已煙消雲散……

與趙叔叔接觸多了，我越來越感覺到了他的那種山東人的真誠、善良、豪爽和豁達。由於A叔叔的緣故，我對山東也愛屋及烏；多年來，我對山東人一直存有特別的好感。記得一次朋友請他敬重的領導吃飯，邀我去給他好好陪陪。就因為那位領導是山東人，所以，那天陪酒特別的開心，我喝醉了，那可是我三十年左右唯一的一次醉酒；實際上這酒里有山東人的情結，別人不知道，我自己心裡清楚。

後來A叔叔年紀漸漸大了，我工作東奔西跑，但忙中有時會去A叔叔家走走，陪A叔叔及伯母聊聊。我調省城後，有機會回老家也曾去看過他們夫婦幾次……但時間長了，回去就再沒有見到趙叔叔了；後來得知，由於自然規律和身體原因他們夫婦都永遠地走了。欣慰的是趙叔叔的晚輩，有的在外地，有的在本地；都非常優秀，生活很幸福。

趙叔叔雖然走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尤其是他對我的那份恩德一直留在我的心中；直到現在，一想到他，我心中便油然漾起幸福之感和感激之情。我將永遠的懷念他！

作者：慢城，熱愛生活，關注人生，關注青年；以親身經歷和閱歷為基礎，用真誠、善良、感恩的心，書寫自己的感受、體驗、思考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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