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需要點浪漫和野性」 ——莊子訪談錄

最新 05-02

畫外音：各位朋友大家好，歡迎收看古人訪談錄第13期。今天的主角，他的作品被人稱為「文學的哲學，哲學的文學」。在中國古代哲人中，實在是絕無僅有。

郭沫若曾說，秦漢以來的每一部中國文學史，差不多大半是在他的影響之下發展的；

「萬人迷」蘇軾說，「吾昔有見於中，口未能言，今見……得吾心矣」。即，這個人說出了蘇天才心裡想說的話；

聞一多說，中國人的文化上永遠留著他的烙印！

這個人，還創造過以下成語：魚樂之辯、白駒過隙、夏蟲言冰、呆若木雞、庖丁解牛、相濡以沫、無用之用……

是的，今天請到的就是道家學說的主要創始人，著名隱士、哲學家、思想家、教育家和文學家——莊周先生。

哲學必須散發人性光芒

歷史的囚徒：將這些TITLE全部念出來，還真是費時間，然而這些稱謂遠不能概括庄老師的思想和貢獻，我覺得他至少還是一位生活家、美學家和社會學家。庄老師，來跟大家打個招呼吧！

莊周：hi，大家好，我叫莊周，也就是大家一直稱呼的莊子，我是楚莊王的後裔，籍貫河南省民權縣。很高興通過時空隧道跟大家見面。互聯網真神奇，使一切皆有可能，這簡直是一個文科生無法想像的世界。

歷史的囚徒：庄老師謙虛了，哲學可是所有自然知識和社會知識的概括和總結，所以您也是跨越文科理科的通才。您能否用一句話來形容哲學？

莊周：哲學源自人們的生活，是人們在茶餘飯飽後，開始思考人生、思考世界的一種偉大行為。真正的哲學是鮮活的，是來自人類心靈深處的吶喊，到處散發著人性的光芒。

歷史的囚徒：之前我一直忐忑不安，覺得跟您這樣的巨咖對話，心理上會很有壓力，儘管以前對話過很多大名人。但願今天的對話能圓滿成功，現在讓我們開始吧！

人生極其短暫，不能糊塗度過

歷史的囚徒：先八卦一下。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但好像古代著名哲學家、思想家和教育家不在此列。資料顯示，荀子活了97歲，孟子活了83歲，您享年也有85歲。以至於很多想長壽的人，都想從事哲學和教育研究。庄老師，您有著怎樣的時間觀？

莊周：對時間和人生，我進行過反覆深入的思考。可以說，我所有的文章，其實都在探討一個問題，即在有限的時間裡，如何讓人生過得更自然，更從容，更智慧，更有價值。

歷史的囚徒：是的，您作品中的名句，我基本可以倒背如流。像「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這樣的金句，千百年來一直高居「莊子語錄」的前幾名。今天特別期待您的原版譯文。

莊周：「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意指生命只是一瞬間，就好像白馬在細小的縫隙中跑過一樣，還來不及去感受，就已經結束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意指生命如此短暫，別用有限的生命去追尋無限的知識，最終只會變得筋疲力盡。

歷史的囚徒：第二句是這樣解釋的嗎？不是應該「活到老、學到老」嗎？

莊周：我是為了凸顯時間的有限和知識的無限，你可以看到很多偉大的科學家和帝王將相，最後都轉向對長生不老的研究，那也是一種筋疲力竭的體現。

為何不想做官？

歷史的囚徒：以您思想的深邃，獨特的創造力，完全可以到某個國家擔任重要領導職務，有一番大的作為，可是為什麼您會選擇不做官？

莊周：我所處的時代是戰國中期了，當時諸侯混戰，拳頭說話，誰都想控制更多的人，更多的國土，我的心累得很。儘管我跟梁惠王、齊魯王都是很好的朋友，後來楚威王還用厚禮勾引我，請我去當相國。但我更願意隱居起來，潛心研究道學。

莊周：你見過祭祀用的牛嗎？餵養它好幾年，然後給它披上有花紋的錦繡，牽到祭祀祖先的太廟去充當祭品。挨宰的時候，它想當個小狗也不行了。想一想真是心驚膽戰，我寧願像烏龜一樣生活在泥塘，自得快樂。

歷史的囚徒：好像最初您也走過仕途的？

莊周：是的，那個時候我還很年輕，在宋國某個地方當過漆園吏，那是一個管漆器的基層公務員崗位，在一年多時間裡，我近距離研究了官場運行規律。

歷史的囚徒：不在官場混的原因是什麼？

莊周：為了「不滯」，也就是通常說的「自然無所違」，聖人都能做到「不凝滯於物」。以有限的生命去極端地追求無窮的知識、利益，而忽略身邊一切的美好，這是有違生命初衷的。

神話的意義

歷史的囚徒：很多人都認為，您的作品很有神話思維，10多萬字的《莊子》中，共50次運用了18個神話，那麼玄遠高深的文字，您是怎麼寫出來的？

莊周：神話是文學的源頭，我覺得神話都挺浪漫，能讓人意出塵外，暫時忘卻身處的這個世界。長期以來，我都在思考獨特的表達這件事。要是對這件事你不上心，不鑽研，你寫的文字越多，讀者越是搞不清楚你到到底要表達什麼東西，很多人都被按字數算稿費給害了。我個人特別喜歡通過最簡單的神話故事，來講出最深刻的道理，真可謂一句勝似百言。

歷史的囚徒：不管是照搬神話，還是改編神話，都需要豐富的想像力，您怎麼處理神話和自己想要表達內容之間的關係？

莊周：你說得很對，人與其它動物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人有豐富的想像力，能夠預測和把握事物的未來發展趨勢。為了熟練運用各種神話，我收集了當時流傳的所有神話故事，把它們畫下來。我覺得在一瞬間，自己想表達的微妙哲理變得通透了，你懂的，簡直有些「四兩拔千斤」的驚喜，後來我就一直堅持做了下去。

歷史的囚徒：不扶牆，就服您。這是種絕妙的嫁接，您的辛辣嘲諷、大膽誇張，還有瑰麗語言、恣肆文風都在這種體裁上顯露無遺。

野性思維的樂趣

歷史的囚徒：不管是您開創的神話思維，還是一生無意官場，都體現了一種「野性思維」？

莊周：人的思維一旦受到限制，就會進入俗流，你一生都不會再有創造性，只是一個被提倡、被複制的產品。所以你內心一定要有一團火，照亮自己，照暖自己，鼓勵自己有所創造。

歷史的囚徒：特別感謝您，給我們留下了那麼寶貴的思想遺產，幫助我們把世事看得更透。

莊周：確實有不少庄粉，他們喜歡的字句也都不一樣。那麼，在我所有的文字里，你最喜歡的是那一句或哪幾句？

歷史的囚徒：對「井蛙不可以語于海，夏蟲不可以語於冰」「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那樣的句子，我總是反覆研讀，如痴如醉。

莊周：前一句說的是，不要去和井中之蛙討論大海，井中之蛙生活在井底那樣狹小的空間，不會明白大海的浩瀚；不要去和夏天的蟲子談論冰雪，只活一季的蟲子，體會不了冬天的冰雪。後一句說的是君子之間真正的友誼，往往是平淡如水的，小人之間的交往卻常常伴隨著花天酒地，令人墮落。

歷史的囚徒：除此外，「無用之用」的傳說也令人傾倒，聽說它來源於您的親身經歷，能再講講嗎？

莊周：人們都知道「有用之物」的價值，卻不知道「無用之物」也有其潛在的寶貴功用。那是一個仲夏的傍晚，我和徒弟們去喝酒擼串，途中路過一座山，看見一株大樹，枝繁葉茂，旁邊是一個池塘，知了在不停地叫著夏天。

莊周：那棵樹的巨大，讓我們一下子驚呆了，我跟8個徒弟伸開雙臂相連，也沒能測出它的腰圍，那棵樹的高度更是直指雲霄，樹冠像巨傘一樣。我就問附近的老鄉，這麼大的樹，為什麼一直沒人來砍呢，不會是環保搞得好吧？老鄉回答，那種木材不中用，做舟船會沉於水，做棺材會很快腐爛，做器具很容易摔壞，做橫樑容易被蟲蝕，所以沒人看得上它。這就直接觸發我的深入思考，這不正是「無用之用」嗎？

歷史的囚徒：從中可以悟到什麼呢？

莊周：無用之用，方為大用——人生不可太用力、太強求，否則會損傷自己。

歷史的囚徒：那麼，人的一生到底該如何度過？

莊周：人一出生，往往會被意義和價值等終極問題所糾纏，生活就變得沉重起來。人要努力順應自然，輕鬆愜意地生活。很多人還是做得不錯的，你們喜歡的陶淵明、歐陽修、蘇軾，在這方面做出了一些探索。

歷史的囚徒：就是您最著名的「逍遙遊」思想？

莊周：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