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蛋吧，腫瘤君

作為一個在腫瘤科工作幾年的醫務者來說，見過很多很多的癌症患者，也見過太多的生老病死。其實，在現代醫學如此發達的今天，依然很多情況很多疾病不是能解釋清楚或解決的了的。每當病人問：「姑娘，我為什麼會這樣？」能解釋的，或許帶給病人一絲寬慰，解釋不了的，只能心裡默默說聲對不起。特別是看到一個絕望、已無力生還的人，其實真的很難去安慰。

不過那種病人及家屬的焦慮、無助只有在自己也成為家屬的時候才更能體會。外公今年84歲，於去年十月份頸部摸到腫大的淋巴瘤，反覆入院檢查，確診已到晚期。基於高齡、身體狀況、病情，也多方問詢，徵得外公意見，大夥決定順其自然。可是對於一個熱愛生活的老人來說，這有點殘忍。

理性上他知道大家並無壞心，也不是故意不想醫治。可是淋巴結繼續腫大，全身轉移，他害怕，他不能有相關信息了解這到底是為什麼。所以打電話給我時他會反覆說「丫頭，我這淋巴結又長大了，怎麼辦？」「丫頭，我哪哪哪又長了一顆，有什麼辦法嗎」……每一次我都不知道要怎樣去安慰他。我知道他害怕，我知道他希望我能解答他，可是有的我不能說，有的我解釋不清，也就相當於什麼也做不了。

腫瘤治療無外乎化療、放療、手術，可您這麼大年紀，哪一項都特遭罪，身體也難以承受，就算承受了也不一定就有作用。作為一個常年在醫院呆的人，我知道那會給您一個希望，可是我也知道為了這個希望您需要付出的代價。於是我們姑息療法。

現在的您，還可以生活在自己熟悉的環境，吃自己愛吃的食物，見到您常見的一些老朋友，煙也讓您抽著，只要減量就好。可如果一旦住院，這些你現在沒有覺得很珍貴的東西對您來說就會恍如換了人間一般遙遠。有多少老人開啟治療之行後，從此與熟悉的人事再無相連。「老去心情隨日減，遠來書信隔年間。」

醫學是有局限性的，它既來自生命個體的複雜性和不確定性，也來自醫學作為科學的發展性和非萬能性，也來自醫生的個人性而非神性。

一位百年前葬在紐約東北部撒拉納克湖畔名為特魯多醫生的墓志銘言：「To Cure Sometime;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有時，去治癒；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或許是醫療的真實意義。

腫瘤君，願你遠離家人，遠離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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