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思琪與林奕含

一年前,林奕含自殺了。

2017年4月27日,二十六歲的她在台北的家中自縊身亡。

一年過去了,這個世界變好了嗎？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各版本封面

去年五月份,北電侯亮平事件引起軒然大波,「阿廖沙」在北京電影學院就讀期間，遭遇班主任之父性侵。緊接著在十一月,紅黃藍事件爆發。

性侵事件在中國從來都沒有減少,它一直在發生,而且仍然會繼續發生。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是林奕含的半自傳小說,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愛上誘姦犯老師的故事,這個故事折磨、摧毀了她的一生。

她好像從《紅樓夢》中走出妙玉。「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就是這樣。

林奕含

01

關於文學

2001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奈保爾的獲獎感言是：感謝妓女！諾獎主席隨後發表了聲明：「我們評獎只看他的作品，不管他的人品。我們愛他的作品，但絕不跟他交朋友。」

林奕含在採訪中說,當她第一次知道奈保爾虐待他妻子的時候,心中是痛苦的。一個對人情冷暖體察入微的作家,一個對社會充滿慈悲的靈魂耕耘者,怎麼也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林奕含想要拷問,文學或藝術,是不是具有巧言令色的成分。文字是否可以偽裝。

奈保爾

胡蘭成的文字清朗雋秀,輕靈圓潤,書法又那麼漂亮,我想他一定是個溫柔典雅的謙謙公子,可現實中他的女人數不勝數,追求的過程也是不擇手段毫無廉恥,最後辜負了愛玲傷害了小周。

黑夜給了顧城黑色的眼睛,他為什麼要用它去尋找斧子來殺人。那麼有趣的伍迪艾倫為什麼是個戀童癖,為什麼畢加索對自己的女人們那麼變態,荒木經惟怎麼能是個大色狼...

為什麼,為什麼啊？

一個個熱愛藝術,把藝術當做畢生追求的人,怎麼能是壞人？

十三歲的房思琪開始確實被誘姦犯老師李國華的某種特質所吸引,或者說迷惑。她愛慕李老師的文字,她不覺得身披著文學光環的人是能夠傷害別人的。她憧憬著美好。

你無法想見文字與藝術作品背後的創造者,擁有怎樣真實的靈魂,它是否像作品中表現出來的那樣超脫庸俗,能夠輕而易舉地觸及到最純粹的世界。還是靠著這些討好人的東西偽裝起自己不為人知的醜惡嘴臉。

文學辜負了房思琪與林奕含,藝術是不誠實的。

02

關於愛

「我下樓拿作文給李老師改。他掏出來，我被逼到塗在牆上。老師說了九個字：「不行的話，嘴巴可以吧。」我說了五個字：「不行，我不會。」他就塞進來。那感覺像溺水。可以說話之後，我對老師說：「對不起。」有一種功課做不好的感覺。

為什麼是「我不會」？為什麼不是「我不要」？為什麼不是「不可以」？簡化後便成了一幕。他硬插進來，而她為此道歉。

房思琪覺得李老師愛自己,自己理應給予他回報,所以她回答李老師說「我不會」而不是「我不要」,因為「這是老師愛你的方式」。

有人說這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居然「愛」上強暴自己的老師。自尊告訴她,已經發生的事情是羞恥的,自己已經髒了,而愛可以把自己洗滌乾淨。

她沒有辦法,她只能去愛,因為在她心中「你愛的人要對你做什麼都可以」,她為了解脫自己而強迫自己去愛上老師,這樣的話,發生的一切才能合情合理。

只有認為自己是愛著性侵自己的那個人的,她才能同意自己活下去。

在林奕含自殺前幾天的採訪中,她提到自己的創作是墮落的,並不是波德萊爾《惡之花》式的低姿態文學。《惡之花》共分為憂鬱和理想、巴黎即景、酒、惡之花、叛逆和死亡六個章節。除了巴黎即景以外,其餘的五個章節其實也就是貫穿林奕含生命的五個重要線索。

憂鬱－理想－麻醉－惡－叛逆生活－死亡

03

關於未來

我們不禁發問,為什麼不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呢。

是啊,為什麼呢。

2016年奧斯卡最佳電影《聚焦》中,講述美國神職人員猥褻姦汙兒童的事件,天主教牧師們掌握盤根錯節的社會資源,擁有隻手遮天的本事,在這種鐵幕下,反抗是無意義的。

這是其一。

房思琪很難過。她一邊糾結著是否真的「愛」李老師,同時還要飽受李老師的折磨,她被最好的朋友所不齒,僅剩的一點希望,也被父母的隱忍所徹底摧毀了。

這種事怎麼能說出來？說出來以後還怎麼見人？《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里一個叫餅乾的小女生,因為把被性侵的事情告訴了男朋友就被他毫不猶豫的拋棄了。

從《不能說的夏天》到《嘉年華》,我們血淋淋的見識到了當殘暴的現實展現在我們面前時,並不是所有的受害者都會呼救,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寒蟬效應」。李國華們,就是被這種男權社會所默許的卑鄙產物,他們不但玩弄底層的人,還讓她們無能為力。

這是其二。

然而我們殊不知,所有沉默的好人都是邪惡者最強大精神後盾。人們當然可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然後任這樣的事繼續發生。

普里莫·萊維說「集中營是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而林奕含給予了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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