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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後我已出嫁,再不會依在門口看煙花

10年前老房子寬闊的院子里,朱米和妹妹靠在破舊的房門看別家綻放的煙花,濃濃的愁緒在這個春節前的晚上飄滿了整個院子,那一年朱米15歲,妹妹13歲,而那一夜是朱米和妹妹最後一次一起看煙花。

朱米和妹妹是最早的一批留守兒童,也是村子裡唯一的留守兒童。她們從一兩歲起就跟著爺爺奶奶生活,見著父母的次數屈指可數,甚至父母從來都沒有入過她們的夢,久而久之她們也都忘了還有父母這回事。

當然也不是全然忘記,一年中她們總會被動的想起兩次的,這兩次便是交學費的時候,而這時候也是一家人都不開心的時候。可是沒辦法,爺爺奶奶雖然能養活她們,但學費的事情卻無能為力,只能找朱米的父母要。而朱米的父母身邊還有一個小兒子,比妹妹只小一歲,他是被父母寵在手心裡長大的,但小兒子的吃穿用度都不能差了,可父母的收入畢竟有限,於是要學費的時候便成了一家人矛盾的爆發點。幾乎每次朱米和妹妹都會被父母訓斥只知道要錢,而爺爺奶奶每次也都只能無奈的嘆息,久而久之朱米和妹妹更不願同父母都交流了。

朱米和妹妹雖然吃穿用度比同齡人差一些,可在爺爺奶奶身邊過的卻很快樂,他們雖然沒錢卻能哄的朱米和妹妹很開心,比如爺爺會給她們做個新奇的小玩意,奶奶會用野菜做點好吃的,也會給她們講故事。小姐妹兩個人雖然難免打打鬧鬧,卻玩的很開心,誰也沒有想過要回到父母身邊去,畢竟父母對於他們來說太陌生、弟弟太過於兇悍,會仗著父母的寵愛扇妹妹耳光。

可是這樣平淡安然的日子卻隨著兩人進入初中而發生了改變,又一次艱難的要學費後,父母提出讓朱米和妹妹其中一個人去他們身邊生活,或許這對於很多孩子來說是好事,但對於朱米和妹妹來說卻是當時天大的壞事。可是沒辦法,如果不去那麼就沒有學費,於是舅在那一年的春節,妹妹提出她回到父母身邊。雖然是妹妹自己提出來的,但爺爺奶奶也希望回去的是她,畢竟妹妹在村子裡沒有戶口,沒有戶口就沒有地就沒有糧食,口糧就要從別人的嘴裡省出來。

經過商議後決定,當年臘月23妹妹跟著一個遠房舅舅去遙遠的城市找父母。由於那個城市非常的寒冷,臨行前的那幾天奶奶帶著朱米和妹妹去集上買厚重的棉衣,奶奶想極力為妹妹挑選些更保暖的,可是他們那年實在太窮,真的拿出不更多的錢,於是只好花50元為妹妹買了一雙棉鞋,花70元為妹妹買了一件棉服。她們知道羽絨服保暖更好一些,但因為羽絨服一件要200多元,奶奶買不起,可即便是這樣,那件70元的棉服卻是妹妹十幾年裡所有衣服中最貴的。

轉眼臘月23到了,那天妹妹戀戀不捨的離開一起生活了10多年的爺爺奶奶和姐姐,在舉家過小年這一天,跟著一個從未見過面的遠房舅舅踏上遠行的路。

那天妹妹一走,朱米便感覺空落落的,雖然從此以後沒有人再爭搶爺爺奶奶的愛,可她依然不開心,她對於妹妹未來的生活感到很迷茫很不放心。

好在,由於正好趕上春運的往來大潮,妹妹和舅舅等了幾日依然沒有買到火車票,於是舅舅決定先把妹妹送回老家,等他買到票再來接妹妹。於是那年的臘月28,除夕前兩天妹妹又重新回到朱米身邊,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次相聚很短暫,卻依然很高興,他們以為又可以過一個團圓年了。

臘月29早上,妹妹去小超市了花了7塊錢買了2斤韭菜,準備除夕夜的時候包餃子,冬天的韭菜是很奢侈的東西,以往過年吃的都是白菜餡的餃子。奶奶也奢侈的花了10塊錢買了一袋子的蘋果,爺爺高興的去砍了10斤豬肉,想讓孩子在臨走的最後一個春節吃的更好一點。

可是就在大家都開心的準備著過年的時候,遠方的舅舅打來電話,他買到票了——大年三十晚上8點的火車票。這個消息像一盆冷水,對著歡喜的一家兜頭潑來,被暫時蓋下去的憂傷又重重的浮了上來。

臘月29的晚上,吃過飯爺爺奶奶早早的都去睡覺了,儘管外邊鄰居家放著漫天的煙花(那裡的習俗,一些人家臘月29也會放煙花),可他們沒有心情看。朱米和妹妹相依著靠在門口,抬頭看著漫天璀璨的煙花,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妹妹見朱米痴痴的看著煙花,想起來長這麼大他們家還沒買過煙花,於是對朱米說:

「姐姐,等我回來,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煙花,你等著我放給你看」。

「我……不喜歡看煙花」性子有些執拗的朱米心中一陣難過,卻不想被妹妹看出來,只好嘴硬的如此回復。

見朱米這麼回答,妹妹沒再說什麼,於是坐在台階上吟唱起了朱米喜歡聽的「往事知多少」,而朱米則吟起了她為妹妹編的順口溜:「小丫么小二忙,背著書包上學堂……」。

那段歲月清貧而又美好,妹妹的嗓音很好,往常聽了新的曲子隨口就能吟唱出來,又活潑好動總是能將電視里的那些演員的表情模仿的一絲不差,每天晚上都逗的爺爺奶奶和朱米開懷大笑。

只是從那以後這樣的日子將一去不返。

妹妹走後很長一段時間,朱米會看著妹妹留下的東西而發獃,也常常會想像妹妹再做什麼?但一直都得不到消息。

隨著日子的流逝,生活又恢復到原先平淡的樣子,除了要學費時的艱澀,一切並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麼,但朱米知道她變的多愁善感了,而那首「往事知多少」的曲子一直回蕩在她的夢裡。她知道妹妹過的並不好,她聽說有好幾次妹妹都想偷著跑回來,只因沒錢買票只能再回到那個家,於是從那時候起朱米就告訴自己要強大,因為只有強大了才能保護在意的人。

後來隨著兩個人逐漸有了自己的通話工具,朱米和妹妹才得以自在的通話,有好幾次妹妹哭著給她打電話,說想要回家、回爺爺奶奶的家,因為他們打她、欺負她。可是那時她們都沒辦法,她們經濟都未曾獨立,誰也保護不了誰。朱米唯一能做的便是拿出一部分自己賺的生活費偷偷的打給妹妹,讓她買點好吃的買點想買的,其餘的什麼也幫不了。

轉眼到了2017年,整整十年時間裡,朱米和妹妹只見過兩次面,隨著歲月的隔閡,兩個人的關係也逐漸變得陌生。而往後她們也不會有機會一起生活了,因為這一年,朱米嫁人了。

這一年的除夕夜,朱米的老公家裡放了漫天煙花,她突然想起了10年前在那個小院里姐妹兩個人的約定,耳邊又想起妹妹稚嫩的聲音:

「姐姐,等我回來,給你買好多好多的煙花,你等著我放給你看」。

「好,我等你的煙花!」她從心裡對著10年前的那一夜回答。

只可惜:

這一年她已出嫁,歲月再也回不去!而她早已不會倚在門口看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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