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寫給亳州官員的一首長詩

亳州人說「一人不喝酒，二人不賭博」，大意是說，一個人孤孤單單喝悶酒，對身體不好。每每讀《將進酒》讀到「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的時候我都會想，這是一種怎樣的酣暢淋漓才能讓李白舉杯不能停，如同一人喝酒獨醉。能跟李白喝酒的人挺多，但是能被他寫進詩里的酒友卻不多，其中就有一位是亳州參軍。他，就是元演。

元演，這位唐代亳州參軍我們現在只知道他名演字煙子，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如果不是李白，我們甚至不知道他曾經在亳州任職。開元二十一年，應元丹丘邀請，李白赴嵩山隱居，和他「疇昔在嵩陽，同衾卧羲皇。」期間元演從洛陽來訪，他們便相識了。

第二年冬天，李白、元丹丘、元演三人一同至隨州去拜訪胡紫陽，胡紫陽是元丹丘的老師，天生奇貌，長耳廣顙，揮手振骨，百關有聲。唐玄宗崇尚道教，請紫陽先生為西京太微宮使，迫於皇帝詔書，胡紫陽只得入宮，他本不想留在宮中，便以有病為由，奏請皇帝同意，回歸故里。臨別時他自祭說「神將厭予，予非厭世」。但是對於道友的來訪，胡紫陽卻是十分熱情的。他在餐霞樓為李白三人洗塵接風，請漢東太守作陪。席間，胡紫陽吹笛，李白吹玉笙，漢東太守則起舞弄影。李白喝到爛醉，躺在太守大腿上睡著了。漢東太守對此也毫不介意，脫下自己的錦袍給李白披上。這頓飯之後，元演到仙城山隱居，李白為其送行，寫下《冬夜於隨州紫陽先生餐霞樓送煙子元演隱仙城山序》一文，表達自己同元演向胡紫陽學道「恨不得同棲煙林，對坐松月」的特殊情感。

有人研究說，元丹丘是同李白有二十二年的交往，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元演和李白也有近二十年的交往，兩人四次相聚，堪稱至交。

天寶九年，李白北上，路過譙郡，元演在這裡任參軍，李白感慨萬千，寫下《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這首詩詳細敘述了自己和元演四次聚散的經過，共分四段：第一段寫二人洛陽時的放誕生活及與元演的第一次短暫相聚；第二段寫隨州相聚；第三段寫元演回太原省親邀請李白相聚；第四段寫詩人長安失意時與元又一度相逢。這首詩在選本中並不常見，文學研究者多關注其史料價值，實際上古人對這首詩的評價很高，沈德潛說：「敘與參軍情事，離離合合，結構分明，才情動蕩，不止以縱逸見長也。老杜外，誰堪與敵？」《唐宋詩醇》說：「此篇最有紀律可循。曆數舊遊，純用敘事之法。以離合為經緯，以轉折為節奏。結構極嚴而神氣自暢。至於奇情勝致，使覽者應接不暇，又其才之獨擅者耳。」

黃庭堅有《李白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草書卷，據沈周考定此卷為黃庭堅被貶黔中後所書，是他晚年的草書代表作。正如沈周在詩卷的題跋中所說：「山谷書法，晚年大得藏真（懷素）三昧，此筆力恍惚，出神入鬼，謂之『草聖』宜焉！」此時黃庭堅的草書藝術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祝允明評論此帖說：「此卷馳驟藏真，殆有奪胎之妙。」文與書相得益彰，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和史料價值，只可惜該卷民國期間被溥儀變賣，現藏於日本京都藤井齋成舍有鄰館。

《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文：

憶昔洛陽董糟丘，為余天津橋南造酒樓。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海內賢豪青雲客，就中與君心莫逆。回山轉海不作難，傾情倒意無所惜。我向淮南攀桂枝，君留洛北愁夢思。不忍別，還相隨。相隨迢迢訪仙城，三十六曲水回縈。一溪初入千花明，萬壑度盡松風聲。銀鞍金絡到平地，漢東太守來相迎。紫陽之真人，邀我吹玉笙。餐霞樓上動仙樂，嘈然宛似鸞鳳鳴。袖長管催欲輕舉，漢東太守醉起舞。手持錦袍覆我身，我醉橫眠枕其股。當筵意氣凌九霄，星離雨散不終朝，分飛楚關山水遙。余既還山尋故巢，君亦歸家渡渭橋。君家嚴君勇貔虎，作尹并州遏戎虜。五月相呼渡太行，摧輪不道羊腸苦。行來北京歲月深，感君貴義輕黃金。瓊杯綺食青玉案，使我醉飽無歸心。時時出向城西曲，晉祠流水如碧玉。浮舟弄水簫鼓鳴，微波龍鱗莎草綠。興來攜妓恣經過，其若楊花似雪何！紅妝欲醉宜斜日，百尺清潭寫翠娥。翠娥嬋娟初月輝，美人更唱舞羅衣。清風吹歌入空去，歌曲自繞行雲飛。此時行樂難再遇，西遊因獻《長楊賦》。北闕青雲不可期，東山白首還歸去。渭橋南頭一遇君，酇台之北又離群。問余別恨今多少，落花春暮爭紛紛。言亦不可盡，情亦不可及。呼兒長跪緘此辭，寄君千里遙相憶。

文：楊本科

參考文獻：《漢東紫陽先生碑銘》、《冬夜於隨州紫陽先生餐霞樓送煙子元演隱仙城山序》、《李白憶舊遊寄譙郡元參軍》、《黃文節公書李白詩碑淺析》、《分歧與會通：李白闡釋史》

編輯：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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