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失蹤多年父親逼我另嫁，約會遇到乞討盲人我懵住：是他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唐酥| 禁止轉載

1

1919年，北國雖亂，南國且安。荒唐的歲月里，誰言貞靜，何言淡泊？浮生若夢，風華絕代，後庭花咿咿呀呀成為絕唱。

風華大戲院門前。

「買貨咯——買貨咯——」賣貨郎捧著食盒，盡職盡責地叫賣。老婦人捧著籃子，顫巍巍地將一包白蘭遞給客人。小女孩在人潮中鑽來轉去，拉扯著小姐夫人的裙擺，眨巴著可憐的大眼睛乞求賣出一枝玫瑰。在牆角，一個青年瞎子坐在小板凳上，咿咿呀呀地拉著二胡。

今日是白忻在陽城首次登台，演的是那名動天下的《霸王別姬》，吸引了無數的戲迷、票友和達官貴人。晚上七點開戲，現不過才六點的光景，園子里，樓上樓下，座無虛席，全是黑壓壓的人頭。還有許多聞聲而來的人，因搶不到票，候在門前，看看有沒有機會僥倖入場。

花授月跟著二哥花敬月第一次來看戲，一掃陰霾，難得地心生歡喜：「好熱鬧呀！」

「那當然，這可比你心心念念掛在嘴邊的電影生動得多，有趣得多！幾個人在畫里動來動去的，有什麼好看的？」花敬月說。

授月輕吐舌尖，不敢反駁。她曉得二哥最維護傳統文化，看不起西洋的玩意兒。當初她出國念書，最反對的便是二哥，後來她嚷嚷著要絕食，才勉強得到二哥的同意。回國以後，怕她忘了祖宗，二哥凈給她洗腦，她也只能受著，誰叫是她親二哥呢。

一個小女孩眼尖，看出來花氏兄妹衣著光鮮，又談笑風生，顯然關係極好，過來輕扯授月的旗袍：「姐姐喜歡花嗎？哥哥給姐姐買枝玫瑰吧，祝你們情比金堅，比翼雙飛。」

授月啞然失笑：「二哥，你怕是要找不到老婆，才要和我情比金堅，比翼雙飛。」

花敬月掏出幾個零錢，買下了一束玫瑰，有十一枝，送給授月，「你才別想賴我一輩子，爹娘已經在替你相看了，早點嫁出去，省得礙我眼。」

授月不理會他的調侃，她才不願意嫁呢。花敬月讓她在門口等著，他去買些零嘴給她。授月便找了個角落站著。零零碎碎的樂聲穿透鼎沸的人聲傳入耳內，授月很是驚訝，這江湖賣藝的《二泉映月》拉得這樣好。

她尋著二胡聲看去，只一眼頓覺地暗天昏，酸意不爭氣地湧上鼻尖。梢頭以上，月缺再滿，淚眼之間總有笑意。她破涕為笑，那是她的唐三少，終於找到他了，真好。

見二哥正穿越人群往她走來，她慌忙尋出手帕將眼淚擦乾淨，又對著小鏡子細細整理一番，才歡天喜地地進了戲園子。

花敬月訂的位置在二樓，靠窗。授月憑欄而坐，眼珠子直盯著窗下。煤氣燈下，一個孤獨的身影高傲地挺直著背脊，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從二胡弓里傾瀉而出的幽怨纏綿流進她心湖，泛起圈圈漣漪，只她向來對他無能為力，任其流淌。

授月痴痴地笑著。花敬月敲了一下她額頭，探過身子往下瞧，假裝憂愁道：「窗外有什麼好看的？怎就笑得像個二傻子一樣？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了。」

戲開鑼了，白忻唱得極好，連她這個不愛看戲的人也覺著果不負盛名，只她心中裝著事情，無法專心看戲，只好對他說聲對不住了。

忽然園子門口起了一陣小騷亂，授月立時便注意到了，不管不顧地往下沖，花敬月攔都攔不住。

授月雙手張開，擋在他面前：「你們是什麼人，誰准你們在這裡鬧事的？」

「哎喲，不錯喔，」其中一個醉酒大漢道，「瞎子也有姘頭？」與他一同的三個大漢鬨笑，那下流的話氣得授月身子直發顫。

那四個大漢搖搖擺擺地圍著授月，其中一個嘻嘻一笑，撩起授月的一撮長發聞了一聞，嚇得授月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了幾步，撞上了她的三少，唐樂頤。

她回頭訥訥道：「對不起，對不起，有沒有撞疼你……」又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腳尖，唐樂頤將她扶穩，護在身後，摘下又圓又黑的西洋鏡，眼睛閃爍有神。他說：「有事情沖著我來，對女人下手算什麼好漢。」

醉漢啐了一口：「呸，原來是個假瞎子。你這二胡拉得這麼難聽，還出來賣什麼藝？老子就是聽得不爽，打的就是你，怎樣？」說著往他臉上又招呼了一拳。授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怪自己沒用。

唐樂頤瘦弱的身軀踉蹌了幾步，站穩，抹一把嘴裡的血吐掉，恨恨地說：「再來呀！」

「你這兔崽子——」那大漢被挑釁，還要再出拳，被跟下來的花敬月一手抓住拳頭，示意他往後看，「要打，就跟他們打。」他將戲園子的打手帶了過來。一群黑衣人威風凜凜地立著，四個醉漢嚇得落荒而逃。

見事件平息了，圍觀的群眾散去，唐樂頤將散落在地上的家當一一揀起，收拾妥當。

「喂，我妹妹這樣幫助你，你連句謝謝都不說就走了？」花敬月不滿地說。

「她向來雞婆，又沒讓她幫忙，我為什麼要說謝謝？」他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花敬月被懟了回來，將怒火發泄在授月身上：「他如今這樣的境況，你想都不用想！回去！」

授月被唐樂頤的話傷到了，默默地啜泣，任由二哥將她拉走。

2

四月里陽城總是瀰漫著煙雨，到處都是濕意，也是詩意。花家是舊式人家，住的是大宅院，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假山綠蔭比比皆是。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授月忽而想起小時候學的詩文：「雨打芭蕉葉帶愁，心同授月向人羞。」真真切切是她此情此景的心境。

她讓聽差去打聽三少的消息。聽差在風華大戲院門前靜候了三天，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三少。等他擺完攤子，聽差尾隨身後，終於帶回了他的消息。

聽差說，唐三少如今居住在城西的寮寨，租了一個房間一個人居住。怕授月不清楚情況，他還特意強調寮寨是現如今的貧民窟，只有下三流的窮人才會住在那兒。

授月聽後，只覺得心臟揪著疼。那是唐家三少爺，意氣風華的唐三少，為學西琴慧劍斷琴絲的唐三少呀！怎就淪落到這般境地？

她想起初見唐樂頤的時候，小小年紀的三少端坐在古琴前面，志滿意得。而她躲在柱子後，羨慕地探出頭，只敢遠遠地觀看，不敢褻瀆。唐家是簪纓世家，三少的父親曾是典樂大臣，專管大祭禮、大朝會演樂及審定樂器音律。清朝式微，唐老爺退休以後，來求教的人絡繹不絕。爹爹也在其中，正是想讓她拜唐老爺為師，才去到唐家拜訪。

那時，唐老爺已經決定不收學生了，再說他從未收過小娃娃當學生。爹爹不死心，仍想求上一求，讓她去花廳外面玩耍。她在院子里迷了路，倉皇之間尋著繞樑琴音走上了一個亭台水榭。

授月隔著竹簾聞到繚繞的檀香，一個穿著青衫白褂的大哥哥正在撥弄著琴弦，只見他輕攏慢捻抹復挑，彈奏出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她忽然迸發出極大的興趣，原來爹爹想讓我學的是這樣有趣的玩意兒。

香氣太盛，授月初聞承受不住，忽地打了個噴嚏，蹤跡掩藏不住。三少撥開竹簾，走了出來，撞進一個小人兒水汪汪的大眼睛中。

「你怎趴在台階上呢？像只髒兮兮的小花貓。」唐樂頤拉起她，好笑至極。

授月年紀雖小，可也要臉面，羞紅了臉，嘟著嘴不敢應聲。唐樂頤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忽見一個比他還小的女娃娃，忍不住就想逗弄她。只是無論他如何逗她，她都不肯回應。

他忽然有了主意：「你是跟隨花老爺一同來的？那你就是想拜我父親為老師的那個女娃娃是嗎？只要你肯叫我一聲頤哥哥，我就讓父親收你做學生。」

這些年來，上門尋父親的人很多，大多是來切磋樂藝的叔伯或者求教的大哥哥，第一次有這麼小的女娃。若是家中多了她常來走動，一定很有趣。

授月轉眼看看來時的雕花閣樓，想著爹爹一定會高興的，於是脆生生地喚著：「頤哥哥——」

「誒——」

那年，唐樂頤十歲，花授月四歲。

授月從來不知道，三少用了什麼辦法讓唐老爺答應收她當學生，只知道從那天起她喚唐老爺為老師，隔日便在唐府學樂理，且從此每日心中念著想著的都是唐三少。

3

便是如今，授月已經十九歲了，藏在心中不敢提及的秘密仍然是唐三少。她不能任由三少這般墮落，她要幫他！

這日，王小姐家辦生日宴會，授月早早地和家裡打了招呼，也許會玩到很晚才回家。等到了王家，授月送了禮，寒暄完後，尋了個借口提前離場，在街上招了輛黃包車往寮寨去。

寮寨的建築都是三層樓高，牆體由黃泥抹成，有些地方抹得不平整，凹凸不平。樓里被分割成若干個小房間出租，一個房間約摸能夠放一張床、一個柜子、一套桌椅，再多人就走不動了，廚房和廁所公用。

街道很狹窄，大約只夠兩個人並排通行。夜間倒是熱鬧得緊，沿街很多小販在叫賣，一個饅頭沾點黃糖、一鍋牛肉湯煮成的齋粉或齋面，管飽。

很多人對授月虎視眈眈，她臉嫩且生，儘管換了一套鵝黃色的格子素旗袍，依舊與住在這裡的女人有著天壤之別。授月的心跳得撲通撲通地響，下了黃包車，低著頭快步地走，按照聽差給的地址，繞了許久，才尋到三少住的那棟樓。

三少住二樓。他不在家，授月輕推房門，房門就開了。夜裡烏漆漆的，只有一個小窗漏進光線，不至於兩眼一抹黑。授月找不到能坐的凳子，摸黑坐在了床沿上。

寂靜的黑夜裡，龍蛇混雜的聲音被隔絕在牆的另一邊，鼻息間聞著若有似無的檀香氣，便心安理得，憶起許多從未被時日沖淡的往事。

那年陽城新開了西洋菜館。三少愛新鮮，帶著幾個朋友和她一同去吃西菜。刀叉生牛肉英式奶茶樣樣是舶來貨。最神奇的便是那座像黑盒子一般的龐然大物，西人稱它為「鋼琴」。

唐三少是陽城出了名的音痴，已到廢寢忘食，可以三日三夜不見其人影的程度。

他一聽這鋼琴的樂聲，猶如發現新大陸一般欣喜得無以復加。他向唐老爺稟明想要去西洋留學學習西琴，卻被唐老爺嚴厲批評一番。他當即讓小廝把自己的古琴拿來，揮劍斬斷琴弦，以示決心，立下誓言道：「若我不能習得西琴，名動天下，則今生再不弄琴。」

後來他果然如願去了英國留學。一年後，授月終於得到了家裡的同意，也跟著去了英國學琴。只三少比她早了一年去，便也早了一年回。也正是這一年，險些讓他們在今生失散，再不復見。所幸，他並未走遠，她仍舊能夠在遠處祝福他便夠了。

她遲了他一年回國，回國後正要登門拜訪，卻聽聞唐家得罪了軍政勢力，被抄家了，唐家死的死走的走，鐘鳴鼎食之家落得一敗塗地的境地。唐三少也早已不知所蹤，有傳聞他死了，也有人說他背井離鄉了。授月不放棄，雇了許多人去尋，一直沒有消息，上天保佑，她終於找到他了。

門「咿呀」一聲被人推開。授月攥著手帕，覺著自己應該說話，卻是一丁點兒動靜都不敢發出。

「誰？」很快，唐樂頤就發現房間里有不屬於他的呼吸聲。

授月發出生澀的聲音：「是……我……」（原題：《琴音》，作者：唐酥。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