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不夠的時候，別哭著說自己不容易

最新 05-02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幾年前在我外婆病逝之後，我陷在悲傷的情緒里走不出來——活了三十多年，才第一次真正懂得失去至親是什麼感受。處理完喪事回到北京後，我有整整一個星期沒有外出，天天宅在家裡，對著電視，吃了睡，睡了吃，什麼都不想，腦子裡空蕩蕩的。而你知道我那一個星期都看了什麼節目么？我看的是AKB48的歷年總決選和電視紀錄片。

在那之前，我從未關注過這個日本女團。那時我只是隨便刷某視頻網站，刷出了她們的第一個紀錄片《十年後，少女們會如何看待自己》。剛開始我是無意識地看，看著看著，我居然看進去了。把所有AKB48的總決選、紀錄片、MV都擼了個遍。那一周結束，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女團的粉絲群絕不只是宅男和大叔，還有很多同性別的女性。

如果說男團打動女性的，是相吸；那麼女團打動女人的，是共情。

跟獨立歌手能夠無限展示自己不同，女團里的那些少女，要在一群唱功舞技顏值長腿同樣出眾的女孩中脫穎而出，要有與眾不同的風格讓粉絲記住自己為自己撒錢打call，要有親和力讓粉絲喜歡自己、同時又要能同集體無縫銜接，絕不是靠臉靠撒嬌裝嗲會哭就可以。

跟其他明星比起來，她們得到的其實並不多——掙的錢被公司扣除掉練習生的運維成本，再除以女團通常並不太少的人數，即使C位擔當的收入也可能比不上人氣高的直播網紅。

為了維持人氣、賺粉絲錢，密密麻麻的現場演出、握手會、訓練，累到站著都能睡著，她們中的很多人一天都睡不到三小時，能吃一次肉已經可以感動落淚，那些一直是練習生身份的甚至好幾年都只能吃白飯配泡菜……而離開女團後單飛，大多數人也很難摘掉過去的烙印、進而變得更成功——實際上她們中的大多數，後來都隕落消失了。

即使是這樣，AKB48的前田敦子遭遇網路大量diss時第一反應不是委屈、而是哭著大喊：「即使再怎麼討厭我，也請不要討厭AKB48！」，因為太明白這個女團的名字里包含了她們那麼多的汗水與淚水，以及烈烈燃燒的、短暫的青春。

AKB48某年在東京巨蛋開演唱會，

全體女孩連續綵排好幾個通宵不睡覺，

但是隊長稍微狠話一撂，沒有人敢喊困。

女性看男團，天然有對異性的寬容——唱歌一般般沒關係，他有軟萌濕漉漉的眼睛啊，長得那麼帥的男生，唱得不好有什麼關係？跳舞一般般也沒關係，身材好有力量感啊，一米八大長腿一踢，襯衫一撩，只顧得尖叫，其他什麼都可以原諒了……看他們吃苦、受傷、被懟，頓時是親娘、親姨、親姐、親女朋友的即視感，化身巨力女金剛，趕快讓小哥哥轉危為安。

女性看女團，看裡面那些有顏有胸有長腿的妹子們，說起自己的心路歷程、為夢想付出與努力、肩負的偉大使命云云，直男聽了可能會感動，宅男可能會油然覺得屏幕上的少女讓人好心疼，女性卻多半都會冷漠臉：哦，然後呢？還會在內心默默給翻譯：不用說那麼多了，只要四個字就夠了啊，你想紅嘛。看這些花花綠綠的女孩互相用撒嬌的、可愛的、裝酷的語氣讚歎彼此：你好美哦！腿好長哦！我好喜歡你哦！……很多女觀眾估計尷尬癌都要發作起來。

但，女團選拔或者養成就是好看——因為你最終會看到，在同樣的青春、同樣的野心、同樣的對待里，有些女孩如何吃盡苦頭脫穎而出，而有些女孩如何接受自己的能力不足。最終，成功的或者失敗的，都得到了成長：或以汗、或以淚。

就像我現在正在追的《創造101》，不但期期看，還每天上網去投票（上一次給人投票，還是2005年時為某位超女）。但當我安利給身邊的姑娘們看時，她們都會說：有什麼好看的？小妖精大亂斗！不如去看男團選拔。各種小男生多養眼！

我說：你別著急，等賽程慢慢發展下去，露出殘忍的真相，那些「小妖精們」就會漸漸綻放出真正的閃光點，讓你不自覺地沉浸進去。你會看到：要真正贏得同性的欣賞，需要的，是無堅不摧愈挫愈勇的實力，是性格中讓人激賞的魅力。用來搞定男人的那些小心機全都不好用！

苦情遭遇，不好用。

《創造101》里有幾個女孩，都來自某個叫做1931的某解散女團，現在這幾個女孩各自加入了新的女團、曾經的隊友變成競爭的對手。她們在台上說起各自的坎坷經歷，幾乎引發全場狂哭。大概，每個矢志變成偶像的女孩，雖然在普通人眼裡幾乎都是青春美少女，但是真的要踏上職業化的道路，遇到的，幾乎都是反對。但最讓她們迷茫的，卻還是結果本身——不是許諾說三年上春晚、兩年接廣告的嗎？怎麼越來越混亂，耽誤了最青春的時光，什麼都沒得到，卻以失敗告終。

所有人感同身受，倒是老鳥羅志祥告訴你們，娛樂圈，原本就是這樣的啊！

哭過了，但坎坷本身並不是加分項。不行的，就是不行。

漂亮、會撒嬌、超可愛也通通不好用。

《創造101》里，有一朵奇葩般存在的女孩，叫做楊超越。這姑娘長得特別甜，而且說話完全不過腦子，各種胡言亂語，小燕子似的。在現實中，我完全不懷疑這個大大咧咧瘋瘋癲癲的女孩會被許多男生追捧、被許多女生當朋友，但問題是，她是來選偶像的。

第二集所有選手公平競賽唱跳主題曲定名次，這姑娘那叫一個手腳不協調，唱得又不著調，最後乾脆崩了，瞎跳亂唱，然後嚎啕大哭。可愛嗎？依然可愛。但，不是因為你哭得最大聲，你的夢想就比別人的更寶貴；不是因為你特別不容易，你就值得被特別善待。

當你想哭的時候，請記住：你的眼淚並沒有你想像中的有份量。甚至，在做得到的人眼裡，因為做不到而流下的眼淚，是廉價的。

放肆做自己是很燃，但燃也是不夠的。

和所有人一樣，看《創造101》的第一個high點是，坐等網紅組合3unshine亮相。第一集她們一出來，Cindy自帶的表情包立即讓她火遍朋友圈，各種高呼「讓C皇C位出道！」。

都說3unshine在千篇一律的大眼睛和大長腿里獨樹一幟，黑起自己來也是毫不留情，什麼臉大可以把屏幕佔滿之類，逗得大家樂不可支，這種中二少女滿不在乎說實話的勁頭，真的很招人喜歡啊！她們說，她們就是想試試普通人也可以有夢想、忍受著萬千網友對她們外表的冷嘲熱諷也要出道當偶像——是不是很燃？

可到了第二集，3unshine的首秀演完，評委們的表情真的都很一言難盡。胡彥斌的點評其實說得很到位：「本來我很期待你們，但是我不喜歡你們剛剛說，那個表演只花了兩天時間弄，就站到這個舞台上，我很難過」。終於等到了大舞台、希望靠此一鳴驚人，卻只準備了兩天就隨隨便便演了個不在調上也沒有舞蹈甚至連團隊默契都沒有的節目，難以置信把夢想看得比天大的人會這樣揮霍也許只有一次的機會！而很多同樣懷揣夢想的其他女孩，也許連這一次機會的福氣都沒有。

就像羅志祥說的，這樣特殊風格的組合是成立的、是有機會的。但他沒有說完的話，我想大約是：你可以跟通常意義的女團表演不一樣，你可以特別，大家都喜歡特別，但是特別不是看你怎麼說，不是像六年級女生一樣滿場跑著喊幾句狠話就可以。

沒那麼簡單，那些熱辣女孩想要達到極致也吃了許多苦，你要想比她們特別比她們更棒，你需要付出的，應該比她們更多。

因為特別，其實比優秀更難、要求更多。

興許是綜藝節目看得多了，各種節目的選手們都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講自己有多不容易，這帶來一種可怕的慣性：一個催人淚下的故事，可以立刻讓觀眾們記住自己，拉高人氣、製造話題，就算技不如人，但是招人心疼啊，自然還有同情票！

問題是，大家實力差不多時，經歷、個性、風格確實能夠幫助提升辨識度；但，當實力一個天一個地，你就經歷牛逼得瞬間屌炸天，炸完也還得掉下來呀！

101個少女，你說誰沒有夢想呢？

看完第二期那個主題曲唱跳比賽你會真的覺得現實就是這麼殘酷。沒有演出服、妝發、燈光、音效的加持，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歌，有人長得漂亮唱得也好跳得也棒，有人就是五音不全動作不協調，不用任何人說什麼，做得不好的人自己就先失控痛哭了。

哭了有用么？又漂亮又會唱跳的選手，人家實力到了，不哭也能晉級；死活就是不會跳不會唱的，一點評就開始哭，說自己不容易，那憑什麼啊？！誰容易啊？！長得漂亮的也每天練習到凌晨三點啊！

我之前就說過：比你美的人也活得很辛苦，生活有一種一視同仁的殘酷。並拿AKB48的渡邊麻友舉過例子：那姑娘都長那麼漂亮了，還是人氣王，人家一天也只睡三個鐘頭，拚命練習唱跳，工作起來一點不求特殊照顧。你說你也只睡三個鐘頭，但也許你確實做不到人家的程度啊！你們又是在同一領域競爭，總不能因為你哭得更多資質更差一路走來更不容易就不憑成績說話吧？

人生的真相就是這樣——做得好升級，做不好直接刷到底。就算再怎麼失望，也只能面對現實。愛你的人當然會為你難過，心疼你，但這有什麼用？總不能說你的夢想比她的更大，你就可以拿夢想碾壓別人的實力吧？因為你有勇氣，就得讓有底氣的人為你讓路么？

打滿雞血覺得可以戰無不勝，那是美少女戰士；我們普通人，最終需要學會認清自己能力的極限。認清，不等於自暴自棄，只不過不再像小孩子一樣認為所有人都應該支持自己的夢想——沒有這種事的。姑娘，你的夢想跟別人的夢想也沒什麼不同，都取決於你實力所能達到的高度，沒有任何人能為你的夢想負責。更別說，為了自己的夢想，理所當然從愛你的人身上索取、甚至去傷害別人。

是啊，在這樣一個節目里，會有你特別看好的選手，她哭你也想哭；但並不會有讓你特別討厭的選手，就算她怎麼努力也效果有限，就算她為了博勝心機滿滿，就算她真的只剩呆萌蠢，就算她明天就要被淘汰——她竭盡努力地爭取和拚命，並不是假的，說到底，任何人為了夢想的努力都值得被尊重。

但，沒有人能假裝上帝去替這些姑娘指引出路，看到那些哭得那麼慘卻依然跳不好舞唱不好歌的姑娘，你也會想對她說：這無法幫你贏，但你仍然很棒。贏，是另一件事。畢竟，夢想的實現，主要靠的是實力，而不是努力。

你看，長大，就是這樣啊——為你的夢想努力過，是很棒，但當你意識到能力有限，不再執著於自己的執念，還能鼓起勇氣儘力走另一條路過好自己時，你才真正長大了。

學會當一件事超出自己的極限時，停下來想清楚，把它變成你做下一件事的起點，或者助力。

學會把要求別人的精力，用來要求自己。

直到明白，哭泣就只單純是發泄情緒，哭不會解決任何事，該痛的，還是會痛。

所以，長大很酷嗎？不酷。

長大，只是學會對自己的人生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