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武林-武式太極拳宗師軼事

一、李亦畬

郝少如先生生前論太極拳藝時，常以亦畬先生舉例，嘗曰:「太極拳不在先天之力大小，而在後天之巧，能備『引進落空,四兩撥千斤"之技，則能以己之小勝彼之大，亦能以耄耋之年勝力大氣勇的青壯年。此說，以亦畬先生的拳藝為最有力之證。亦畬身材短小，高僅1.60米左右，且雙目高度近視，然拳藝精微巧妙，打手發人備極分寸，能置靠椅尋丈外，發勁投入安坐之上既無跌落，又不使椅搖動。與人打手，全以意氣之變化令力大氣勇者騰空而出，使人無不心悅誠服。」經過亦畬千錘百鍊的實踐驗證所鑄成的拳論，亦是其駕馭精湛太極拳藝的體現。

相傳，亦畬表弟苗蘭圃為清武生，很有臂力,一日兩人飲酒，酒酣時，蘭圃問曰:「人言我兄拳技甚善，能打人乎?」亦畬曰:「若弟欲一見證，請擊來。」時亦畬手扶椅肘而坐，蘭圃則笑趨之前，以兩手按其兩肩，並儘力下按而曰:「能讓我動彈乎?」亦畬以兩肩發勁，且發一聲「哈」字，曰：「你坐下吧!」蘭圃隨之坐於對面的凳上，然亦畬大笑。蘭圃欽服而曰:「兄雙手未動。竟使我被擊出數尺，且安坐於凳上，誠如所傳，神乎技矣!」

又相傳，時有一鏢師途經永年，聞亦畬拳藝而請人介見。見談後，鏢師言欲觀其技所長。亦畬曰:「太極拳無硬功可見，其奇妙因敵變化，君倘擊我，則我長立見。」鏢師初不肯, 亦畬曰:「然君終不能識太極拳之貌矣。」鏢師曰:「如是，則我宜一試，幸恕不遜。」亦畬曰:「甚善。」時亦畬立身屋中，以靜待之，鏢師即鼓足勇氣奮擊，亦畬則不避不讓，以胸臂承接其來勁，鏢師忽身起騰空躍上四尺許，然後擲於壁下，下仆於正倚壁間的床上而暈眩得喪魂落魄，許久不能動。及起拱手謝曰:「我今乃知太極拳之神妙也。」不敢複試而去。

又一次，一個身材魁梧、膀闊腰圓且身懷武功的胖大和尚慕亦畬之名來到永年，正巧亦畲家有人結婚，便帶了禮物致賀。亦畲不知和尚來意，還以為是別人的朋友。和尚進門專與亦畲說話，見亦畲要到門外送客，便張開兩臂按住亦畲雙肩說：「請留步」亦畬隨意一抬手說：「那怎麼行？不客氣！」和尚一個踉蹌，便到了門外幾米外的大街上。後來，和尚到茶館中喝茶，對人說「你們這兒李大先生拳法實在妙極，名不虛傳啊！」

二、郝為真

武式太極拳師劉積順講，郝少如先生向他講過一件他祖父郝為真的故事。有一次一位山西姓王的著名拳師來找郝為真比武，郝為真說不必，你打一套拳，我打一套拳看看就可以了。各自打完後，郝對王說：你的拳打得很好，只是下面太重，不靈活。王不信，要比試，遂一拳打去。郝為貞向下一打，王向上蹦起，頭撞到樑上的榫頭流血。郝請醫生給王治，王在郝家住了一個月不回去。半年後，一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披麻戴孝來見郝為真，說是王的兒子，他爸爸回去死了，郝以為他是來報仇的。王的兒子拿出王的遺書，說一生從未被這樣打敗過,要他的兒子一定要向郝學這家拳。王的兒子原來功夫已不錯，學了三年，遂回山西。郝少如先生說後來沒再聽到這人消息，因兵荒馬亂，或者死了，如果活著，憑他的功夫一定會出名的。

郝為真(1849-1920)，河北永年人。他體貌魁偉，敦厚強毅，深嗜武技，及觀李亦畲打手，遂改從亦畲專心學太極拳，兩年余僅得粗跡，勤學苦練者六載。亦畲嘆其誠篤，乃授之真訣，自此功力日進。能置椅尋丈外，無所倚傍，投人安坐其上，略不傾跌，屢試不一爽。又能手引壯士，使之搖晃不能自主，而仍粘隨不脫。愛觀劇，嘗見鄰童被擠號泣，亟排眾人，掖至身前，環兩臂翼蔽之，眾涌激若潮，屹立不稍動。相傳永年有羅建勛者，矯健多力，能超距登屋，踵門請角，為真再三卻謝而後許焉。勛作勢疾進，為真靜以待之，逮其近身，振手觸之，勛身擲起數尺而墮，乃大服而去。

三、郝月如

1931年間，張士一勸介同校中文教授徐哲東（名震）從師月如，徐震則因曾師從數名家而不肯輕易從師，欲先品嘗。品嘗時，月如無招無勢地立身屋中，以靜待之，徐震則以絕招疾如電掣般地勇擊，月如順勢承接其來勁，徐震忽飛起騰空旋轉起來，又非常準確地俯身轉落於床上，良久起不了身，及起曰：「從未嘗到這種滋味。」乃欽服終身。

我國著名的老一輩戲劇導演吳忍之相告：「月如先生的拳藝爐火純青，與其打手似被巨大的吸引力吸住而身不由已，任其隨心所欲地擺布，且不見其形跡。其身體猶如充足了氣的球，處處富有彈性，使人找不到用勁得力的地方，無懈可擊。有一次，月如南京授槍訣時，用一根很細的竹桿作比試，一個演勢即將人挑起，真不可想像！」

宋今人在台灣再版的徐震《太極拳考信錄》一書的序中寫道：一日盛夏的雨天，士一、徐震和今人在室內受學，月如赤膊兩手叉腰立身屋中，不丁不八，輒告三人可任意進擊，每著其胸、腰、背、肩即被向上彈出，學生駭異莫明，月如則白，因屋小向前發之恐傷及人，故向上彈之是宜。

八卦名家姜榕樵曾對許慶寶先生曰：「月如的功夫使人搭不上手，然其人品非常高尚，從不在背後議論他人，令人敬重，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四、郝少如

劉積順29歲開始跟太極名家郝少如先生學武式太極拳。開始，老是對太極拳的技擊功能心存懷疑。他問郝少如老師：「太極拳能不能用於對打？」郝少如說：「怎麼不能打？太極拳既然稱為拳，當然能打。」劉積順又問「我能不能打打你試試？」郝少如說：「當然可以。」由於郝少如先生是家傳功夫，社會上的人雖都知道他藝業非同凡響，但很少人見識過他的真功夫。只見郝少如隨便地站著，說：「你打吧。」劉積順心裡七上八下的，到底是真打還是假打呢？他決定先試試看。他不用全力，一個直拳向郝少如打去。拳一碰到郝少如，未見人家如何動作，就感到有一股勁傳到自己身上，整個人向後仰面跌出碰到牆壁上。郝少如從接勁中知道劉積順還未敢放手真打，便說：「你要真打。」劉積順說：「那我可真打了。他見郝少如身體肥胖，可能轉動不夠靈便，就先做了一個假動作，一閃身，用一個橫勾拳向郝少如肋部擊去，郝少如身不動，當拳觸及他肋部時，只聽到他「哼」了一聲，劉積順感到從郝少如老師的肋部透出一股類似衝擊波的巨大力量來，一下子把他打進了靠牆的八仙桌下，頭和手臂都受了傷。他當時30出頭，年輕力壯，又有一定的拳腳功夫，竟如此受挫，頓時感到武式太極拳不得了，老師的功夫不得了，太極拳里有很多高超奧妙的東西，原來的疑慮煙消雲散，堅定了學太極拳的信心。

凡看見過少如先生表演的人，都深感他的氣勢宏達而飽滿，周身是勁，不重樣式而重氣勢，不重外表而重內勁，掌握到純真的太極拳功夫了。六十年代前期，先生的刀、槍、劍、拳和推手，在上海市體育宮初次公開亮相時，即受到武術界人士的高度讚賞！這些項目的套路好是一個因素，但更主要的一個因素是先生在表演時展現出來的內在的「太極」功夫。由於他表演的一招一勢完全是受到內形的支配，由內及外，精、氣、神三者始終貫串其中，所以勢勢精彩、招招來勁。

先生一貫把太極拳當作一門藝術，而不單純是一種技術，並要求學生亦如是觀。技擊對先生來說是拿手本事。在推手時，能把人加以隨心所欲的擺布，但又不傷及對方皮毛，使人心悅誠服，這是他的真正藝術功夫所在，因此，先生的打手（即推手）更是素負盛名，他從青年時代起，已能如亦畲、為真、月如前輩們那樣，嘗置椅尋丈外，運勁發人，能使之安坐椅上，無一蹉跌。他一拳能把人打入數米遠的桌子底下。六十年代前期，他在上海市體育宮的一次推手表演中，用了一個白鵝亮翅的提放術，一振臂，把他的對手從左前方騰空拋起，作螺旋形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右後方落在離先生數米遠處，使得全場轟動。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上海市盧灣體育館的推手表演，先生一會兒把對手從左向右，一會兒從右向左騰空拋出，圍繞在他身邊迴環旋轉，有時豎著旋轉，有時橫著旋轉，有時俯卧旋轉，花樣翻新，極為精彩。使得整個體育館的觀眾，授以經久不息的掌聲。散場後還把先生團團圍住，招手致意，他是名副其實的「引進落空、借力打人」的太極拳藝術家。

凡與先生搭過手的人便知，己勁再大也無法用得上，即使挨到他的身邊，勁力也全被吞而化之。他用的完全是內勁，沒有表現出絲毫費力，以意行氣，全以意氣運勁，先生兩手不抓、不擒、不拿，只是放在對手身上，便能使其動彈不得，如變化內形，則外形仍然不動，會使對手好似跌落深淵一樣而站立不穩或徑自跌出，他一發勁，會使對手拋出圈外而不知是怎麼回事。因此，學生們往往因怕跌而不敢同他表演推手。他的沾連粘隨，不丟不頂之術，會使對手想走也走不脫身，蒼蠅偶爾飛到他的身上，他用另一隻手的手指能活捉它。這正是拳經上所講的「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獨知人。」他與對手一搭手，便能知道虛實，因敵變化，以陰陽制人，無往而不勝。先生在五十餘年的教拳生涯中，出奇制勝的故事是不勝枚舉的，下面只舉兩個事例：

一次有人帶了一個拳擊師來到先生家，欲試先生的功夫。這位拳擊師開始很自信。先生若無其事立身屋中，以靜待之。拳擊師退以側步跳入進攻，待到先生身邊，便即刻收斂。先生宏達而飽滿的氣勢，渾身是勁，使得拳擊師深感無懈可擊。如進犯必大敗而深深折服先生嘗言，運勁如抽絲，崇尚空松自得，不露形跡。又主氣勢無有定向，用意不用力，這是先生所以服人之處。

一九六七年下半年，湖南長沙有為拳師來到上海，以尋師深造為名，與上海的名師比試。一天早上，他帶了幾個人到先生家裡，說明來意，與先生試手，先生只用兩手敷之，喚他進招，他答：「不得動彈，無法進招。」同來的人示意他：拿用於其他人士的試手方法，答：「完全用不上。」試後，當即跪在先生面前，懇求先生收他作徒弟，說他尋師三十年，今天才找到真正的老師。

先生在行、止、坐、卧時，都可進入行功練拳的境界。他在「行、止」時，如有人撞在他的身上，會被立即彈出。我就親眼看見過幾次。就在他病危住院時，卧在床上，手朝我的身上一放，使我無法站立得住而向後退步。

先生不僅能對王宗岳、武禹襄、李亦畬他們拳論上的每一個字，做出深刻的解釋，而且能把每一句話的真意表述出來。他對太極拳在人體中每一個細微要求，都有精心的研究。所以，他對太極拳能進行非常精闢具體、生動的講解。因此，懂行的人們只要聽過他的講解，看過他的授課，就會對他的真功夫贊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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