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大染缸中，他拚命的掙脫，最後卻還是被染的面目全非

《滄浪之水》 by：閻真

簡介：閻真以犀利如刀的文筆和生動逼真的故事，寫出省衛生廳公務員、醫藥學研究生池大為從無職無權、空懷壯志，到時來運轉、大展宏圖的過程。

酸甜苦辣的人生況味，險象環生的升遷之路。你死我活的靈魂搏鬥，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無不奪人心魄、發人深思。

評：讀《滄浪之水》，簡直有種天機被泄露的感覺，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有所察覺卻又朦朧莫辨的某些東西給挑明了，諱莫如深卻又一直有人在暗中操練並受益匪淺的訣竅給洞穿了，這怎不令人豁然復駭然？（雷達）

用極慢的速度讀完了38萬字的《滄浪之水》。對我而言，這個閱讀的過程，就是不停地拷問自己、以及艱難尋找答案時不住冒汗的過程。

男主角池大為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農村大學生。他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濃重的理想主義氛圍里度過了八年大學生活，意氣風發，彷彿天下無不可為之事。畢業後他又作為第一個碩士被省衛生廳馬廳長點名要走，直接進入政治漩渦的中心。

在這個小小的衛生廳里，在這個幾千年來根深蒂固的官場遊戲規則里，池大為經歷了由對抗到退守直到投降的心路歷程，這個歷程使他由一個滿頭稜角壯懷使命的質樸青年，磨礪成內心堅硬幹練狡黠的官場紅人。

我是在幾個同事都看了之後極力推薦才看的。他們問我，看後什麼感覺。我說，兔死狐悲。

太熟悉的情境，太相似的心路。這種感同身受的閱讀體驗，好像把我十幾年後將要遇到的困惑和疑難，一下子攤開在我面前，冷笑著看我怎麼辦。這種難堪，迅速而又準確地把我過去的種種看似美好的如意算盤打得稀巴爛。

——對抗。池大為的善良和堅持，使他無法像深諳官場哲學的他們一樣對許多苦難保持沉默。於是他註定要受到懲罰。起先他是有幻想的，認為事情的關鍵在人。事實上他錯了，他要對抗的並非某一個人，而是這個規則、以及在這個規則庇蔭之下的既得利益者們。所以他註定失敗，無論台上的是馬廳長牛廳長。

——退守。被踢出政治中心的池大為開初是耐得住寂寞的，加上他有一個同樣不苟名利的小妻子。他下棋，寫文章，陪中醫學會的中年婦女八卦，總之，無欲無求的樣子。日子好像這樣過下去，也不錯。

然而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一個角落，偏叫你池大為享受著呢。

很快他有了孩子。好房子一套一套被他看不起的人（他稱他們為沒有思想的「豬人」）搶走，卻沒有人在乎他的逼仄。甚至連跟妻子做愛，都只能和岳母隔著一層帘子。孩子想上好一點的幼兒園，他什麼都沒有的人，誰買他的帳？

他的年紀漸漸大了。可是世界彷彿沒有他的事，有時候那種不被需要的感覺簡直讓他發瘋。

——投降。池大為的孩子被開水燙了，竟然因為小小的科長的一句話，醫院才肯幫他治。這次打擊徹底讓他下定了決心。三十四歲的他決定跟過去告別，跟操守告別。

他第一個出賣的，就是那個中醫學會的中年怨婦。

這一整個蛻變過程是驚心動魄而又漫長得殘忍的。在炎涼冷暖的人情世故里，在波詭雲譎的政治舞台中，在光怪陸離的世象百態間，我看到了一個鮮活的人怎麼樣堅持，堅持到頭破血流，堅持到悲哀地發現：只有他一個人在這個自覺崇高的堅持里越來越無能為力越來越無法堅持；我看到了一個善良而執著的青年，面對自己卑微的靈魂和巨大而神秘的世俗力量懸殊對比時，如何彷徨、猶豫、懷疑和煎熬，最終不得不自宮了不合時宜的知識分子操守，親手殺死了過去的自己。

我一直強迫自己寫這些文字的時候一定不要站在某種道德高度去審視誰的靈魂。事實上閻真講的故事裡也沒有任何簡單的批判，而是近乎殘酷地跟池大為和我們一起，擊碎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追問卑微人生的意義。

除了殺死自己，你讓他怎麼辦？就像馬廳長，除了消滅異己，他又能怎麼辦？人在什麼位置，真的就只能做那個位置規定好的事情，這是規則啊，這就是他媽的規則啊。

我理解了很多之前我無法理解的事情。我終於明白了一個本應是很簡單的道理：誰也不傻，你看到的東西，在你看到之前必定有千萬雙眼睛已經看到過，他們的熟視無睹和鐵石心腸，也是在殘忍的規則之下壓縮出來的；你想到的東西，在你想到之前，必定已經有千萬個腦袋想到過，它之所以還是這樣，的確有著無窮的奧妙和玄機啊。

那麼我們該堅持什麼，抵抗什麼，這個本來我早就以為想清楚了的問題，現在卻發現大家都在尋找卻誰也沒有答案。這真讓人沮喪。

這種感覺，像極了一個沉溺在泥淖里的人，非常需要一根樹枝，以便依靠和存活。然而當他以為自己抓住了樹枝，抓住了生存的意義的時候，卻發現樹枝的那頭也沒有根基。他滑稽地握著這根可笑的樹枝，終於拋掉，淹沒在無可著力的泥淖里去。他抓到的任何憑藉都是虛空，這種虛無感和徒勞感，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我看著某些時候的池大為，彷彿看著自己。儘管我的房子里沒有一面鏡子，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模樣。他的掙扎和局促，他的無奈和妥協，我過去承受過，將來也一定不能避免。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堅持嗎，我也想不起來之前的堅持是什麼，更不知道假若確是有過堅持，這個堅持著的是不是那根沒有根基的樹枝。

日讀：喜歡記得關注我們，每天有好看的小說推薦，與你一同享受。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