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 後青春的詩
送別
送別
朴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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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日，大學同學聚了個會，應到53人的班級，實到13人。和家屬子女一群。」這是我在聚會很久以前就想好在心裡的話。
比起別人的十年聚會，我們特別沒有儀式感。沒有自我介紹，沒有回顧，連個牆都沒飛。
都沒尋著機會哭一場。
10年，被你我中年人獨有的油膩和終從銳利走向鈍化的青春銘記。
這十年，我從未離開此地，卻在靜止中達到遠方。只有時間記住了她，如何越過了人生的低谷和河流。
因為是民族院校，我的大學故曾以「酒廠」名號在江湖流行，十年後的男同學們一上來也就推杯換盞立馬癱倒如泥。女同學們帶著孩子坐一旁，說的最多，「你家孩子吃飯怎麼樣？」，「有時間約一個以後在一塊兒交流交流經驗。」「生不生老二？」
不知道有沒有再聊過「母親之外」那些青春期的小心思。
中學時代的朋友大多建立起了此生最鐵的友情，大學時代的生活，讓大多數人完成了愛的被教育過程。
你十年前，有沒有愛過？被愛過？
有沒有完整地品嘗獲得和失去的滋味？
好好的聊天，放在第二天晚上。男同學們說起大學期間干架的趣事，神情才是飛揚的。說起自己錯過的愛情，才是落寞的。在成為一個社會人之後，誰還有機會在下半場的夜裡爛醉，和人干架，口出狂言「我要去敲爆那個擁有我喜歡的女孩子的人的頭」呢。誰還會徹底的卸下自己職位和身份，任由腎上腺素支配行為呢。
大部分人三十歲後，剩餘的都是自製和被規定的人生。
這是一個終極命題，在我們身上，不得解。
東sir是一個例外。十幾年如一日。哪怕他和我們斷了聯繫長達四五年。
我們到達聚會地點的第一面，我女兒細緻揣摩每個人，東sir可能是她最感興趣的人。一頭及腰的長頭髮，佛系裝扮。他替我們拎行李去房間，小姑娘一直喊「不要不要」。後邊兒她念叨最多的，是這個「東東大大」。
我和老陳是班裡唯一結緣的一對。我和老陳的事指路曾發過的一篇文。我倆各自漂在學校周圍，那是我們大多數畢業生離校後的選擇，漂在學校附近，「不願離開，但不得不借著對社會的探索和對未來生活的嚮往，從這裡過度，從內心緩慢離開。」周末我們總能約個局，吃吃飯喝喝酒。不聊人生，不談理想，儘管心知肚明。一個執著頑固的金牛座能堅持最長時間的事情，大概就是「堅持」。堅持以自己的方式生活，堅持以自己的姿勢和態度示於世界。作為曾經在一個戰壕里的隊友，我太理解。喝完酒後我倆給別人丟下的爛攤子永遠說不完。東sir捶過電線樁，跳過車，逼過一嘴誰也聽不懂的英文，和朋友動手操練過。我睡過七樓的陽台，撒過錢，醉了叨逼成哲人，喝到鑽桌底也捶過男同志。
可我變了。
地球自轉是一天，圍繞太遠公轉是一年。時間其實是我們創造出來的計量單位，並非客觀存在的物質。我們的改變和不變，其實是參照於某個物質狀態的變化周期而作的基本參照，從而被描述的運動狀態。
這十年，你的變化和不變，都在不以意志為轉移地向前流動。
我變了，卻總還有人在立定。
上大學的第一天都還在眼前，我最終拿兩個月拼了一個好成績，卻進入了一個並不算理想的大學。想住公寓，沒有。找了靠窗子近陽光的床位，被挪了行李。佯裝自己是個開放的少女和同宿舍的姑娘們去到學校球場行見面禮，手心都濕了汗。
後來我成了一個我從來不熟悉的自己。入學的時候我還沒有十八歲，卻迅速度過了十八歲。因為加速度地學習著從一個被包裹的孩子，完全憑藉一己之力試圖去無限拓展自己的外延，成為一個看起來合格的大學生。
如果你不知道你要去哪兒，身邊人會替你做出決定。
不熟練的事，嘗試著一次次去打開禁忌，就能幫你完成。
如果以人類進化的漫長期為尺度，把目標平衡為需求，把瑣碎的煩惱回歸日常必備這麼巨大的時間尺度下，那些掉落一地的生活皮屑又算什麼呢？
心存汪洋，就莫提苦難。
以上，to我們的好兄弟東sir。
時光機是不存在的。設想回到十年前，我們，所有的我和東sir，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回到十年前的過去，思維，身體也跟著回到十年前。
人也是時空的一部分，時空倒流，我們也會跟隨倒流。大學生的故事說不完，大學生的愛情卻都有終結。再回到過去，你照樣還是趴在階梯教室里聽天書做美夢，看著手機里未回復的簡訊抱怨我喜歡的女孩兒為什麼不懂我的愛意。夢裡是將來成家立業和她生娃娃，拉回現實，卻只是當時新聞傳播學課本上的口水一地。你的貧窮可能會成為財富，夢想可能會變成現實。
但歷史重新載入一次，你仍不知道那是重來一次的機會。不管是失去的愛情，還是機會。
回去沒有用，只有厚薄有別的溫度。
你走過山的時候山沒有說話，路過海的時候海也沒有說話。你愛著楊過大俠，卻找不到他所以最後還是去峨眉安了家。只因峨眉有霧。
我和我的大多數大學同學，如今不過是活在「失望中」，背負重擔，不假思索地往前跑，不知道何時得結果，也不知道向誰去證明：我用盡了全力，怎麼都不應當是錯。你看啊，我跑啊跑，是不是過得還好？我過得多好，特別好。
可能大多數人都同樣。但背後是渴望內心獲自由，只有向自己承認各有苦痛各有幸福。人生是船，隨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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