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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溫柔做人,強硬做藝術

他兩次獲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

一次金球獎最佳導演

兩個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

兩個柏林電影節金熊獎

他的每一部作品幾乎都被供奉進世界電影史。

他打破了好萊塢對外裔導演綿延了近百年的偏見

也打破了民族、種族的文化界限

他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

被譽為「當世界都以為電影已經老去的時候

這部電影則證明,電影剛剛被發明」。

他叫李安,他說他一直是個失敗者。

李安1954年10月23日出生於台灣屏東潮州,父親是花蓮師專校長李升。對於客居他鄉的李升來說,這個孩子的出生,使得中國人的隨遇而安和知識分子的悲天憫人,找到了更切實的著力點。李升給兒子起名為安,把他當做長子養。

很多年後,在一次接受採訪的時候,李安解釋說,父親起的這個名字,一是要後人不要忘了老家德安,一是紀念來台時搭乘的「永安號」貨輪。

當時誰都不會料到,這個叫李安的孩子,成了家裡最不爭氣的那一個。他沒有做到父親希望的那個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甚至在李安結婚,有了孩子之後,父親還寫信罵他,要他「像個男人一樣」。但也正是這個父親口中的「鬼樣子」的李安,成為目前最成功的華人導演。

小時候的李安接受的是美式自由開放的實驗教育,但家裡卻是典型的老式儒家環境,一回到堂屋,他必須按下心思,撫平所有縱橫交錯的念頭和舉動。但作為一個小孩子,李安永遠不會做到收放自如天衣無縫,弟弟李崗也說,「哥哥小時候挨揍比較多」。父親對於長子的期望,從一開始就沉甸甸地壓在李安身上,這是他直到現在為止還在心繫念念的,每當家裡出現了任何大事小情,他的第一反應都是,「我是長子,這個應該由我來」。

和爸爸的嚴厲不同,媽媽和李安「是一夥兒的」,他最高興的就是和媽媽去看電影。十歲之前,李安記憶最深的,是和媽媽看了李翰祥的[梁祝],九歲的李安哭得稀里嘩啦。

這件事導致了兩個後果,一是,李安對李翰祥的崇拜綿延至今;二是換來了父親更大噸位的失望。李升第一次對兒子說出「要像個男人一樣」這句話,當時他不會料到,此後,這竟成了他對家中這個長子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李安不止一次地承認,「不是個合格的兒子」。從小李安就沒有表現出父親所期望的胸懷和擔當,不但不能「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就連「仁義、好施、慷慨、重諾」都磕磕絆絆。失敗的兒子當到十歲,李安又迎來他生命中另一個更失敗的身份,學生。

10歲那年,家裡搬到台南。「老師都講閩南話」,而且台南實行的日式教育,李安「上課第二天,就因為數學考不好被打耳光」,「打完還要謝謝老師」。這讓李安再一次生出外省人之感,10歲的少年開始學習此後他一直需要學會的融入。對於一個學生來說,融入一個環境,首先得在學習上佔據話語權,而這恰恰是李安作為一個家學淵源的孩子,最感到丟臉的,他的成績「比糟糕還糟糕」。

與此同時,作為一個失敗的學生,李安另一方面的優點開始浮出水面,唱歌、跳舞、書法,他都冠絕全校。但每次放學,他又暗暗企盼,這些要是能反作用在他的科目上,該有多好。

大概每一位天才都曾經歷過這樣的撕扯吧,自我與他者的廝殺,要麼以向現實繳械而終結,要麼以涅槃重生為起點,而每一個這樣死裡逃生的天才,這一番掙扎最後都成為其讚美詩中的一個特別的註腳,以供旁觀者津津樂道,但只有當事人才知道這有多兇險,有多煎熬。尤其是16歲之後,他進入了由父親做校長的台南一中。

李安不止一次地和媒體說起,在台南一中時候,看見父親時的複雜心情以及他遠遠避開的舉動,聽者無不莞爾,李安亦憨厚地笑著。作為成功後的點綴,任何艱苦都有了足夠盛大的理由,但少年李安的艱苦,似乎應該更被記取其艱苦本身的意義。

李安說,他至今遭到兩個重大的磨難,一是兩次高考落榜,第一年差了六分,第二年差了一分,也就在得知第二次高考失利的當天,李安摔了桌上的檯燈和課本,他說那是他「這輩子最激烈的舉動」,其恢弘可以和當年因為在戲劇社裡扮演女生被父親罵,他摔門逃走相併列。第二個磨難就是從紐約大學畢業後,在家賦閑了六年。

這六年仍然是被大家津津樂道的傳奇,想想看,一個後來震驚世界影壇的大人物,在畢業後整整六年的時間裡,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老婆要下班的時候,就和兒子規規矩矩地坐在沙發上,等待「英勇的獵人媽媽帶著獵物回家」,是不是比一部好萊塢電影還要驚險刺激?在一次和朋友閑聊的時候,李安說起那段被人讚歎為「起跳前的下蹲」的六年時間,說「我要是有日本丈夫的氣節,早就剖腹自殺了」。

後來在特德·霍普著作《希望為電影》里也曾提到:李安從紐約大學畢業後的六年間,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家裡寫作、做飯和帶孩子。眾所周知,李安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人,這一點從他拍的短片就能看出來。但是,因為他不是那種善於向大人物推銷自己的人,他的成就與他的能力並不相當。所以,從他拍完第一部長片到第四部長片《理智與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中的這段時間裡,他住的那棟公寓里的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他們的鄰居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導演之一。

《冰風暴》

特德·霍普提到,在完成《冰風暴》之後,我們都勸李安搬家,給他的家人找個像樣的房子住(他後來終於這樣做了)。畢竟,那時候他已經賺了不少錢了。你可能會將李安的原地不動理解成奇怪的行為,但他其實只是極度專註在他的工作上而已。

當你看到李安的時候,你可能常常會想,他是不是又在「花時間想事情」了。他可能確實花了好多時間來思考,但他絕不會做出輕率的決定。

李安有一個獨特的本領,就是他似乎能在拍攝的時候看到整部電影,並在腦海中緊緊地把控整部影片:如何將鏡頭組合在一起並讓它們相互呼應;如何用場景來營造觀眾的期待;如何發展人物等。當你腦海中充滿了創造一整個世界時會遇到的難題時,你幾乎無法思考其他事情。而且對於李安來說,他似乎並不只是在思考他手頭正在拍攝的這部電影,他還會考慮當前的工作對於他要創造的下一個世界會有什麼樣的幫助。

所以說,如果他錯過了幾個路口,或是在原地比別人站得更久,一點也不奇怪。許多人都在那時候學會了要換個角度思考。

李安的妻子林惠嘉是李安去芝加哥替中華榮工青少棒比賽加油的時候認識的,在關於李安的各種文字里,林惠嘉被譽為奇女子。這個伊利諾大學畢業的生物學博士,比李安酷得多。

大兒子出生,她居然沒有通知李安,「第二天我搭飛機趕到伊利諾,醫院的人都高興得鼓起掌來。原來半夜惠嘉獨自進醫院,醫生問她要不要通知丈夫和親友,她說不用了,院方還以為她是棄婦。她感覺羊水破了,自己開著快沒油的汽車就到醫院生孩子去。

二兒子出生時她也趕我走,說你又不能幫忙,又不能生!」李安功成名就後,和妻子去菜市場買菜,有人羨慕「你命真好,先生還可以和你買菜」,她答「是我今天特意抽空陪他買菜的」。

即便酷如林惠嘉,也曾被李安那六年弄得幾近崩潰,她打電話和媽媽訴苦,媽媽要她離婚,放下電話,林惠嘉自責「我怎麼變成這樣子的女人了」。難怪老父親寫信罵他,就連李安自己都喪失了信心,想去學電腦,聊以度日。妻子林惠嘉罵他,「學電腦的人這麼多,不在乎你李安一個」。

也許,很多人不相信的「成功與失敗永遠一步之遙」這種泛酸的話,是大多數人碌碌無為的主要原因吧,起碼這句話的光芒折射到了李安身上。他的成名作[推手]是獻給父親的,也是獻給妻子的,在影片最後他專門寫有鄭重鳴謝林惠嘉。這個失敗的兒子、丈夫,終於等到了極有可能等不到的這一天。

換句話說,李安的成功正在於他對自己失敗的直視。

李安的電影一直沒有走出他的少年陰影,他在[推手]、[喜宴]、[飲食男女]中探討的是兩代的隔閡,所以,他把這三部電影命名為父親三部曲。他借著電影怯生生地和這個以父親為代表的世界講和,他試著去理解,去溝通,去勇敢地到父親面前大馬金刀地坐下來。

但他到底還是那個在花蓮瘋跑完了,在進入堂屋之前,先整理了衣服的孩子。對父親的敬畏,是他探尋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世界的緣由。父親高大的背影一直出現在他的每一部電影中,在這樣的背影的籠罩下,長大了的李安依然背負了那個小小的李安的全部,努力地和每一個風車戰鬥,希望得到來自父親的認可。

他說,從[綠巨人浩克]開始,他走了出來,但這也是迄今為止他不甚成功的作品。在影片巨大的投入產出的壓力面前,最後還是父親對他說,「要是不行,你還是回來當老師吧」。

在父親面前的失敗,造就了李安的成功。李安說,[少年pi的奇幻漂流]像是他的自傳。片中pi的父母去世,他沒機會見到父母最後一面,只能對著大海喊,「爸媽,我對不起你們」。李安也借這部電影向父親說感謝和對不起。

父親李升在2004年過世,當時李安正在拍攝[斷背山],接到父親病危的通知,他連夜回家,在機場,接到弟弟的電話,他隔著電話和父親說話,但再也沒有聽到父親說話,再也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他說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說李安的電影都在寫父親,有些言過其實,但李安的每一部電影的確都帶著父親的氣息,[卧虎藏龍]時,他聽取了父親「用力不要太深,著色不要太重」的勸告,拍攝出了中國人所獨有的沖虛空靈的禪意。

[斷背山]拍攝之前,父親鼓勵他「等你拍到五十歲,應該可以得奧斯卡 」,他說「沒有這句話,我可能堅持不下去」 ,但李安很少和人提及的是,父親緊接著說的是,「到時你就退休,去教書」。

[色·戒]的時候,較真較到死心眼地步的李安瀕臨崩潰,在法羅島見到伯格曼,抱著老爺子大哭,這個被李安稱作精神之父的男人再次挽救了他。李安回到上海,完成了[色·戒]。李安用電影去向父親求和,去獲得那句他從小就一直夢想的來自父親的首肯。他用電影和父親溝通,也用電影去尋找父親的精神,現在他知道了,父親是他的一個結果,但更多的是他的原因。因果相生,如金水循環。

還有人比李安更失敗的人嗎?在父權和異鄉長大的孩子,對人情世故總是理解得特別深刻,他必須學會很多,才可以保證自己在一個個他不慎闖入的世界裡求得安全。他在台南的要做的,其實就是他在紐約要做的,也是他的電影一直在做的。

還有比李安更成功的華語電影人嗎?他的成功就在於他對自己失敗的坦誠相見,他從不企圖用後來的成功去塗抹之前的失敗,以供書寫者去製造一個天賦異稟的佛陀,他不需要供奉,經歷過排斥和拒絕的孩子對平等和博愛的需求,遠大於這幾個字的表面意義。

所以,電影是他的入口,也是出口。就在不久前,再次聊起那部[色·戒],他承認,「其實王佳芝很像我,鄺裕民身上也有我的影子,那個,那個……我也有點像易先生」,台下哄堂大笑。

除了拍電影,他一無長物,「我沒辦法跟命運抗衡,但我死皮賴臉呆在電影圈,繼續從事這一行,時機來了,就迎上前去」。

李安永遠記得父親教他寫毛筆字,「寫字要回鋒,走到盡頭時要回來,要圓潤才完整、好看」。

李安做人如寫字,做電影也如寫字。

文章轉載自:導演製片人

藝術,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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