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再三被劉邦暗算，軍事家為何玩不過政治家？

上回說到，劉邦大肆清算項羽舊部，激起了燕王臧荼和潁川侯利幾的反叛，朝廷迅速平定了這兩場叛亂。那麼，接下來，劉邦將會把矛頭對準誰？請聽少史公為大家講述……

文|少史公

公元前202年秋，劉邦大肆捕殺項羽餘黨的風潮，先後引發了燕王臧荼和潁川侯利幾的謀反，但沒過多久都被平息。

臧荼的謀反，印證了劉邦的擔憂，異姓藩王的確是影響帝國安定的頭號隱患，而在異姓藩王中，最讓劉邦頭痛的，又莫過於韓信。

公元202年秋的西漢帝國，燕國仍在，但是燕王已經換成了劉邦的發小盧綰。製圖|少史公

雖然韓信被劉邦奪走了齊地，但仍然坐擁東部沿海大片肥沃土地，仍然擁有一支足以與中央抗衡的強大軍隊。而且這一年，韓信才剛剛29歲，正值盛年，而劉邦已經54歲，將來一旦劉邦駕崩，其後人就更無法節制韓信。所以劉邦在世期間，必須解決韓信問題。

楚王韓信

韓信被奪走漢軍指揮權，削去齊國封地之後，回到了下邳當他的楚王。儘管對劉邦有所怨恨，但還是要感激劉邦，把他的老家淮陰也納入其封國之內，這樣就能滿足他衣錦還鄉的願望。

當楚王韓信回到了故鄉淮陰之後，先是找到了當年分給他飯吃，讓他繼續活命的漂母，為了報答她的恩德，賜給她黃金千斤。

淮陰漂母祠。

接著，韓信就召來了那個曾經在他家吃飯，後來卻嫌棄韓信，做好飯端到卧室吃的亭長，賜給他一百個錢，也就相當於補償當年的飯錢。然後對他說：「您是一個小人，做好事有始無終。」

最後，韓信找來那個曾經在街上侮辱過自己的惡少，任用他做中尉，也就是禁衛軍的統領，並且對自己麾下的將相們說：「這是一位壯士。當年侮辱我的時候，我難道不能殺死他嗎？殺掉他沒有意義，所以我忍受了一時的侮辱，而成就了今天的功業。」

韓信故鄉淮陰。

垓下之戰後，項羽手下的大將鍾離昧隱居在一個叫伊廬的地方。後來，劉邦下令追捕項羽舊部，而鍾離昧一向與韓信友善，就跑到韓信那裡，尋求庇護。鍾離昧作為項羽的鐵杆擁護者，又具有十分傑出的軍事才幹，早就引起了劉邦的忌恨，也正是劉邦現在所要捕殺的頭號欽犯。劉邦聽說鍾離昧在楚國，就下詔讓楚國逮捕鍾離昧，但是韓信認為他將才難得，想要鍾離昧為己所用，就對劉邦的詔令陽奉陰違，繼續把鍾離昧隱藏在身邊。

韓信當上楚王以後，除了衣錦還鄉、過了一把成功人士的癮之外，還到處巡視其封國內的縣邑，出出進進都有規模龐大的禁衛軍隊跟隨，每到一處，無不陳兵耀武，展示自己的排場和實力。

下邳古城遺址，韓信楚國的都城。

這一切，傳到劉邦耳朵里，都只能加深他對韓信的忌憚。

偽游雲夢

又過了一年，公元前201年冬十月，有人上書朝廷，狀告楚王韓信謀反。

劉邦召集諸將，商議對策，將領們一聽到這個消息，紛紛義憤填膺地說道：「那還不趕快發兵，活埋了這小子？」

但是，劉邦默然不語，深知自己並非韓信的對手。

後來，劉邦單獨找陳平談話，詢問對策。陳平先是一再推辭，然後又反問劉邦：「諸位將領們怎麼說？」

劉邦以實相告。

陳平問：「有人上書告韓信謀反，有知道這件事的外人嗎？」陳平所指的外人，是指朝廷之外，地方上的其他藩王和列侯。

劉邦說：「沒有。」

陳平問：「韓信本人知道這情況嗎？」

劉邦說：「不知道。」

陳平問：「陛下的精銳部隊跟楚國軍隊比，誰更強？」

劉邦說：「比不過楚軍。」

陳平問：「陛下的將領中，用兵有能超過韓信的嗎？」

劉邦說：「沒有誰能比得上他。」

陳平說：「如今，陛下的軍隊不如楚國精銳，將領的才幹又趕不上韓信，卻要發兵攻打他，這是促使他同我們作戰，我私下裡為陛下的安危而擔憂啊。」

劉邦問：「那該怎麼辦呢？」

陳平說：「古時候，天子要巡察各地，會見諸侯。南方有個雲夢澤，陛下只是假裝出遊雲夢，在陳縣會見各國諸侯。陳縣位於楚國的西部邊界，韓信聽到天子懷著善意出遊四方，勢必會放鬆警惕，相安無事，並且到郊外迎接拜見陛下。等到他拜見時，陛下趁機一舉將他拿下，那還不是只要一個力士就能辦到的事嗎。」

古雲夢澤位於今天的江漢平原，在先秦兩漢時期是一大片湖沼濕地。今天多已成為陸地，僅留零星水體，比如洪湖。

古雲夢澤原先是楚王狩獵的苑囿。西漢司馬相如的《子虛賦》描繪了楚王遊獵雲夢的壯觀情形。

史書上並沒有記載，狀告韓信謀反的人是誰。他大概是韓信的一個仇人，揣摩准了劉邦對韓信的忌憚，故而挑起這一事端。

那麼，韓信有沒有可能真在暗中籌劃謀反呢？答案顯然是否定的。韓信是軍事家，深通兵家詭詐之道，兵法有云：「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剛，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強。」如果韓信真想謀反，就一定會處心積慮向朝廷示弱，而不會到處陳兵耀武，招搖過市。

陳平出遊雲夢的謀略，也正是基於這一判斷，韓信並沒有蓄謀造反，所以對朝廷缺少戒備，因此才可以趁此機會，誘騙他來拜見。如果韓信真的蓄謀造反，那麼劉邦出遊雲夢只能是去送死。

劉邦覺得陳平的主意不錯，就馬上派出使者告知各國諸侯到陳縣朝見，說：「我將南遊雲夢。」然後就啟程出發了。

劉邦偽游雲夢示意圖。製圖|少史公

劉邦一行接近楚國時，韓信也想過起兵反叛，卻又認為自己沒有罪，沒有必要走這條絕路，與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君主徹底決裂。

韓信想要去陳縣拜見劉邦，卻又害怕被擒，再也回不來了。這時，他的部下獻策：「殺掉鍾離昧去朝見皇上，皇上一定高興，就沒有禍患了。」

韓信心裡默許這個主意，就去與鍾離昧商量，鍾離昧說：「朝廷之所以不攻打楚國，就是因為我在您這裡，你想逮捕我去獻媚於皇帝，我今天死，你也會緊跟著死的。」

鍾離昧接著罵道：「你不是一個忠厚長者！」然後就自刎而死。

劉邦一行還沒有到達陳縣，韓信早早就捧著鍾離昧的頭顱，高高興興在郊外的路邊迎接。

劉邦早就準備好了武士，見韓信到來，立即命令武士將他捆綁捉拿，押在後面隨行的副車上。

韓信大喊大叫：「果真如人們所言『狡兔死，良狗亨；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如今天下已經安定，我本就應當遭到烹殺！」

韓信這話的意思是，自己並沒有罪過，而劉邦過河拆橋，忘恩負義。

劉邦回過頭來，對韓信說：「你別再喊叫了！有人告你謀反，你謀反的行跡，已經十分明顯了！」

劉邦把韓信雙手反綁，戴上刑具，然後在陳縣會見諸侯，接著又平定了楚國全境，最後返回了洛陽。

韓信將兵，多多益善

然而，劉邦並沒打算處死韓信，因為他人才難得，將來國家有戰事，沒準還能派上用場。

到達洛陽後，劉邦就赦免了韓信，並把他降封為淮陰侯，依然給他保留老家的封地，從此軟禁在京城。

但是，被降為列侯的韓信，並沒有打算接受教訓，從此安分守己，而是繼續桀驁不馴，擺藩王的臭架子。

韓信恥於與周勃、灌嬰這些曾經的部將處於同等地位，更不想與他們同列朝班，於是經常稱病不參加朝見和侍行，日夜怨恨劉邦，在家悶悶不樂。

鴻門宴時，樊噲曾經勇闖楚營，捨命保護劉邦。

樊噲是劉邦的連襟，呂后的妹夫，並且鴻門宴上曾經捨命保護過劉邦。有一次，韓信一時興起，去拜訪樊噲的府第，樊噲竟然跪拜送迎，自稱臣子，謙恭地說：「大王怎麼竟肯光臨寒舍。」

而韓信卻大笑出門，說道：「我這輩子竟然淪落到和樊噲這等屠狗之人為伍。」

後來，韓信與劉邦有過一次著名的交談，兩人一起從容回憶當年的崢嶸往事，比較諸將統兵能力的高下，認為各有千秋。

劉邦問韓信：「比如像我，能夠統率多少兵馬？」

韓信並不隱諱，直接答道：「陛下不過能夠統兵十萬而已。」

劉邦又問：「那你又如何呢？」

韓信回答道：「對於臣來說，則多多益善。」

劉邦笑了，繼續問：「既然多多益善，那為何被我擒獲了呢？」

韓信回答道：「陛下雖然不善於統兵，卻善於駕馭將領，這就是臣之所以被陛下擒獲的原因。況且陛下的資質是上天所授，並非人力所能及。」

紫禁城南薰殿舊藏韓信畫像。

這段對話，千百年來膾炙人口，成為了「韓信將兵，多多益善」這一成語的來源。儘管韓信最後的話，有為自己的失敗尋找借口的嫌疑。但總體而言，評價還是相當客觀的。

劉邦的確不具備指揮大兵團作戰的能力，彭城慘敗，就足以證明這一點。而只有韓信才有精密部署大兵團作戰的頭腦，兵力越充足，部署得就越全面，就越具有戰勝敵軍的優勢。

劉邦善於駕馭將領，也所言非虛。儘管韓信攻無不取、戰無不勝，但卻先後三次中過劉邦的招，一次在修武、一次在定陶，最後一次在陳縣。軍事家歷來玩不過政治家，這似乎是一個千古難解的悖論。

然而，韓信並沒徹底退出歷史舞台，在適當的時機，他還會跳出來興風作浪，在自取滅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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