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殿勛:北大瑣憶
未名導語
本期,「未名湖是個海洋」邀請到了87級中文系董殿勛校友做客。說來奇怪他對自己在北大生活的四年極少提起,即使是和自己的家人。他自嘲的解釋道是他害怕,因為自己的不完美而褻瀆了北大。如果不是畢業20年的這次聚會,也許他永遠也不想仔細檢視這一段歲月。
校友介紹
董殿勛,北京大學1987級中文系中國文學專業,1991年畢業後回山東濟南工作,先在企業,1997年進入濟南市史志辦公室工作至今,從事地方志研究和志書編纂。
1987—1991,在現在的孩子看來,已經是一串很古老的數字,甚至古老於某些墓碑的註腳。在這串數字所代表的四年間,我在燕園度過了自己的大學生活。平凡、瑣碎,甚至頹廢、叛逆,但早已註定,它們會深深烙刻於我數十年的人生之旅。
對於這四年的生活,我絕少對人提起,甚至於自己的愛人,追問得緊了,才會輕描淡寫敷衍幾句。酒桌上,偶爾有相熟的人提起,說董某某是北大畢業的,自己馬上忐忑,唯恐有人追問細節。後來,再有人問起,乾脆冒充自己是山東大學甚至山東師範大學的畢業生,以免口舌。在別人眼裡,北大學生似乎罕見,又好像蒙著一層光環。偶爾逮著一個,非要剝脫乾淨了才完。而於我,卻深恐因為自己的不完美而褻瀆了北大。如果不是畢業20年的這次聚會,也許自己永遠也不想仔細檢視這一段歲月。既然要寫,就隨意撿取其中的一些片段吧。
1987年的金秋,一個並不算十分偏遠之地(聖人之鄉)的農村孩子考上北大,背著家人連夜趕做的行囊,輾轉兩天孤身一人進京求學。迎著朝陽出了北京站,雖然是第一次坐火車,竟然東西南北還分得很清。看到北大接站的大公交車,心裡總算安然。辦完報到手續,安頓好宿舍,已是中午。拿著剛發到手的飯票,一路打聽,奔到學三食堂。進門左拐,南頭是冷盤和蔬菜沙拉,再往裡面是一溜窗口,都排著或長或粗的隊伍。好不容易到一人少的窗前,抬頭看小黑板上的菜譜,要了一份最便宜的菜——宮爆雞丁,一塊五毛錢。找個座位,慢慢享受。心裡想,北大的菜,真他媽好吃,雖然比高中時候貴了好幾倍。可一轉念,高中的食堂,是連凳子也沒有的——也許這樣才算是大學吧。晚上,才明白自己是吃了所謂的小炒,那時候就是城市的孩子,也不是每頓都敢吃的。為此,罰自己連吃三天三毛錢的辣白菜和辣豆腐。
北大的食堂,對於每一個北大同學,相信都有深刻的印記。學一到學七,好像都吃過。那時候,會吃、好吃而吃得成績斐然的同宿舍李蓬同學,總會第一時間向我們通報,哪個食堂新添了菜,哪個食堂菜好吃,於是每到飯點兒,不管遠近,結夥而去。
那時候20出頭的年紀,好像總是飢餓的。特別是晚上10點以後,每個同學的肚子里都會發出同樣的聲音。食堂外面晾曬的大白菜,研究生宿舍樓前的臘雞,都成為冬夜裡不光彩的美味佳肴。甚至連我從老家帶來準備送人的香油和大蒜,也被同學把香油倒在飯盒裡,把蒜頭煎了來吃。至於黑夜翻過北大西南門,去海淀鎮的東北菜館和南門東面的甲天下米粉店果腹的事情,更是幾位同學的家常便飯。以至於有一次,某位同學的褲子被掛在西南門的鐵柵之上,費了許多周折才得以全身而退。東北菜館的咕嚕肉和甲天下的排骨米粉,至今仍在我記憶里冒著香氣。工作以後去東北和桂林的時候,特意品嘗,可惜再也沒有那時候的滋味。
這次畢業20年聚會,仍然想找找大學食堂的印記。早起,自勺園南行,隨意找到一處食堂。早已不似大學時候的模樣,賣飯的也不是那位黑矮的胖大嬸兒。問女服務員要一碗餛飩,女服務員曰:「不要錢。」乍驚,又曰:「打卡。」悵然而出。大學時生活費不濟、飯票窘迫時,搜盡抽屜,尚能一飯,而今懷揣千元,卻不能嘗嘗北大食堂滋味。二十年恍如一夢,倏忽黃粱。
談完吃,再說說喝吧。當然不是喝湯,是喝酒。雖生長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山東,但在大學之前,卻沒有真正喝過酒。大學第一次喝酒,是第一學期開始不久,同宿舍六位好漢和同班友好宿舍六位女傑,拼了桌子,打了飯菜,擺了酒饌,拉開架勢,用搪瓷茶杯斟滿二鍋頭,大口開喝。二鍋頭甫一入口,似覺一塊火炭卡在喉嚨,勉強咽下,五臟就像著了火,頓覺蕩氣迴腸。未過三巡,我便和來自酒鬼之鄉的楊文利同學一起伏桌而眠了。自此以後,卻愛上了二鍋頭,幾顆花生米也能喝上二兩。後來在山東,自恃二鍋頭練就的功底,哪怕面對一眾梁山好漢,在酒桌上也爭得一把交椅。但在北大時一瓶啤酒嘴對嘴一飲而盡的「吹瓶」,後來再也沒有嘗試過。
北大中文87級酒風之盛,上下幾屆獨領風騷,而尤以文學班為甚。晚上的43樓,經常是剛剛上到三樓走廊,便能聞到一股酒香。隨意推開一間宿舍,或三五人,或六七人,相對而坐;花生米、榨菜絲,皆可為饌;或白酒,或啤酒,羅列滿桌。白酒定是「紅星」二鍋頭,啤酒準是「燕京」,因商標為白色,亦稱「白牌兒」。酒酣耳熱,哪怕平時戴眼鏡白凈斯文見了女生就臉紅的主兒,這會兒也早已瞪圓了眼睛慷慨陳詞了。有時喝酒的場面太大,不同專業的同學混在一起,就把317宿舍作了戰場,從門口直坐到最裡面,連上鋪兄弟的懷裡也抱了啤酒,耷拉著腳丫子,引吭高歌。
20年聚會的酒宴上,同學們舉杯歡飲,彷彿又回到了最初。青澀的文學夢需要酒的滋潤,純真的愛情是文學的佐酒。而當文學已死,梨花體、羊羔體盛行;愛情已死,腳踏車的鏈條再也載不動愛的沉重;那麼,酒中,也惟剩了酒而已。
時光如輕盈的燕子划過屋檐,轉眼就是四年。記得畢業時,爾紅星、郭文莉等同學從北大一路把我送到北京站。月台上,我只說了一句話:「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但沒想到,這個期限,竟是20年。
(文章開了一個很大的頭兒,也列了提綱,本想多寫一些。但種種原因,就此打住。虎頭蛇尾,留待以後再續吧。有些回憶或許不準確,請同學們補正。)
2011年6月
未名湖是個海洋·投稿
「未名湖是個海洋」是北大校友圈非官方自媒體平台,以服務北大校友為宗旨,是一個以共同的情感記憶為紐帶,以非正式的人物誌為主題,使大家能夠相互認識、相互了解,加深彼此間聯繫與交流的平台。
我們建設此平台的初衷是為了能把畢業後散落在五湖四海的北大人重新聚在一起,共同分享彼此間感動的人與事,同時也希望藉此展現北大人的風采,弘揚北大精神,更加便於年輕一代了解真實的北大和北大人。同時也歡迎廣大在校生來分享自己的故事。
未名湖是個海洋,詩人都藏在水底,靈魂們都是一條魚,也會從水面躍起。當年我們的夢想在未名湖畔,博雅塔下,今天希望我們能重聚在「未名湖是個海洋」,帶著共同的回憶,攜手並肩,走向未來。


※燕園同窗 北大吟唱:15位音樂人學子獻禮母校120周年
※以九一之名,托燕園之夢
TAG:未名湖是個海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