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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醒來之前,一切皆空

利維坦按:必須承認,科赫《意識探秘:意識的神經生物學研究》(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12)是帶領我進入意識研究的入門書籍。所以從私人情感上,我對這位作家似乎有著某種特殊的偏愛,在《意識探秘》一書中,科赫結合眾多鮮活的案例,試圖用一種盡量通俗易懂的語言來告知讀者關於他所認知的意識的科學成果【文中《一個還原論者的浪漫自白》(機械工業出版社,2015)也非常值得一讀。另外,《意識的宇宙:物質如何轉變為精神》(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04)也強力推薦】。

前段時間,我曾和一些朋友討論過這個問題:你認為自己死後,靈魂是否依舊存在?答案基本上是兩種:一,肉身與靈魂俱滅;二,肉身死亡,靈魂存在。這個問題或許會困擾你終生,但也可能你現在也會有一個篤定的答案(雖然在未來的歲月中你極有可能會推翻),但無論如何,想必這都會是一個永恆的話題。

文/Steve Paulson

譯/果然多多

校對/Anthony

原文/nautil.us/issue/47/consciousness/the-spiritual-reductionist-consciousness-of-christof-koch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果然多多在利維坦發布

克里斯托夫·科赫(1956-)。圖源:UTSA Neurosciences Institute

意識學(Consciousness)是一個蓬勃發展的領域。它不僅僅指冥想靜修狀態和拿著死藤水(用南美一種藤本植物的根泡製而成有致幻作用的飲料)的薩滿教巫師(據說能通鬼神並治病),抑或是一群哲學家、量子學物理學家和佛教僧侶聚集的會議。當今的意識學是神經學實驗室和大腦研究機構的熱門課題,但事實並不總是這樣。放在幾十年前,科學界幾乎不認同意識學是門正經學科。

說起為意識學正名,也許沒有人做的工作趕得上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他破譯了遺傳密碼之後,在神經生物學領域開啟了第二段職業生涯。20世紀80年代,克里克找到了一位出色的合作者——年輕的科學家克里斯托夫·科赫(Christof Koch)。出於某種原因,看似不是同一世界的他們組成了團隊。克里克作為科學界的傳奇人物,是一位直言不諱的無神論者,而比他小40歲的科赫是一名追尋真諦的天主教徒。直到2004年克里克去世之前,他們一起發表了一系列關於意識與神經關聯的開創性文章。

蜜蜂嗡鳴:蜜蜂擁有人類大腦中所有複雜的組成部分,它們的大腦是人腦的迷你版。「所以,我確實相信蜜蜂是有感覺的,」克里斯托夫·科赫說道。圖源:Pixabay

在加入西雅圖艾倫腦科學研究所之前,科赫在加州理工學院已經取得了傑出的成就。現在,作為研究所所長兼首席科學官,他指導數百名科學家、工程師和信息學專家嘗試繪製大腦圖,並探究我們的神經迴路如何處理信息。該研究所最近發現連接小鼠大腦中許多區域的三個大神經元,其中包括一個環繞整個大腦的神經元。這三大神經元從一系列叫做屏狀核(the claustrum)的細胞中演變而來,克里克和科赫認為這些神經元可能是意識的源泉。

科赫是意識學領域的偉大思想家之一。他有一個哲學化的思維模式,可以迅速從一個宏大的想法轉換至另一個。他可以談論關於腦部受損患者關於倫理上的艱難決定,也可以簡述基督教對靈魂的思考歷史。在我們的談話中,他談及很多奇妙的想法——從萬有精神論和失控的人工智慧,到蜜蜂甚至是細菌的意識。

圖源:Giphy

你說你喜歡狗。那麼從小養狗的你是否想過狗的意識?

科赫:自幼年以來,我一直在思考狗的問題。我在一個虔誠的羅馬天主教家庭長大,我問過父親和牧師,「為什麼狗不去天堂?」我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狗在某些方面和我們相像。它們不會說話,但它們顯然有強烈的感覺,比如愛和恐懼,仇恨和興奮,還有幸福感。為什麼它們不能在生命結束時被主拯救?

科學界對動物意識的態度是否太過簡單化?

科:事實是,我甚至不知道你是有意識的。我唯一確信的,也是西方哲學的核心觀點之一——是我思故我在笛卡爾的意思是,我唯一完全確定的是我自己的意識。我認為你是有意識的,因為你的行為與我相似。如果我對你進行磁共振檢測,就可以觀察到你的大腦。如果病人被限制自由,不能說話時,我必須推斷他的情況。動物也一樣。我可以看出它們該害怕的時候就會害怕,而且它們表現出所有與害怕相關的行為特徵,包括血液中釋放的荷爾蒙。如果你把一塊狗的大腦或小鼠的大腦與一塊相同大小的人腦進行比較,只有使用顯微鏡的專家才能確定這是一隻狗的大腦還是人的大腦。那還必須是一名神經解剖學家。

圖源:Giphy

我們的進化歷史和狗甚至海豚相近。那麼蜥蜴或螞蟻呢?或者細菌呢?它們也有意識嗎?

科:這種論證變得越來越困難。鳥或蜥蜴的大腦和人腦的進化歷史大相徑庭,因此如果沒有一般適用的理論,研究會變得更加難以推斷。說到底,需要一個理論來告訴我們哪些物理體系可能有意識。就拿蠕蟲來說吧,更不用說細菌了,你可以相信蠕蟲有感覺,因為這種感覺就是意識。如果蠕蟲有感知,那麼它就是有意識的。現在,大多數人認為自己的蘋果手機是沒有知覺的。然而,很有可能蜜蜂是有感覺的。但以科學的方式來檢驗這個論斷並不容易。

圖源:Spirit Science

你所說的「有感覺」是什麼意思?

科:你本身是有感覺的。若你是殭屍,我就無法向你描述感覺。如果你生來就是盲人,我永遠無法向你描述眼睛所看到的顏色。你根本理解不了顏色的意義。意識也是一樣的道理。只有你擁有這種感覺,才能進行描述。除非熟睡、被麻醉或昏迷,我們都身處這些意識狀態中。事實上,你對外界一直是有感知的。即使你在一個黑暗的酒店房間里醒來,懵懵懂懂,時差還沒倒過來,仍閉著眼睛,但你已經有意識了。在你醒來之前,一切皆空。然後慢慢地,大腦的某個地方開始啟動,你意識到,「哦,我在這裡。我在北京,昨晚我坐飛機剛到。」有和無之間的區別是基本意識。

這便是自我意識嗎?

科:道理其實很簡單。你醒來時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得過一會大腦才會啟動,意識到你是誰,你在哪裡,現在是什麼時間。首先,你睜開眼睛,只能看到黑暗。黑暗不同於一無所有。這不同於腦海中的黑暗;只是看不到。這就是意識。這是基本的感知們可能被意識包圍著,不經意間就發現了意識的存在。

圖源:Giphy

你說蜜蜂可能有意識。它們是大自然的能工巧匠,但它們的大腦很小。

科:確實,蜜蜂所做的事情十分複雜。我們都知道,有的蜜蜂可以飛出迷宮。它們能記住氣味。它們可以回到遠處採過的花朵。事實上,它們可以通過舞蹈,相互交流遠處食物的位置和質量。它們具有面部識別能力,能夠認出它們的養蜂人。在正常情況下,它們決不會蟄它們的養蜂人;這可能是通過視覺和嗅覺線索來確定的

蜜蜂的大腦有大約100萬個神經元。相比之下,我們的大腦有大約1000億個神經元,所以是蜜蜂的10多萬倍。然而,即使蜜蜂的大腦還沒一粒藜麥大,其複雜性卻是驚人的。蜜蜂大腦的密度比我們的皮質大約高10倍。蜜蜂擁有人類大腦中所有複雜的組成部分,而且是人腦的迷你版。所以,是的,我確實相信蜜蜂是有感覺的。在陽光下舞蹈、飲用花蜜並帶回蜂巢的蜜蜂是多麼開心。所以我盡量不傷害蜜蜂、黃蜂或其他昆蟲。

你說的是一隻蜜蜂的意識,而不是整個蜂巢,蜂巢具有另一種複雜性。

科:我說的是每個蜜蜂的感知潛力。因為蜜蜂不能說話,我們就認為它們沒有意識嗎?那麼很多人都不會說話。嬰兒不能說話,受傷的患者不能說話。因為蜜蜂沒有人的大腦?這個說法太武斷。是的,從2.5億年前,蜜蜂就開始了與我們不同的進化歷程,但它們大腦的許多基本代謝和機制和人類相似。蜜蜂和我們一樣,有神經元、離子通道、神經遞質和多巴胺。

所以大腦的大小不是決定意識的關鍵因素?

科:完全正確。實際上,沒有理由認為大腦的大小是意識的決定因素。

尼安德特人(右)頭骨與現代人類頭骨的比較。圖源:Daily Mail

我們知道尼安德特人的頭顱比生活在歐洲的鄰居智人更大。然而,最後我們作為智人的後代倖存下來,而他們卻沒有。

科:尼安德特人的大腦可能比我們的大腦大10%。我們不明白為什麼是我們作為智人的後代倖存下來。難道智人的繁殖力比他們強嗎?或是更有攻擊性?有一些研究表明,狗在這個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3.5萬年前,尼安德特人滅絕時,智人馴養了狼,這兩個捕獵強者開始合作。智人和狼組成了超高效的狩獵小隊,兩者能夠更加有效地長距離狩獵,直到獵物筋疲力盡。所以腦袋更大的生物慘遭淘汰,而大腦較小的生物則存活了下來。

致命的智慧:鑒於宇宙中可能存在數以萬億的行星,為什麼我們沒有在其他地方發現生命?克里斯托夫·科赫說,很可能複雜而智慧的生命會自我毀滅。圖源:NASA

為什麼人類能夠創造改變地球的文明?

科:對此我們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人類的腦容量很大,並且在某種程度上是已知最聰明的物種,至少在短期內是如此。鑒於人類具有產生大規模暴力行為的傾向,能否長久生存在地球上還沒有定論。我們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這個星球,現在我們談論的是即將邁入的新地質時代,即人類世紀。但我們還不清楚鯨魚或海豚(它們的大腦比人類更大,大腦皮層中的神經元數量比我們多得多),為什麼它們沒有比人類更聰明或更成功。也許是因為它們有腳蹼,且生活在海洋中。大海是一個相對靜止的環境,而鰭狀肢無法製作複雜的工具。當然,人類文明和工具息息相關,無論是小石子、箭、炸彈還是電腦。

所以手對於操縱工具的能力來說至關重要。

科:你不僅需要大腦,還需要能操控環境的雙手。否則,你可以思考世界,但你不能採取行動。這可能就是為什麼人類這種靈長類動物勝出並佔領了這個星球。

關於意識的深度有很多令人著迷的問題。你主張泛心論(panpsychism)的舊哲學。這一理論是否可以理解為認為自然界的一切都有某種程度的意識或想法?

科:是的,泛心論是個古老的理念:「泛」意思是「每一個」,「心」的意思是「靈魂」。基於你所尊崇的哲學或宗教傳統,泛心論可以被理解成不同的版本,但根本上它意味著所有的事情都有靈魂。目前來看,我還不相信石頭或者行星有意識。但是如果你將意識概念化,就有證據表明存在更多有意識的系統——可能是所有的動物,所有的單細胞細菌,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可能是自主存在的單個細胞。我們可能被意識包圍著,不經意間就發現了意識的存在。因為我們的直覺認為,我們只會在人的身上,或者可能在猴子、狗和貓身上看到意識的存在。但是我們知道人的直覺是不可靠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科學來告訴我們宇宙的實際狀態是什麼。

圖源:Footnotes2Plato

互聯網和失控的人工智慧並沒有我們的價值體系。它們可能根本不在乎人類。也對,為什麼要在乎呢?

大多數科學家將泛心論主義視為古代神話。為什麼這個想法會引起你的共鳴?

科:泛心論的簡潔幾近優雅。不能說只有超過42個神經元或20億個神經元或任何標準時,意識才存在。相反,如果存在某種類型的複雜性,這種系統就是有意識的。我們生活的宇宙中有一些具有意識的系統。這是宇宙生成時的固有屬性。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為什麼宇宙遵循量子力學定律?我也不知道。我能想像出一個量子力學定律不成立的宇宙嗎?可以,但我不會生活在這樣一個宇宙中,所以我相信我們的宇宙擁有一定的複雜性和一種觸發意識的系統。突然之間,世界充滿了有意識的物體,而且這樣一個簡單的原則產生了很多反直覺的預測,這些預測在原則上可以被驗證。

真正的腦洞:小腦缺失的中國女子與正常大腦的對比圖。圖源:New Scientist

所有這一切都取決於系統的複雜程度?對人類大腦而言,神經元和突觸如何連接在一起?

科:這取決於大腦的迴路。我們知道身體中的大部分器官都不會引起意識。例如,你的肝臟非常複雜,但似乎沒有多少感覺。我們也知道意識並不需要你的整個大腦。你可以失去80%的神經元。你也可以失去大腦後方的小腦。最近有一位24歲的中國女人,她接受腦部掃描時,被發現完全沒有小腦。她是一出生就沒有小腦的極其罕見的病例之一,包括深處的小腦核。她從來沒有過。她說話方式有點搞笑,而且運動失調。她花了幾年的時間學習如何走路和說話,但你可以和她交流。她已婚並有一個孩子。她可以和你談論她有意識的經歷。很顯然,你的意識不需要小腦。

然而小腦擁有你對神經元的一切需求。小腦它有豐富的神經元。事實上,大腦中一些最精緻的神經元,如浦肯野細胞,就存在於小腦中。可為什麼小腦不會生成意識?小腦有一個非常重複性和單調的迴路。它有690億個神經元,但它們有簡單的前饋循環。所以我相信小腦的迴路不會引發意識。而大腦的另一部分——大腦皮層,似乎以更複雜的方式連接起來。我們知道大腦皮層確實可以引發有意識的體驗。

聽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智力來自於這種連接,而不是神經元中的某種特殊物質。一個有意識的系統可以由完全不同的東西構成嗎?

科:正確。人類大腦本質上沒有什麼神奇的。它和宇宙中所有其他事物一樣,遵循物理學的所有法則。我的大腦或皮層中沒有加入什麼超自然的東西,從而產生有意識的體驗。

大腦就像一台電腦?

科:電腦與大腦有一些相似之處,但這是一個隱喻,還可能是一個危險的隱喻。一個是進化的腦,另一個是被構建的腦。就拿軟體和硬體來說,在大腦中區分軟體硬體要困難得多。我認為我們必須謹慎對待大腦和電腦之間的比較。但從理論上講,一個足夠複雜的系統是可能有意識的。手工製品也可能有感覺,它們也能體驗這個世界。

互聯網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系統。它會感到高興或沮喪嗎?

科:如果計算機或互聯網具有感知力,那麼我們面臨的挑戰就是如何將它們的意識狀態與我們的意識狀態聯繫起來,因為兩者的進化史截然不同。它沒有我們的感官或獎勵系統。當然,這也是一種威脅。互聯網和失控的人工智慧沒有我們的價值體系。它們可能根本不在乎人類。也對,為什麼要在乎呢?就像我們不在乎螞蟻或甲蟲。除非為了飽腹,否則大多數人甚至不關心雞或牛的生命。如果我們賦予這些事物以意識和智慧,就變成了一個前瞻性的問題。但這真的是一個好主意嗎?

我們成為這個星球上的優勢物種,不是因為我們更聰明,更快或者更強大。而是因為我們更聰明、更無情如果我們建立的智能系統甚至超過我們的智能,而我們自以為可以控制它們。「是的,這是我的殺手鐧。別擔心,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中。」終於一天有人說,「哎呀,我要的不是這個結局。我沒預料這一幕。」我們發明的智能系統成了我們的終結者。

我不是神秘主義者。我是一名科學家。但這是我的一種感覺。我覺得自己身處一個美妙宇宙中,且未來是積極和浪漫主義的。

圖源:Gfycat

很多科幻小說中都有這樣的場景。但是你真的相信人工智慧會到達一定程度的複雜性,然後將我們趕出去?

科:這與計算機意識的問題無關。是的,如果某個物體擁有足夠的人工智慧和深入的機器學習,而且可以訪問雲端等,那麼在有生之年,我們可能與之交談時有著幾乎和你我交談時一樣的流暢度和深度。一旦你擁有其中一個,你就可以用軟體複製,然後擁有數十億個智能生物。如果你將它們聯繫在一起,你可以獲得超人的智慧。這就是為什麼我認為在為時已晚前,所有人都應該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是的,未來的人工智慧可帶來無盡福利,但我們都了解人的本性。人性有黑暗面。人們會為一己私利而濫用它。

那我們如何建立檢查機制,以確保電腦不會統治世界?

科:這是一個好問題。每家每戶的後院沒有核彈的唯一原因是,你不能輕易地造出核彈。核彈的原材料較難獲得。造一顆核彈需要一個國家和上萬人的力量。但核彈可能與人工智慧不同。如果目前的趨勢加劇,那麼廷巴克圖的十位程序員就可能製造出毀滅人類的東西。時至今日,我對我們這樣的技術物種的命運越來越悲觀。當然,這也可以解釋費米悖論。

請解釋一下費米悖論。

科:儘管我們知道宇宙中約有數萬億行星,但我們還沒有發現一個智能物種。這是為什麼?嗯,有一種解釋是,不太可能出現其他生命,我們是唯一的智能物種。但我認為更可能的情況是,只要某種生命足夠複雜,而且掌握先進技術,它就會以核戰爭或機器崛起的方式消滅自己。

就像天堂一般:「在大教堂里,我能感受到神聖的光明,」克里斯托夫·科赫說。上圖是西班牙建築師高迪設計的聖家堂。「即使你不是天主教徒,也能有那種感覺。」

你太悲觀了!你真的認為任何先進的文明都會毀滅自己嗎?

科:如果該文明像我們這樣特別有侵略性,並且以技術為基礎。你可以想像其他沒那麼有侵略性的文明,他們能和彼此以及自然和諧相處。但有人認為這種狀態是一個瓶頸。有一種觀點是,只要你開發突破地球底線的技術,就會有其他文明發明計算機、核聚變與核裂變。那麼問題是,難道這種文明不會持續發展嗎?難道它不會完全成熟後又自戕嗎?

您支持由您的同事朱利奧·托諾尼(Giulio Tononi)提出的綜合信息理論。該理論可以告訴我們關於意識的哪些信息呢?

科:意識學中的綜合信息理論通過推導出一種數學演算,生成了一種被稱為意識計量的標準,目前各個臨床組正在測試該標準。如果你病人被麻醉,或者經歷了慘烈的交通事故,那麼你無法知道這個人是否意識低迷或者處於植物人狀態;你認為他們是有意識的,但他們沒有任何有意義的回應。

你怎麼能確定他們是有意識的?

科:你永遠不能確定。所以你需要一個基於大腦的測試,來告訴你這個人是否能有所感知。人們已經根據這個綜合信息系列開發了這種測試。這是一大進步。我大腦的當前狀態會影響下一秒在我大腦中發生的事情,而我的大腦過去的狀態也會影響大腦現在的狀態。任何有這種因果關聯的系統都是有意識的。這個意識程度來源於數學測量法。它可能是一個為零的數字,意味著一個沒有任何因果關係和意識的系統。或者你的系統是「Phi」而不是零。在某種意義上,Phi系統衡量的是系統體驗事物的最大能力。數字越高,系統意識成都越強。

所以你可以給可能具有某種意識的事物測量出一個數字——無論是螞蟻、蜥蜴、細菌還是植物、人類?

科:是的,你、我、僧侶行者或阿爾伯特·愛因斯坦,都可以。

數字越高,意識程度越強?

科:數字本身無法告訴你它正在思考,或者意識到圖像或氣味。但它告訴你系統有意識體驗的能力。用深奧的哲學術語來說,數字告訴你存在的強弱。數字越高,系統本身的存在感就越強。沒有針對意識的圖靈測試。你必須觀察系統的構建方式;還有迴路,而不是它的行為,無論是對電腦還是生物大腦。研究者已經在許多患者中進行了測試和驗證,這些患者包括完全有意識但被限制行動的患者,被麻醉後失去意識的人,深度睡眠的人以及植物人狀態或意識低迷狀態的患者。所以現在的問題是,該測試是否可以轉化為可以在國內或世界的每個診所使用的實用方法,來檢驗剛經歷嚴重交通事故的患者的意識狀態。

顯然,這會產生巨大的影響。那你會關掉生命支持機器嗎?

科:首先,患者是否很痛苦或已經失去意識?在著名的特麗·夏沃(Terri Schiavo)案例中,我們可以發現她的腦幹仍然在運作,但她已經沒有意識。她的意識在15年前就消失了。

特麗·夏沃(1963年12月3日-2005年3月31日):美國佛羅里達州的一名植物人。她丈夫希望移除其生命維持系統,而她父母反對,最後法院判決結束特麗的生命。該案件引起了一系列關於生物倫理學,安樂死,監護人制度以及民權的爭論。圖源:wikipedia

這不就是以前所說的「身-心問題」嗎?人腦中三磅重的神經元和突觸如何生成我們的想法和感受?似乎在物理世界和精神世界之間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

科:不,這隻和你看待這個問題的視角有關。哲學家伯特蘭·羅素(Bertrand Russell)認為,物理學實際上只是關於行星和恆星之間,還有質子和電子之間的外部關係。但意識學從內到外都和物理學有關。從內部看,這是體驗。從外部看,這就是我們所知道的物理、化學和生物學。所以兩者不是對立的。當然,這麼多年來許多神秘主義者都有這個觀點。

如果你像我一樣,作為從小相信身體和靈魂分離的羅馬天主教徒,那麼身心問題想想確實很奇怪。但我們尚不清楚身體和靈魂該如何互動。長大後,我意識到了一種無法被科學解釋的特殊物質的概念——一種我有但動物沒有的東西,它在人的成長過程中住在身體里,然後人死後只留下身體——聽起來像是主觀想像,而且和我們對現實世界的了解不相符。

聽起來你在學習科學時失去了你的宗教信仰。

科:我長大變成熟後就失去了宗教信仰。我仍然很尊敬宗教信仰。我仍然喜歡巴赫的宗教音樂。我還是會有這種敬畏的感覺。在大教堂里,我可以感受到神聖的光明光。當我在登上山巔,當我聽到一隻狗在嚎叫,當我清晨醒來,我會說:「我很驚訝我存在於這個世界。我為這個世界感到驚訝。」但是,即使你不是天主教徒,你也可以感悟到這一點。

那種令人感到敬畏或神聖的感覺是否很宗教化?

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我從小信奉上帝,信奉三位一體,特別是耶穌復活。不幸的是,我現在只知道四個字:「沒有大腦,何談心智。」這是個壞消息。一旦我的大腦死亡,除非我能以某種方式將它上傳到雲端,否則我的意識就會被帶進棺材。我希望不是這樣,但如果所有事實都反對這一觀點,我也會改變我的想法。

幾年前,你和其他科學家與僧侶共度了一個星期。那是一次有意義的經歷嗎?

是的。哲蚌寺(Drepung Monastery)里有數千名僧侶在聆聽我們的交流。這個特別的藏傳佛教傳統非常迷人。我不是一個佛教學者,但他們主要從內心的角度來審視思想。他們已經形成非常複雜的分析方法,且與我們的方式不同。我們採用西方科學中與觀察者無關的外部方式。但最終,我們嘗試解決同樣的問題。我們正試圖解釋這種有意識體驗的現象。他們對進化和其他生物有感知的想法毫無理解障礙。我感到非常振奮——特別是他們堅持科學的首要地位。我問他:「如果科學與佛教信仰的某些信條相衝突,會發生些什麼?」他笑著說:「好吧,如果這個信仰不符合科學界在宇宙中的最終發現,那麼我們必須摒棄它。」

但僧人相信輪迴。

科:我們談到了這一點。事實上,我說:「呃,我真的很抱歉,尊敬的修行者,但我認為我們必須同意這一點,西方科學表明,如果沒有物質載體,你就不會有思想了。你也不會有記憶,因為你需要一些機制來保留記憶。」我問他,「你是不是從前世的某個人轉世?」他只是笑著說:「我不記得任何關於轉世的事情了。

這種科學知識是否幫助你理清了關於意義的深層存在性問題,以及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科:我剛出的一本書名為《一個還原論者的浪漫自白》(Confessions of a Romantic Reductionist)。我是一個還原論者,因為我從事科學家的工作。我發現一種複雜的現象,試圖將它解構,並將其降低到容易理解較低的水平。我認為我可以破解意義的遙遠蹤跡,所以我也很浪漫主義。我發現自己處在一個似乎對生命很友好的宇宙——因為人類主義原則。我也有些不明白,因為我發現自己處於一個意識覺醒的宇宙中,它最終會反省自身。誰知道如果我們繼續發展而不會自我毀滅,未來會發生什麼?我們能夠在多大程度上意識到整個宇宙?

我不知道誰會把這一切都付諸行動。當然,並非我從小信奉的萬能的主。而是一種棲息在這種無所不在的神秘概念中的神。我不是神秘主義者。我是一名科學家。但這是我的一種感覺。我發現自己處於一個美妙的宇宙中,有著積極而浪漫主義的未來。只要我們人類可以更好地友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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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維坦」(微信號liweitan2014),神經基礎研究、腦科學、哲學……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反清新,反心靈雞湯,反一般二逼文藝,反基礎,反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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