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穿Lolita小裙砸的姑娘，都是怎麼想的？

作者|土撥鼠

編輯|李春暉

「對於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語言，隨身帶著的袖珍戲劇。」愛衣服也懂衣服的張愛玲曾這樣說。

在人際關係更為疏離的現代城市生活中，衣服也更加成為我們從賣場認領回來的一種身份，一種自我標榜。於是，面對街上越來越多的穿lo裝的妹子們，硬糖君常生出一種好奇：她們想要出演的，是怎樣一齣戲？

其自我表達的本質或許與穿優衣庫JUMP合作款的宅男並沒什麼不同，但又確實形成了一套複雜甚至等級森嚴的理論體系，內部規矩多到嚇人。

忽略帶有相關元素的動漫和cos，硬糖君嚴格意義上的lo裝啟蒙片是日本電影《下妻物語》。深田恭子所飾演的龍崎桃子正是一名lo娘，頭戴蕾絲髮飾、身著華麗洋裝。雖浮誇，也甜美。

作為小鎮青年，她旁若無人的貫徹著高度個人主義的穿衣風格和人生理念。洛可可，一個歷史片段中的巴黎，既是她對理想世界的浪漫想像，也是她對現實世界的決然抵禦。

如果說《下妻物語》還只是讓硬糖君在感嘆「啊！青春」之餘開拓了一些服裝視野，那混LO圈的半年，耳聽目視的各種血雨腥風才讓硬糖君真正懂得了張愛玲的「服裝戲劇說」。

甜美繁複的Lolita服裝里藏著的哪是袖珍劇，分明是宮斗長篇。正如波德里亞所言，「消費社會中個體的自戀並不是對獨特性的享受，而是集體特徵的折射。」

以個性為名的集體，賦予人雙重的、與大眾作對的以及自我肯定的力量。其樂無窮。

這很日常啊~

「你穿的這衣服是窗帘布做的嗎？」

每每遇到這種尷尬提問，比較耐心的LO娘就要重新解釋一番何為Lolita，它的設計、材質跟窗帘布有何差別。

「你們是coser吧？」

如今，隨著二次元文化的普及，圍觀群眾起碼知道「窗帘布」是不友好的說法，但多數人仍難以分清Lolita和cos的差別。畢竟，對於平凡的地球人，都是一樣花哨的奇裝異服。而且，說出cos這個詞，已經能顯出自己不是完全的土鱉外行了。

但這類混淆概念的說法，卻是lo圈最討厭的。

在她們眼中，cosplay和Lolita天差地別，cosplay是對他人形象的模仿，lo裝則是表現自我的正常穿衣風格。在這個意義上，cos，玷污了lo裝的核心價值觀。

但lo娘的心理其實也很矛盾。一方面，Lo娘試圖通過「日常」、「無差別」等標籤來抵擋大眾對Lolita風格的質疑、排斥。這還不光是說服別人，經常是用來說服自己的：這件很日常啊，那件老師（我媽）都誇好看，那那件穿去xx場合也沒問題吧。

儘管在硬糖君這樣的地球人看來，最日常的lo裝，也確實和我們凡人不一樣。追求這種「日常感」實在沒必要，不如索性徹底放飛。

而另一方面，lo娘又高度嚴格地將lo裝區別於其他服裝類型，強調個性與特色。如此矛盾的想法，使得Lolita愛好者本身都難以邏輯自洽，就更別說說服路人了。（其實感覺現在路人也並沒有很在乎）

硬糖君曾和多位lo娘聊到入圈的緣起，她們大多表示因為難以抵擋蕾絲、蝴蝶結、洋裝等少女元素的誘惑。lo裝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姑娘們對自己「小公主」形象的幻想，也算是一種彼得潘情結的實體化吧。

但就像追星的「始於顏值、陷於才華、忠於人品」，愛是可以自我升華的，因為中間飽含著自我肯定。雖然最初僅僅因為好看而穿著，但lo娘很快就賦予了她們的小裙子更多意義。

「入圈後，整個人生都變了」，小喵（化名）如此評價Lolita給她帶來的影響。

五年前自卑、敏感且滿身肥肉的她，如今已經成為「前輩」博主，擁有相當高的人氣，社交對她來說當然也早已不是難題。

由於lo裝的款型、搭配對穿著者在心理素質、審美體系有著較高要求。一旦選擇了入圈，便意味著你會成為人群的目光焦點，唯有變得更好才能配得上這些「仙飄飄」的小裙子，不給圈子丟臉。

有大量lo娘是在入圈後，開始著手減肥、化妝等訓練，在lo圈的美學理念下不斷修正、改變自我。

和其他小眾愛好者一樣，lo娘也是藉助貼吧、微博等社交軟體，找到圈層同好。通過觀點交流、搭配分享等線上互動，以及茶會、約片等線下交流，尋求身份認同和歸屬感，從而打開自己原本封閉的內心世界。

而隨著lo裝愛好者增多，以及社會風氣越來越開放多元（簡稱「關我屁事」），使得大眾對Lolita風格的接受閾值明顯增高，這為Lolita文化的生長提供良好的環境。

但迅速發展壯大的LO圈本身卻變得矛盾重重、不得安寧。圈子內鬥、跨圈引戰等事件曾數次引發熱議，搞得「老人」退圈、萌新惶惶。

戰鬥在LO圈

「嫌圈規多就別來！」

每當網上發出質疑lo圈的聲音時，總有lo娘出來嘲諷、勸退一番。複雜的圈子玩法，使得不少Lolita愛好者選擇了徘徊於組織外，圈地自萌。

從@說給lo娘、@lo娘嘀咕嘀咕等供圈子交流的微博不難看出，因不守規矩被掛的網友數不勝數。而細究她們被點名的原因，大多是因穿錯LO裝。

Lo裝作為Lolita最典型的身份象徵，堪稱本體。長久以往，lo娘圍繞著lo裝構建了多條交叉的鄙視鏈。正如《消費社會》中所言，消費社會的個性化邏輯取消了人們之間真實的差別，並同時開啟了一種符號式的工業化壟斷。而lo裝明明是為了追求個性化、自由化，卻把人裝進了更為嚴苛的清規戒律里。

首先，lo娘嚴格區分cos服、軟妹服、「地球人的蓬蓬裙」等。如果穿著按照Lolita風格製作的正常裙子便自稱lo娘，那就難免被群嘲的下場。（地球人：Lolita群體對正常人的稱呼）

cos服（圖片來源網路）

萌新入圈前，不僅要學會正確定義lo裝，還要儘早修鍊出辨別真假的慧眼。在lo圈穿山寨，無論混圈還是自萌，一旦被發現就可能遭到圍攻，甚至是網路暴力，落得「穿山甲」這般尷尬的稱號。

一般而言，日牌lo裝在lo圈的地位較高，其中以Baby the stars shine bright、Angelic pretty最受熱捧。這些品牌的衣服價格動輒成千上萬，某些萌款甚至被炒作高價。國牌價格相對較低，但質量常不盡如人意。

當lo娘對小裙子日益增長的需求和經濟實力存在嚴重不平衡，購買山寨就成為她們過把癮、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這樣看似自我的做法，在lo娘眼裡是侵權正版、打壓原創、影響圈子發展，直接牽動著集體利益。這其實很有趣，如今各種年輕人圈子的說辭，反而都帶著沉重的道德語境。當然，事實上大多lo娘的反山情緒，主要源於正品的優越感與山寨的冒犯感。

lo裝正、山對比圖

「其實，lo裝跟買名牌包包沒差，都是憑金錢構建的鄙視鏈，花大價錢買正品的人自然在道德頂端。」lo娘小白雲告訴硬糖君。

「如果是擦邊球款呢？」

「看人。有些不在乎，也有人嘴上說不會，身體很誠實。」

總之，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一旦lo娘穿山寨被指出，最好的態度便是立即認錯，痛陳絕不再犯。而當有能力的購買者、資深lo娘陷入同樣窘境時，得到諒解的成本則要更高，甚至一失足成千古黑。

明星徐嬌就曾深陷「穿山甲風波」。即便事後她曬出相關購買證據，依然有人抱懷疑態度，未能徹底洗清。

善意提醒或許是lo娘能給的最大溫柔。遇上某些偏激的人，事情很可能朝著極端方向發展。輕則當眾拆穿，不給對方台階下；重則惡言相向，乃至出現肢體衝突。此前，網上就傳出「穿山lo被燒裙子」的消息，細思極恐呀，這是「燒死那個異教徒」嗎？

小圈子為了維持隊伍的純潔性，難免在擴展中越來越敏感、多疑、設置更多規則。部分lo娘們開始變得矯枉過正，背離了「隨心盡意，想穿就穿」的初衷，反而成為比大眾更不寬容的lo裝原教旨主義者。

「穿帆布鞋配lo裝出門會被撕嗎」？常有lo娘在微博投稿提問。

像這類不按照「教義」全套著裝的少女，被稱為痛lo。最讓她們害怕的，就是「標準極高」的lo警。lo警時常出沒於Lolita的相關微博、貼吧，監視著lo娘們的一舉一動。當她們心中關於品牌、搭配等噴點出現時，便迅速打擊譴責，掛人引戰。

不過，亞文化圈子也有異常團結的時刻。lo圈內鬥雖多，可一旦出現「外敵」，她們定然停止內戰，一致對外。

4月2日，微博@熊本科技曬出一張lo娘照片，並配文案：「這就是lo娘？？？…」

對照圖片的內容，圍觀群眾都能感受到博主的嘲諷。而無論是「盜攝」（不僅允許私自拍照）還是「嘲顏」，都是lo圈的禁忌。@熊本科技可以說觸碰了lo圈的紅線，引得不少lo娘在評論區群起攻之。

總而言之，穿上lo裝，踏入圈子，就意味著你將不是一個人，而是走上了Lolita的大舞台和大集體。你以主角、配角、旁觀者等各種身份參演著一出出「大戲」。

白富美的遊戲

剛接觸lo娘時，硬糖君最大的感慨就是：真有錢啊！那些lo裝小裙子，價格幾乎比肩一線大牌。lo娘眼都不眨的買買買，還要收藏，確實是個白富美的愛好。而lo娘群體的強勢崛起和巨大的消費力，也迅速吸引了精明的商家入場。

在日本，Lolita文化隨處可見，新宿和原宿尤多。他們官方還成立了日本ロリータ協會（洛麗塔協會），選舉青木美沙子作為Lolita推廣大使，以加強其國內Lolita活動的活躍度，推動該文化的全球布局。

以往，日本是lo娘們消費的主陣地。但日牌lo裝不穩定的購買渠道和昂貴的價格等限制了消費，國產原創lolita品牌應運而生。根據中國Lolita文化雜誌《girlism少女主義》統計，登記在冊的國產lo牌已經超過600家。

雖說，國產在本土lo娘心中地位仍有待提升，但卻成功吸引了日方關注。日本Lolita協會會長青木沙子在接受採訪時曾表示，中國有越來越多的Lolita和飾品品牌，其中有很多我也想要，請一定要來日本發售。

當被問及中日lolita 風尚的差別時，她直言中國會用到日本人想像不到的柄圖，感覺非常新鮮、可愛。

值得一提的是，lo裝的閑置率較高，lo娘經常通過出二手回血，以購買新裝備。但目前她們的交易主要通過鹹魚這樣的大眾平台，以及QQ群、微博等社交平台。交易渠道在精準性、穩定性上有待提升。涵蓋lo裝、飾品、手作二手交易功能的lo娘社區，或許蠻值得嘗試。

除了販售相關服裝、配飾外，lo裝穿搭博主、畫手等亦成為lo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她們通過進行穿搭示範、手作設計等內容生產來吸引粉絲關注，當具有一定粉絲影響力時，就可以通過電商變現，這點和其他網紅並無區別。

或許嗅到當中商機，就有地球人偽裝lo娘（即coslo）人設圈粉。這樣的做法或許能讓博主收割一波流量，但人設崩塌將遭到無法估量的反噬。

相較於日益成為流行文化的二次元，lo裝或許永遠不會真正走向大眾。與其費盡心思強調「日常」，倒不如徹底做想要成為的那個自己。試想，如果全套Lo裝出街不再形成視覺衝擊，那lo圈文化也將失去其本來的意義。

「我們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里，當衣服成了信仰，它的意義就格外被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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