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英：後來的我們，要怎樣道別
「
初聽不知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
」
後來
我等你
劉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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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許慎
圖 | 網路
2017年是劉若英出道的第22年，她在台北小巨蛋舉辦了世界巡迴演唱會的第53場，也是最後一場。
那天她用一首《後來》給為時兩年的巡迴演唱會畫上句號，纏綿的旋律間都是無聲的哽咽，在台下眼睜睜看著她的情緒逐漸崩潰，微顫的嘴角和愈發晶瑩的眼波，當唱到「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時，她終於再也壓抑不住，淚流滿面。
台上台下，一片波瀾。
初聽不識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十幾年過去了，這首歌承載著太多人的回憶，那些年少的肆意妄為，那些隨著顛沛流離走散的人們，那些握也握不住的背影，都藏在了歌詞的字裡行間，只餘一句「後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她啊，就像奶茶一樣，用淡淡的口吻撫摸你的傷口，唱出百態人生，也唱出她自己。劉若英的生活軌跡從來都無法被定義，作家、歌手、演員、導演，只要她感興趣他都會去做，往往又能一鳴驚人。
近期正在熱映的電影《後來的我們》正是出自她的編排。這部不為了精彩而製作的情節，只將那些執拗一點點的平敘，卻意外的勾起了無數觀眾的心酸和難言，那影片中固執的人兒不正是曾經的我們嗎？
在電影里林見清問方小曉——
「如果當時你沒走，後來的我們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當時你有勇氣跟著我上了地鐵，我會跟你一輩子。」
可惜人生沒那麼多如果，能被稱為故事的，都是悲傷的結局。
1
1970年6月1日，劉若英出生在台北的一個軍人世家，背景顯赫。
她的祖父是國民黨陸軍上將，曾任國民政府國防部副部長；父親是中華民國海軍遠洋艦長。
然而2歲時，劉若英的父母離異。所以父母對她的管教不多，她多是在祖父祖母的寵愛下長大的。
劉若英也曾在書中提起過，祖父的部下曾經打趣她是「將軍的將軍」。由此可見，全家上下是真的把這位小祖宗視如珍寶。
但大抵是軍人氣息在她心底埋下了根，她雖然外表看起來乖巧淳樸，但骨子裡卻倔強叛逆，展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祖母給她縫製的薄紗裙她欣然穿上，滿身花香披散著剛洗的頭髮在庭院玩耍，精巧的首飾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而一轉身，她又踏上厚棉靴，不顧險阻爬上冰川，站在蒼山之巔迎著風雪，毫無懼色。
那時的她16歲。硬朗的性格和溫柔的情感相輔相成，在她身上竟沒有一絲違和感，端莊淑女和恣意女俠她全都做得，也才有了後來的一往無前。
反觀現在的劉若英，每日都溫溫婉婉，歲月靜好的模樣，半點看不出那種桀驁不馴的感覺，這一切可能還要歸功於她的祖母。
回憶起她的祖母，劉若英只記得那一身永遠乾淨有致的旗袍。作為一個傳統又端莊的女性，她的祖母恪守著各種禮儀與講究，自己不逾越，也不允許別人逾越。
她的祖父長期在書房寫作，為了不過多打擾，祖母有事只以紙條傳進門縫。祖父愛吃葡萄，祖母總親手剝好皮，用牙籤將籽仔細挑出，然後裝進水晶碗放冰箱十分鐘，再端給祖父。她說這樣葡萄外涼內軟最具風味。祖父偶有應酬，祖母總在出門前備一小碗雞湯麵，以抵擋酒對胃的傷害。
這些細小的事情是一個女人日積月累下來的氣質，非經歷不能沉澱。
劉若英談起祖母就想起一件她特別敬佩的事情——家裡來了客人都會讓女主人下廚做幾樣菜以示尊重，本來有些嘈雜凌亂的過程，祖母卻有本事讓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算好時間，出了廚房還能梳洗一番再上桌，菜沒涼，頭髮也沒散。
劉若英嘆道「這一點是我至今都學不會的。」
但其實這種氣質已經潛移默化的沾染到她的靈魂里，她喜愛閱讀，喜愛遊山玩水，是娛樂圈裡出了名的文藝教主，一派悠閑自得，方才有了現在從容不迫的劉若英。
按照正常的發展規律，她的一生可能都要在家庭的安排下安安穩穩的度過，相夫教子，廳堂廚房，做個如她祖母一樣的大家閨秀。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溫柔如她，定能把日子過得像詩。但看過世事瑰麗的模樣，又怎會再囿於一隅呢？她想要歌唱，想要擁有另一種人生。
高中畢業後，她卸下官二代的光環，決定一個人漂洋過海遠赴美國加州州立大學攻讀音樂系。
自幼從未吃過苦，一向沒有為生計發過愁的她，在異國度過著一邊讀書一邊打工的生活，整整三年半。
她當過服務生，賣過百貨，也受過很多無法名狀的委屈，實在挺不下去的時刻，她曾偷偷的打了一個電話回家，還未開口就聽祖父說「如果現在就放棄，那你也不要回來了。」
是啊，為什麼要這麼快就放棄呢？咬了咬牙，那就再挺挺吧。凌晨四點半的加州也不是那麼黑暗，周遭總有著光亮。
回憶起這段留學經歷，劉若英感嘆道：「我發現把我丟到哪裡，我都能活下去。」就如一棵頑強的小草，始終在風中堅挺。
2
1991年，21歲的劉若英學成歸來。
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她遇到了滾石唱片的製作人陳升。只是她那會還不知道，這將會是一個改變她人生的男人。
那時陳升偏愛喝奶茶，巧的是，劉若英的英文名Rene在閩南話里諧音也是奶茶。
這一來一去，陳升索性給劉若英取了個綽號：奶茶。
他說「因為奶茶有奶的芳香卻不像奶那麼膩，有茶的清淡卻不像茶那麼澀，可以喝一輩子不會膩味。」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不知這句話在劉若英心裡掀起了怎樣的浪濤，反正自此以後，這個名字陪伴了她半個人生。
對於真正熱愛的事情，劉若英拼勁很足，雖然拿到的工資一大半都付了房租，又開始重複大學時辛苦的日子，但一點也不覺得累。
做陳升助理的那幾年，除了學音樂創作之外，背吉他，定外賣，掃廁所，什麼雜活她都干，只是娛樂圈裡的青春並不值錢，她始終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如此這般三年後，劉若英接到家裡的一通電話，祖父終究還是看不過在外漂泊的她受苦，勒令她三個月後再這樣下去，就回家好好找份正經工作。
彼時的她也失去了追夢的勇氣，六年的磨練讓她的內心漸漸成熟，也開始仔細思考要不要離開。
一切的轉機出現在1995年，當時她已經收拾好行囊準備放棄的時候，導演張艾嘉找到了她。
他正在籌備拍攝《少女小漁》，但缺一個合適的女主角，要那樣靈動又清澈，恬靜又執著的人兒真的是很難。
恰好陳升看到了劇本，一點藏私的心理都沒有，直接就推薦了劉若英。
據說張艾嘉見到劉若英的第一眼就認定，「劉若英就是少女小漁，少女小漁就是劉若英。」
她終於可以留在娛樂圈了，謝天謝地。劉若英覺得接下來的路一定一帆風順了，然而，她不得不面臨一個選擇。
這部戲需要一個女主半裸的鏡頭。
娛樂圈女星脫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劉若英並不為了博出位，她嬰兒肥的面龐還一臉的稚氣未脫。
躊躇不定的時候，她撥通了師父的電話。陳升便問她，「脫了會怎麼樣？」
「脫了會死，可是不脫呢？」
「那就回來做助理」
後來講起這件事，劉若英說，當時聽完這句話她就不怕了，反正有令她安心的港灣。
張艾嘉最終還是選擇妥協，改拍了別的鏡頭，上映後的《少女小漁》獲得了極大的反響，劉若英更是憑藉「小漁」這個角色拿下了1995年亞太影展最佳女主角。
影展得獎那天晚上，是劉若英多年來最閃耀的一天。在一眾粉絲媒體的簇擁下，她瞥見了站在角落的陳升，不待她開口，他揮揮手，留給她一個不必追的背影，路燈照在他的後背上，一片難言。
陳升回憶說「在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該走了。」
此後的劉若英披荊斬棘，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助理，到拿獎拿到手軟。
1997年，憑藉劇情片《美麗在唱歌》，她拿到下了東京影后。
1998年，又出演了愛情片《徵婚啟事》。結果意外地拿下了評審團大獎。
1999年11月，劉若英如願發行了專輯《我等你》，《後來》問世，拿獎無數。
同年，劉若英再次參演電視劇《人間四月天》，在大陸掀起收視狂潮。
2003年出演《粉紅女郎》，「結婚狂」的模樣讓大陸觀眾記住了這個女孩子，那首《很愛很愛你》也傳唱不衰。
2004年憑藉電影《天下無賊》拿下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女主角。
她的演技彷彿渾然天成，沒有經歷太多的後天培訓，卻能用一個眼神，一個音調將人物塑造得栩栩如生。
那年她三十四歲，拍戲、唱歌，依舊執拗，依舊單身，依舊一刻不停。
如今的華語樂壇中，鮮少歌手能像劉若英這樣特別——打開音樂軟體，她的歌曲底下全都是網友們自己的故事和回憶，悲喜交織，懷念告別。
在《藝術人生》里，朱軍問劉若英：「為什麼你總能給人一種溫和淡定，不急不躁的感覺？」
劉若英回答：「因為我知道，沒有一種工作是不委屈的。」
劉若英前半生都在與事業做鬥爭，後半生則是為情所困。
3
2002年5月31日，劉若英人生中的第一場個人演唱會名為「單身日誌」。
我猜想奶茶大概這輩子都忘不了那一晚。
當《為愛痴狂》的副歌伴奏響起，陳升拿著話筒出現在演唱會現場。這首歌是陳升斥資300萬台幣為她而制的。
那一天，是劉若英這輩子第二次見陳升穿西裝，第一次是在陳升的婚禮。
同年年末，陳升在台北舉辦跨年演唱會，演唱會結束後，劉若英當著所有人的面近乎哽咽地懇求陳升：「你能給我一個擁抱嗎？」
陳升遲疑，最終只是用手掌摸了摸她的頭。
這段感情沒有繼續的可能，總要有一個人的向後退。劉若英淚流滿面，她明白自己同陳升的關係，始於師徒，也只能是師徒。
2005年12月，劉若英和陳升應邀參加侯佩岑主持的綜藝《桃色蛋白質》，兩人時隔許久後再次見面，坐下來聊天。
劉若英始終激動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孩子，或許師父始終是師父，地位無可取代。
而陳升則語氣平淡，疏離而剋制。
場中陳升問奶茶想聽什麼歌？
「《風箏》」
唱完後，陳升悠悠地講：「你知道那個像小孩子拉風箏，奶茶已經跑那麼遠......跑那麼遠......然後那個風箏掉下來的時候，我們都沒有辦法接到了。我接不到了......我接不到。」
奶茶已經哭的語無倫次了：「可是那根線還是沒有斷啊，它還在你手上啊，就算我掉下來了，你還是可以拉著那根線一直找、找、找、找、找......就會找到我在哪裡啊。」
然而，她得到的答案是：「你白痴啊，怎麼可能。」
那期節目的最後，陳升又吹著口琴唱了一首《然而》。
「然而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的喜歡，有個早餐我發現你在我身旁」
「然後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悲傷，每個夜晚再也不能陪伴你」
他們倆的關係就像兩條相交線，經過一個交點，下一秒之後只會相隔越來越遠。
奶茶說：「在我小的時候，我常常覺得只要戴上皇冠，自己就是公主；披上被單，我就覺得自己是超人，可以去拯救全世界。
可是我後來才發現別說拯救世界了，面對感情的時候，真的不是你一個人付出多少對方就一定會回應你多少，但是當緣份盡了，不能在一起的時候，起碼我們還記得曾經勇敢地緊緊地在一起過。」
或許讓劉若英從頭來過的話，可能她情願從未出名，做一輩子陳升的助理，做那個對人說話還會臉紅的姑娘吧。
風雨，都有人替她扛。
再後來，47歲的她開了自己的第n場演唱會。不同於以往，這一次奶茶以「劉若男」的身份歸來。她梳起了大背頭，穿上西裝，唱起了五月天、宋冬野、馬頔、張震岳、許巍和朴樹。
她始終在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著，當一段感情無可避免的終結，總要去找新的人生。這場風格大變的演唱會，預示著她越來越強大的內心。
2011年8月8日，劉若英成了一個開心的新娘。遠離了多愁善感，婚後的劉若英生活得越來越滋潤。
丈夫鍾小江對她寵愛有加，給她製作純天然的面膜以免皮膚過敏、給她定製千層布鞋防止腳受涼、還在北京二環內開了一家圖書館。
兩人雖親密，但劉若英依舊開著演唱會、唱著歌，她儘力保持著自我，在婚姻里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以供獨立思考。
奶茶問丈夫：「娶了一個有很多興趣很多愛好的老婆，你會不會覺得很虧啊？」
丈夫說：「就是因為你這麼豐富這麼有趣，我才娶你的；如果把你娶回來，你就不幹那些事了，只在家裡給我洗衣做飯，我才覺得虧了呢。」
看來，我們所經歷的每一個里程都無可避免，除了讓自己更豐盈以外，就是等待那個真正對的人出現，其他的，只能算年少的執念。
漫漫人生路，我們都要各自好好走下去，不要再懷念，她唱出了她自己——「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在《後來的我們》里，方小曉對林見清說
「I miss you.」
「我也想你。」
「不，我是說，我錯過你了。」
後來，再也沒有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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