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夜話-炒股篇

最新 05-05

急診室夜話 - 炒股篇

十多年前的一個夏夜，暑熱難當。這本是眾人吃西瓜、喝綠豆湯、孵空調、看電視的消夏時光，我卻在一個未開空調的房間里呆坐著，渾身酸痛，頭疼欲裂，身上一陣陣發涼，口乾舌燥，沒有一點食慾。

發燒，本來就是受罪，夏天發燒，那簡直就是一種折磨。本來體溫就高，在氣溫高的情況下，根本無法排熱。我的潛意識告訴我，不能這麼抗著，得上醫院看急診了。還好，離家不遠，也就是走路十分鐘的地方就是一家三甲醫院。但此時的我頭疼得厲害，整個人發軟，兩條腿走路發飄，所以還是拿上車鑰匙出門了。

車開進醫院停車場，剛熄火，車門還未開，一位收停車費的大爺翩然而至，已經站在車門外沖我微笑了。我開了車門，大爺開口問：「停車？」我答：「是。」「十塊。」「不要發票，五塊好嗎？」「行！」大爺樂呵呵地接過五塊錢，轉身奔向下一個目標。現在想想，國人愛貪小便宜的毛病都是這麼來的，我圖省錢，慫恿他走體制外，他要賺外快，自然也就順水推舟。兩個人中只要有一個能堅持原則，這事就沒戲。

扯遠了，回到故事主線吧。

停好了車，我又走到門口的報亭買了本雜誌，估計今天要輸液，我這麼個愛學習的人怎能浪費那寶貴的幾個鐘頭呢。呵呵，學習是假，解悶兒是真。買了雜誌，我痛苦地飄（走）進了急診室。在預檢台向護士簡述了一下癥狀，小護士隨手抽了一支體溫計，讓我張嘴，塞到了我的舌下，隨後告訴我：「先量個體溫，三分鐘。」順手一指邊上的一排座椅，告訴我到那邊坐著去。我老老實實地含了三分鐘體溫計，結果是39度6，正好比今天的最高溫度高一度。小護士拿出一本新病歷，在正頁第一行寫下了實測溫度，讓我填寫姓名年齡地址電話等事項，然後我到旁邊的一個窗口挂號。

沒一會兒，護士通知我去診療室見醫生，一個年輕的女醫生接過病歷，頭也沒抬就開始問話，無非是哪裡不舒服，什麼癥狀，多久了，然後就是聽聽心肺，查查咽喉等常規檢查。接著她就在病歷上奮筆疾書，又開了個方子，告訴我先去拿葯，再回來輸液。跟我估計的套路差不多。

交完錢，取了葯，我來到了輸液室，把輸液用的葯交給了護士，就找了個躺椅坐了下來。這個輸液室有中學的教室那麼大，前後也有兩個門，整齊地擺放了兩圈躺椅，自然地把這輸液室分割成了兩個區域。每個躺椅左右兩邊都有一個金屬掛架，用來懸掛輸液瓶。

護士調好了輸液藥劑，問過我的姓名年齡後，開始了靜脈輸液。我知道這兩大瓶葡萄糖加藥劑起碼得輸三個鐘頭，所以慢悠悠地翻開雜誌，認認真真地閱讀每一篇文章。輸液室里陸續有人輸完液離開，也不斷地有新病人進來輸液。沒過多久，我對面先後來了兩位老人，他們之間的對話引起了我的興趣。

先進來的一位，頭髮花白，略有禿頂，身高在175左右，身體有些發福，面色紅潤，慈眉善目，一身打扮乾淨利落，看上去有六十多。他進來後坐在了我對面左邊。他的輸液瓶一大一小，小瓶的是黃色的液體。在他坐下來不久，另一位老人由太太陪同，也來到了輸液室，他們在我對面右邊坐了下來，後來的這位剛好坐在了剛才的那位老人旁邊。第二位老人倒是沒有白頭髮，個頭不高，人有些精瘦，他的太太一直陪在旁邊，但很少開口。

右邊的老人在護士離開後，便朝他旁邊的老兄笑笑，拉開了聊天的序幕。為了方便描寫對話，我們這裡暫且把左邊的老伯稱為甲，而把右邊的老伯稱為乙。對話由乙開頭。

乙：天很熱喔。

甲：是啊，持續高溫，真讓人受不了。

乙：老哥，你哪裡不舒服啊？

甲：啊，我這兩天有點胸悶，心臟不太舒服，醫生給開了點丹參。你呢？

乙：我么，老毛病，哮喘，老慢支，一年要發個幾次，每次總是要打點抗菌素的。

甲：天這麼熱，哮喘，蠻難過的噢？

乙：是呀是呀。我這個病是冷也不好熱也不好，有點什麼過敏都會發作，很難弄。

甲：嗯，當心點總是好的。

乙：老哥，你住得遠嗎？

甲：我就住在XX小區，離這裡很近的。

乙：我們就住在你們旁邊那個小區，我們是鄰居啊。你是還在上班呢還是退休了？

甲：退了，你呢？

乙（指了指自己和旁邊的老伴）：我們兩個都退休了。平時沒啥事，白天么看看股票，晚上么搓搓麻將。你平時干點啥啊？

甲：我也看看股票，麻將倒是不搓的。晚上看看電視，讀讀報，也就這樣了。

乙：你也炒股票的啊？你在哪個證券公司炒的？

甲：就在我們小區門口的那個XX證券營業部。

乙：啊？！我也在那裡，怎麼從沒看到過你呢？

（註：多年前，許多證券營業部都設有散戶室，裡面有個大屏幕和很多排座椅，大屏幕不斷顯示股票的實時報價，散戶如需操作可以到櫃檯下指令，或者找電腦終端操作。現在網路普及，許多證券營業部已經不設帶有大屏幕的散戶室，只提供相應服務供散戶在自家網路炒股。）

甲：我們幾個親戚，湊了點錢，在中戶室有個位子的。

乙：哦，原來你在樓上的呀，怪不得沒在下面看到過你呢。

甲：你今年做的還好吧？

乙：還行，今年到目前為止，不虧，略有小贏。今年春節後10塊5買的A股票，上個月12塊3拋掉的。三月買的B股票，買了就套牢了，前兩天剛解套，趕快跑掉了。年前買的C股票，買進就一直陰跌，最後不跟它搞了，割肉跑了，還好買的不多......

老伯乙如數家珍一一把他今年以來買進賣出的股票通通報了一遍，老伯甲側耳傾聽，笑而不語，有幾次欲言又止。

聽老伯乙說了一大通，老伯甲發了一句話：買股票，一要有眼光，二要有耐心。你說的那個C股票，我兒子也買了。

乙：是吧，他有沒有虧啊？

甲：他買的挺早的，兩年多以前買的，那時才10塊出頭，他買了不少，一直持有，高拋低吸，後來這個股票又分紅又送股什麼的，七弄八弄他的成本才3塊多，現在都快30了，他早就賺了好幾套房子出來了。所以，一要看準，二要有耐心。那些不斷進進出出的炒股人，錢賺的到賺不到不知道，都是給證券公司送錢的，手續費印花稅沒少繳。

乙：是啊，是要有耐心，那個股票我本來看好的，結果買了就陰跌，搞得我煩了，所以就扔了。誰知道我一拋它就上去了。再追又怕被套牢，唉，難啊！

乙：老哥，你買了點什麼股票呢，說來聽聽。

甲：我買的股票，不能告訴別人的，連我的兒子都不知道。

乙：為啥呀？

甲：我認識一個人，我買什麼股票，都是他告訴我的，我答應過他誰也不能說的。

乙：這麼厲害，哪路的神仙？怎麼認識的？

甲：幾年前，我陪我太太在這個醫院做胃鏡，我太太在裡面做胃鏡的時候，我在外面候著，這時候，外面進來個人，看上去40多歲，頭髮亂蓬蓬的，身上衣服么皺巴巴的，腳上穿了一雙布鞋。他把單子交進去後，在我身邊坐下等候。我就問他，這做胃鏡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你看上去歲數也不大，怎麼也來做胃鏡？他說：你猜我幾歲。我說：45？他回：34。這讓我大吃一驚，我說：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的，怎麼看上去有點顯老啊？他說：我們這一批人，有不少已經不在人世了或者身上都有這樣那樣的病，像我這樣的，沒什麼大病只是有點顯老的還算好的。

甲：我又問，你做什麼的啊，怎麼會這樣？他接著說：我們是第一批紅馬甲，後來很多人做了操盤手，那時年輕，覺得身體好，開市時操盤，收市還要做分析，晚上還要看國外的股市和分析，24小時連軸轉，睡得很少，吃飯飢一頓飽一頓，晚上餓了就吃速食麵，還喝咖啡濃茶熬夜，時間長了，很多人身體都出問題了，胃病是最普遍的，有的人還硬撐，最後是錢掙到了，人沒了。我現在不參與一線操作了，半退休狀態，吃的好一點，生活很規律，每半年做一次全面體檢，胃鏡是必查的一項。

甲接著說：我聽了以後跟他說：是啊，是啊，身體最重要，沒好身體，錢再多也沒用。我們又聊了些其他東西，他後來給我留了一個電話，說是要買什麼股票，可以打電話給他，他可以告訴我買什麼，什麼價位買，什麼價位拋，但前提是誰都不能說。一旦發現我把消息漏出去了，以後就再也不會告訴我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