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別樣女子——呂雉（四）：相濡以沫
原標題：連載：別樣女子——呂雉（四）：相濡以沫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莊子·大宗師》
恩怨起
公元前209年秋天，四十八歲的劉邦帶著招募到的兩三千人朝著胡陵方向進發，從此呂雉與劉邦分離。劉邦離開後，呂雉帶著一家老小生活在沛縣老家。沒有史料清晰記錄，在這段時間裡，呂雉他們在沛縣老家是怎樣度過的。也許劉邦會時常派人送回消息，並帶回細軟，供一家人的生活，呂雉就是從送信人的口中獲得劉邦的消息。這是一段艱苦的日子，作為妻子的呂雉，即要牽掛在外征戰的丈夫，又要照看一家老小，劉邦攻城拔地她會跟著歡喜，劉邦敗走流竄她會面露憂色，一旦幾日無消息，她會茶飯不思，她的命運已與劉邦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公元前206年劉邦攻克武關，在藍田又大敗秦軍，同年10月，劉邦帶領軍隊搶先於各路諸侯，率先到達霸上。秦王子嬰見大勢已去就駕著白馬（所以騎白馬的不一定是唐僧，還有可能是子嬰），帶著傳國玉璽向劉邦投降，秦王朝至此滅亡，共立國15年零47天。
項羽聽說劉邦已平定關中，非常生氣帶了四十萬人慾攻打劉邦。論打架劉邦絕非項羽的敵手。後來多虧項伯居中調停，在鴻門這個地方吃了一頓飯，史稱「鴻門宴」，宴會上劉邦藉助於「尿遁」脫身，逃過一劫。
鴻門宴之後，項羽一路向西行進，猶如一個毀滅機器，邊走邊殺，邊走邊燒，所過之處無不化為灰燼。項羽先屠戮了咸陽城，殺了秦降王子嬰，然後將金銀財寶和美女掠奪一空，最後又放火焚燒了咸陽城內的秦王宮，大火燒了三個月都不熄滅，咸陽城就此化為一捧焦土。
由於懷王派項羽北面救趙，耽誤了進入函谷關的行程，讓劉邦搶奪了先機，致使他不是第一個入關（函谷關）的諸侯，項羽因此對懷王怨恨在心，假意尊懷王為義帝，不肯聽從他的號令。暴秦已誅滅，項羽在戲下論功行賞，分封十八路諸侯。他自立為西楚霸王，建都彭城，統治梁、楚等九個郡。項羽公然違背懷王當初與諸侯「先入關者為王」的約定，不肯在關中分封劉邦，而將劉邦封為漢王，建都南鄭，封地選在漢中，統治巴蜀。
公元前206年4月，諸侯罷戲下，各回封國。劉邦被封為漢王，封地偏僻，雖不服氣，但慎於項羽強大的軍事力量，只好忍氣吞聲接受了封號，在項羽三萬大軍的監視下，領兵進駐漢中，並燒毀棧道，以示再也無東出之意，實為麻痹項羽。
烏雲遮月
劉邦在戲下（今陝西臨潼東）被封為漢王，定都南鄭。遠在千里之外沛縣，劉邦的原配夫人呂雉，水漲船高也成為了漢王妃。至此，呂雉與劉邦已分離近三年，苦日子似乎終於要到頭了，似乎守得雲開見月明，其實磨難才剛開始。
王妃尊號並沒有給留守沛縣呂雉一家的生活上，帶來實質性改變，相反成為一種負擔，呂雉每日依然要為一家人的生活精打細算。沛縣地處楚國，距楚都城彭城百餘里，作為西楚霸王項羽頭號政敵的家眷，呂雉一家實際已成為了漢在楚的人質。身處楚國的勢力範疇之內，需要接受楚國細作嚴密的監視，因此她需要保持高度的警惕，避免一家老小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三年了，你還記得娥姁（xū）嗎？還記得別離時的誓言嗎？」或許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守著一雙熟睡的兒女，呂雉對著明月如此問道。這一定是一段很苦悶的日子，經過了近三年擔驚受怕的日子，暴秦終於被推翻，榮華富貴就在眼前，就在雲開即將月明之際，突然風起，刮來一團厚重的烏雲，將月亮重新緊緊地遮住。
此年呂雉三十五歲，距離下一次月明，還需等三年。
大幕拉開
公元前206年5月，齊國貴族後裔田榮因不滿分封，趕走齊王，殺死膠東王，自立為齊王，項羽聞訊後大為惱火，發兵向北攻打齊國。劉邦趁項羽攻打齊國之機，到達漢中四個月後，於公元前206年8月，拜韓信為大將，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重返關中。劉邦僅用不到四個月的時間就平定了三秦（雍王章邯、塞王司馬欣和翟王董翳），奪得關中大地。在此期間劉邦曾派薛鷗、王吸帶兵出武關，意圖到沛縣去迎接呂雉和劉太公。後來由於項羽派兵在陽夏進行了阻截，漢軍不能前進，營救劉邦家眷的行動失敗。
平定三秦，獲得關中大地後，劉邦用計忽悠項羽，使其相信他取得關中大地之後，已心滿意足，不會再東出函谷關。恰巧此時北面的趙國和東面的齊國都背叛項羽，無奈之下項羽中計，他封舊吳縣令鄭昌為韓王來防範劉邦，而他自己則向東去攻打齊國田榮。項羽終於被忽悠走了，劉邦放下了懸著的心，項羽不在，鄭昌對於劉邦來說連紙老虎都算不上。
項羽很快陷入伐齊的泥潭中，無法自拔，劉邦抓住這個絕佳的機會，於平定三秦後的兩個月（公元前205年3月），率軍從臨晉渡過黃河，向東降魏王豹、俘虜殷王司馬卬、降河南王申陽後，到達東周古都洛陽。
在洛陽新城縣，劉邦從新城三老董公處，聽說了義帝死亡的經過後，給我們呈現了一幕影帝級的表演，在無劇本和台詞的情況下，靠著多年實踐積累下來的演技，他回憶起與義帝一起走過的那些日子，上演了一場教科書般的哭戲，哭的驚天動地，又為義帝發喪並舉哀三日。此後劉邦按照劇本，將影帝的水平發揮的淋漓盡致，他咬牙切齒地大罵項羽不是人，大逆不道，私殺義帝，號召各諸侯王率兵與自己一起討伐項羽為義帝報仇，楚漢戰爭就此正式拉開序幕。
喜訊
劉邦精彩的表演贏得了觀眾的認可，獲得四名粉絲（諸侯）的追捧。劉邦率領五個諸侯國，共計五六十萬的兵馬，向東進攻楚國，一路勢如破竹，一舉攻佔了楚國都彭城。劉邦率領諸侯攻下彭城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百餘里外沛縣呂雉的耳中，喜訊使得呂雉喜上眉梢，精神煥發，幸福的日子即將來臨。彭城據此僅百餘里，行程也就二至三日，呂雉計算著日子，接他們的車駕應該就快到了，這一日呂雉梳妝打扮，對著鏡子她精心的往臉上塗抹著胭脂水粉，她想用此遮擋住歲月的痕迹，她想以最好的狀態去見劉邦。呂雉坐在梳妝台前，想著自己的劉季，終於變成蓋世英雄，踏著七彩祥雲來接她了。此刻呂雉不知道男人有錢就變壞，況且劉邦本身就是一個壞男人。
呂雉沒能帶來腳踏七彩祥雲的劉邦，卻等來了抓捕她的楚兵。呂雉不知道攻陷彭城後，劉邦並沒有派人前往沛縣迎接呂雉、劉太公和一對兒女。勝利佔領彭城讓劉邦失去了理智，從而得意忘形，劉邦的軍隊大肆掠奪金銀財寶和美女，每天與其他諸侯飲酒作樂，慶祝勝利。物極必反，根基不穩，爬的太高、太猛一定會重重的摔下，而且會摔的非常非常疼。
從起兵反秦開始，事實證明項羽只能被忽悠，不曾被打敗，知道都城被奪，項羽非常氣憤，急率輕騎兵三萬回襲彭城，以劉邦為首的諸侯聯軍，仍然沉浸在佔領楚都勝利的喜悅中，他們毫無防備，幾十萬人瞬間被三萬人擊垮，漢軍四處逃竄，相繼掉入河中，一時被殺者十多萬，溺水淹死十多萬，雎水因此被堵塞不能流動。楚軍把劉邦團團圍住，里外共圍了三層，就在這個時候，狂風從西北方驟起向著楚軍而去，催折樹木，掀毀房屋，飛沙走石，颳得天昏地暗，白晝猶如黑夜一般，楚軍因此大亂，劉邦趁此機會，僅率數十騎得以逃脫，以漢為首的反楚聯盟就此瓦解。魏豹等諸侯見劉邦被打敗，又紛紛的導向項羽。此後劉邦和項羽分別開啟了跑跑和追追的模式，你追我趕，好不快活。
敵營三載，涸轍之魚
得知劉邦潰敗的消息之後，呂雉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逃」，儘快逃離沛縣去尋找劉邦。在審食其的掩護下，呂雉和劉太公（劉邦的父親）從小路去尋找劉邦。至於為什麼沒帶上一雙兒女，史書中沒有交代，是拋棄，是意外還是出於保護的目的，已不得而知。人算不如天算，呂雉他們在小路上偏偏碰上了楚軍，沒有抵抗，他們被帶入楚營，從此被軟禁在楚營中。
驚心草木皆兵，舉目椿萱何在，累累如喪家之犬，圉圉似涸轍之魚。
呂雉每一次即將脫離苦海，現實卻又將她推向深淵，幾乎萬劫不復。楚漢交戰，作為敵方最高長官的家屬，呂雉和劉太公被作為人質軟禁在楚營中。自古以來人質的作用就是牽制敵方，使敵方投鼠忌器，一旦失去了這個作用，呂雉就面臨著被處決，死神每天都守在呂雉的房門口。劉邦取得勝利，呂雉害怕被項羽殺了泄憤；劉邦被打敗，她擔憂因失去牽制的價值而被殺。在這樣憂慮中，花開花落，呂雉渡過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容顏在憂慮中悄然逝去。呂雉感到很累，她需要依靠，哪怕只有一刻。也許在某個夕陽下，當呂雉淚流滿面，脆弱不堪之時，那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審食其給了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他們每天都有被處決的可能，活過這一刻，方知是否有下一刻，他們在絕望中相互攙扶、相互依偎，跌跌撞撞走過一天又一天，最後相濡以沫，在這段艱難的日子裡如果沒有審食其的呵護，呂雉也許活不下去。此刻沒有王妃，沒有主僕，只是一個男人給一個女人提供了一個可以依靠的臂膀，無關乎於倫理，也無關於道德。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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