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水天上來——《黃河意識流》賞析

作者：竹

讀洪燭的《黃河意識流》，好像跟隨詩人佇立在奔流不息的黃河水前，觀「黃河之水天上來」，心潮久久難以平復。

01

意識流寫法運用嫻熟

面對著黃河，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衝擊眼帘的是黃色的滾滾波濤，耳畔響起的是孔子在川上的感嘆：「逝者如斯夫」。

太多的感慨湧上心頭，如一股洪流在詩人的意識里奔流不息，於是詩人乾脆把這些衝擊他心扉的思緒與情感真誠地袒露到讀者面前，寫就了這一篇《黃河意識流》。

本文題為《黃河意識流》，意味著全文採用的是一種意識流的寫法。

「意識流」本是心理學家使用的術語，19世紀由美國實用主義哲學創始人、心理學家威廉·詹姆斯創造，指人的意識活動持續流動的性質，他認為人類的思維活動是一股切不開、斬不斷的「流水」。

後來小說家運用意識流手法來展示人的內心世界，並通過展示人物的意識活動來完成小說敘事。

詩人洪燭把這種小說手法用到散文寫作中，把自己面對黃河，被這氣勢恢宏的母親河激發出的關於人生、關於歷史、關於文學、關於文化、關於哲學、關於音樂的一切思考與感慨，一股腦酣暢淋漓地宣洩出來。

正如黃土高坡上高亢雄渾的信天游，正如安塞漢子那震天動地、歡騰喧囂的腰鼓，彷彿面對著黃河，詩人只有用最質樸的語言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如實描述，才能將靈魂深處那份最原始的悸動、將自己如「初戀之前的初戀」的淳樸情感展現在讀者面前。

02

行文自如，如恣意汪洋

《黃河意識流》從內容到行文框架，均如「黃河之水天上來」，帶著雷霆之勢，衝擊著我們的視覺和思維。

文章一開篇就把讀者從黃河邊帶離了思緒，昭示出黃河身後悠遠廣闊的歷史文化背景。

「黃河，一看見你，有人就想哭。」

「哭自己的祖先……哭自己……連一朵浪花都不如。哭還會有別人，替身一樣出現，站在我空缺的位置，繼續哭……哭天，哭地，哭樹木。」

這裡有對黃河所代表的中華苦難歷史的哀悼，有一個渺小的人站在歷史長河裡那種無能為力的感慨，以及人面對大自然深刻認識到力量對比懸殊的失落，想起前世今生的感傷。

讀到這裡，令人無法不想起張若虛所作的《春江花月夜》：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雖然一篇寫黃河，一首寫長江，但那種對人生哲理與宇宙奧秘的探索是相通的。人生代代相繼，江月年年如此，只有黃河長江，永遠奔騰不息。

隨著黃河水的流動，隨著開篇這驚天動地的一哭，詩人將讀者的思緒推向更深遠的境界。

接下來在詩人關於黃河的意識洪流中，有中華民族幾千年歷史的回憶，畢竟「中國古代的政治鬥爭和軍事鬥爭，相當一部分以黃河流域為大舞台」，而且「黃河流域是孕育帝王將相的一塊絕佳土壤」。

有以《詩經》為代表的黃河文化，畢竟作者是一位詩人，文化在他的意識里，首先會以詩歌的形式出現。

代表春秋時期代表黃河文化的孔子與代表長江文化的屈原，以及唐代代表長江文化的李白與代表黃河文化的杜甫，相繼出現在詩人的意識流里。

在作者的筆下，有黃河流域的民歌和以黃河為背景的《黃河大合唱》，有自然中被冰層覆蓋及解凍、蘇醒的黃河，還有哲學意味中的黃河。

在《黃河意識流》里，作者既以時間為經線，貫穿了中華幾千年的歷史文化，又以陝西與山西的比較、黃河文化與長江文化的比較、黃色文明與藍色文明的比較、自然的黃河與文化歷史的黃河以及哲學的黃河的比較等為緯線，將種種關於黃河的回顧、思考、探索有條不紊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宏大的力量，裹挾著讀者一起向前奔流不息。

作者自始至終遵循了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文體特點，《黃河意識流》無論如何肆意汪洋，始終沒有離開「黃河，我們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這條主線。

03

聯想浮翩，生動形象

在詩人的筆下，黃河象徵著中華民族，黃河是有性格，人格化的。

「黃河流域的古老文明，是有代表性的。一條河流，甚至可以為一個民族的性格命名。」

「黃河水也會長出硬骨頭。」

黃河裡流淌著中華民族的文化：「《詩經》里的黃河，……流的是愛，流的是情。

漢樂府里的黃河，……流的是畫，流的是琴。唐詩里的黃河，……流的是火，流的是冰。

宋詞里的黃河，……流的是金，流的是銀。元曲里的黃河，……流的是男中音，流的是女高音……」

還有流淌在耳畔的聽覺中的黃河，除了蒼涼渾樸的黃河邊的民歌民謠，詩人特別抒寫了《黃河大合唱》：

「山河破碎的危急時刻，他於現實的黃河之外，創造出一條聽覺中的黃河，鐵流滾滾」；

「冼星海的黃河，可比斯特勞斯的藍色多瑙河之流凝重得多、悲壯得多。河流的心情通過音樂得以表現，得以渲泄。聽覺中的黃河，永遠是憤怒的。」

還有流淌在哲學意識中的黃河：「山東的黃河和山西的黃河有什麼區別？白天的黃河和夜晚的黃河有什麼區別？我眼中的黃河和你眼中的有什麼區別？」

在詩人這一聲聲發問中，哲學意味濃厚，引人深思。

「黃河是一種意識流。黃河在我的意識里流。在它自己的意識里流。黃河，在無意識地流。

這才是它，才是它的真諦：除了流動，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因為流動而存在。」這已經是對於自然、對於人生的深層次思考。

作者熱愛著黃河，所以他在結尾對黃河寄予著希望，希望黃河「能生長出覆蓋兩岸的綠色」，能重新煥發出青春的光彩。

他甚至從黃河聯想到了漢語，「黃河像母語，從大地上流過，照耀我們的生活，從述說者與傾聽者身上同時獲得反光。而漢語，是一條流淌在我血管里的黃河。」

因此，看起來《黃河意識流》的內容非常發散，但作者所有的筆墨其實是集中的，都是在「發掘一個人與黃河的血緣關係」。

04

詩化的散文，自由的詩篇

《黃河意識流》從語言風格而言，是一篇詩化的散文，也是一首散文化的詩。

全篇語言既有著詩的跳躍節奏，又有著散文的洋洋洒洒，如肆意奔騰的黃河水，從亘古的歷史荒原流過，從詩歌的沃野流過，從哲學的崇山峻岭流過，流在詩人的意識里，留在讀者的思想中。

洪燭骨子裡畢竟是一位詩人，他以詩人豐富奇詭的想像力、氣勢恢弘的大手筆、瑰麗精鍊的語言表達來寫就這篇《黃河意識流》，給讀者以思想的啟迪和情感的衝擊。

本文曾與范曾的《何期執手成長別——懷念陳省身先生》、李存葆的《神農架啟示錄》、季羨林的《懷念沈從文和許國璋》、蔣子龍的《穎影》、舒婷的《書祭》一同入選2006年中國散文排行榜。

而我們在這篇經典散文中，能學習的寫作方法自然是詩人「意識流」的寫法，在天馬行空的想像里，以一條情感的主線貫穿始終，以時間為經線，橫向的比較為緯線，將要展現的龐雜材料和複雜情感，條理清晰地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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