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騰的藝術，在酷酷的身體上野蠻生長

文身三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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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很長一段時間

文身在中國的處境十分尷尬

自周秦到漢唐，再到兩宋至明清，文身此道始終屬於邊緣遊走，也難被主流文化所接納。最實際的用處是作為一種刑罰使用——墨刑，即給刑獄之人臉上做一道記號。也許基於此，文身才一直不被大眾所接受。

小說作品裡，無論是花和尚還是九紋龍，無一是良善之輩；現代影視里，文身也多是奸人與壞人——尤以古惑仔系列為甚。就連最開放的香港和台灣，一度也將紋身視為非法行為。直到最近幾年，才開始逐漸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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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地球的另一面，距離中國上萬公里外的歐洲，文身發展卻截然不同。在航海時代里，出行的水手們為了表達自己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會在身上紋上燕子和親人的名字以及簡筆畫像。

海軍陸戰隊的成員們也會在身上文下一些船錨、花體字、海盜骷髏等圖案，以表達團結、榮耀以及懷緬陣亡的戰友們。據說這也是美式Old school風格文身的最早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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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觀點上的差異，導致了文身之後的發展截然不同。美式和日式的文身經歷百年，無論從技術、設備還是審美上都已成熟，文身對於大眾來說，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上的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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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國內，雖然也有人逐漸開始視其為一種裝飾與紀念。但大部分人提起文身，還停留在「左青龍、右白虎」的90年代古惑仔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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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身行業里，充斥著大量良莠不齊的店。我們在西安篩選了無數文身店，找出來了三家，和他們聊了聊關於文身的那些事。

大黑天刺青算是西安最特別的一家文身店了。濃濃的水墨質感中國風讓人覺得十分特別又非常親切。店內擺放了很多十分有味道的老物件兒，讓你覺得像進入了一個文化藝術畫廊。

主理人石磊，畢業西安美術學院油畫系。畢業後按部就班的應聘進了一家上海的公司，做過flash也畫過插畫。

但這種受人指使的工作因為很難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他做的也不開心。偶然一次在日本深入接觸到文身，於是便一發不可收拾，入行到今天，算起來也有十多個年頭了。

十年來，石磊參加過無數文身展。地區包括英美法日德港台和內地一些城市。他喜歡和優秀的人交流，也更希望人們除了美式日式之外，也感受一下中式的文身也很酷很優秀。

「我覺得文身只是一種載體，用這個載體去傳遞的文化才是重要的。中國上下幾千年文化，難道會輸給美國和日本嗎？」石磊和他的大黑天，一直用這種信念和精神去對待文身與顧客。

槍槍：有沒有您特別欣賞的文身師？為什麼欣賞他？

石磊：有，三代目老師。因為他勤奮，積極樂觀。在很多人的印象里，紋身師代表了酷，代表了另類，而在三代目老師這裡，還有久違的寧靜與和緩，當然，三代目老師酷起來的時候也是杠杠的。

槍槍：有沒有一件您印象非常深刻的作品？

石磊：兒子做了心臟病手術，留下了大大的疤痕，父親在同樣的位置紋上了一道疤痕。

△石磊文身作品

槍槍：為什麼堅持用郵件溝通？

石磊：工作起來，不能及時回複信息，而在微信上，發出來的消息幾個小時得不到回復就會令人著急，郵件則會好一些。其實，我還準備用手寫信件來溝通呢，在鋪開的信紙上，用一支裝滿了墨水的鋼筆，寫下心中的夢想。紋身是一件不能著急的事情。

△石磊文身作品

槍槍：請問您有參加過任何國內外的紋身展會嗎？其中又有哪一個展會是特別令您感到印象深刻的？

石磊：印象最深刻的是2016年的法蘭克福國際紋身展。在展會期間，我們有一個小小的活動，就是在現場教外國人用毛筆寫下自己的漢語名字，他們非常感興趣，覺得毛筆很神奇，宣紙很奇妙，漢字又是那麼美，有一種你覺得好的東西與事物得到了大家認可的喜悅，更重要的是，因此也更加堅定了我在水墨風格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的信心。

槍槍：有人說，水墨不太適合表現在身上，您怎麼看？

石磊：也有人說，水墨風格的紋身最有感覺了，仁者見仁啦，只要是自己喜歡的就好。

△石磊文身作品

和這家店主理人紹偉的結緣，要追溯到差不多四年前。

那時的我完全不懂文身，只是覺得這個人的手稿我非常喜歡。於是文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圖。彼時的他還在畫稿，後來再度聯繫，紹偉君已自立門戶，走進他的店裡，像走進了一個大孩子的自由國度。

來自世界各國的手辦、動漫和各種設計師品牌隨處可見，幾乎覆滿了整個房間。這種混搭感呈現出了一種別樣的融合風格，看著這些玩偶，平日里積攢的壓力似乎緩和了很多。

紹偉的風格連他自己都很難界定，整體偏歐美風格，線條幹凈爽朗。此外，他非常熱愛花體字，比起小清新的字母，花體字更雄渾有力也更漂亮。

美院四年的訓練使得他畫圖的功底十分紮實，常常為了一個他心中完美的圖熬夜到凌晨午夜，他的態度和勤力，常常讓我聯想到「匠人」這個詞。

紹偉覺得文身是一件很私人化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你的想法。然後畫稿時再用自己的專業去豐富你的想法，還要考慮到呈現是否好看。這種「尊重個人」的態度，是我最欣賞他的地方。

槍槍：是不是純畫稿還是不行？

紹偉：對。我以前畫稿的時候發現，你只有把所有細節給完整的說出來，文身師才能下針。但我自己文自己的圖就會很輕鬆，而且筆和文身機的表現還是不同，只有理解了圖案才能做的更好。

槍槍：正式做文身師後，家人反對過嗎？

紹偉：沒有啊。家裡人比較尊重我，每次出門他們交代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別犯罪就好。

△紹偉文身作品

槍槍：在文身屆里你有沒有偶像？或者說欣賞的人？

紹偉：有欣賞的人。我喜歡有風格的文身師，形成一種風格需要很多積累，認真的人都值得欣賞。

槍槍：你覺得什麼是一個好文身師？

紹偉：好的文身師就是不要讓客人在任何階段對你給他做的圖後悔。後悔就兩個原因：要麼沒做好，要麼不喜歡了。所以也就是溝通和技術兩方面。

△紹偉文身作品

槍槍：你店名有什麼含義嗎？

紹偉：我喜歡和客人當面交流，我也更願意當一個沉默者。儘可能的可以引導客人多說，傾聽可以讓我更懂每個客人的想法，這樣設計出的圖也儘可能貼近他的意願。

這家店在民樂園mood二樓，是我目前發現的非常純粹的一家美式文身，這種美國Old school風格的文身非常有趣，時而充滿童真，時而充滿熱情，時而又充滿不服與抵抗。是美國舊時期水手和軍人熱衷的圖案。

柰刺青的工作室非常簡約幹練，明亮的色調很襯美式的自由風格。主理人叫小蟲，是一個清秀又帥氣的陽光男孩。他接觸文身時間雖然只有幾年，但整個人卻散發出一種沉靜的氣息，和同年齡輕佻浮躁的人有很大差別。

小蟲早年間從ins上了解到美式文身後，立刻被這種線條粗曠，色彩紮實的圖案所打動。入行後便沉迷其中不能自拔，到今天，他最愛畫的依然是元素單一但風格各異的Old school風格圖。

畫出來的手稿既有趣又不失細膩，是西安很多美式文身發燒友的「專屬文身師」。

槍槍：你第一個文身是什麼時候文的？

小蟲：大概十五歲吧，胸口文了一個字母，那時候覺得還挺酷，現在也遮蓋了，還是不耐看。

槍槍：為什麼這麼喜歡Old school風格？

小蟲：色彩幹練、表達鮮明，時間越久越有味道，非常耐看。美式文身就是很簡單去表達一個東西，跟我生活中很像，簡單直接，不喜歡過多的複雜關係。

△小蟲文身作品

槍槍：做文身師這個職業家人反對嗎？

小蟲：我家人思想比較開放。父母並不反對。我覺得文身師這個職業是中性的，傳遞出什麼能量是個人的事情。現在這麼開放的社會，還說滿身文身就一定壞，這也太表面了。

槍槍：現在只做Old school風格的文身嗎？

小蟲：大部分是。但偶爾有人想文一些小清新字母之類也會做。但一定是我可以做的圖才會接，如果你要做素描，那抱歉，我能力有限，做不了。

△小蟲文身作品

槍槍：西安接受這種風格的人多嗎？

小蟲：還好。也有一些人不太懂，覺得是卡通畫。但我覺得這需要一些時間讓大家認識和了解。其實這種風格的店北上廣深有很多，做的也都很成熟，人家都可以很好的接受，為什麼我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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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文身其實只是很多人精神寄託的一種方式，無關乎道德與品質。我從石磊身上看到了對傳統文化的熱愛和執著；紹偉讓我看到了一個認真的人是散發光芒的；年輕的小蟲對自己的熱愛清晰又堅定。

這些文身師讓我也更加相信，真正健康的文身所自帶的力量會掙脫掉綁縛著它的所有枷鎖，那個時候大家更多談論的不再是可不可以，而是你想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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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文身，你想文什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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