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那麼好的春天，藏進身體里
立春的那一天，屋後的山林被喚醒，淑氣催鳥鳴。
帶著三叔的女兒美玉，哥哥的女兒雨棠，堂弟的女兒知知，一起去爬山，到菜地里拔蘿蔔。走到半山腰，看到小時候常摘到一手烏黑的楊梅樹，跨爬上去，坐在最高的枝椏看對面的寨子。
正午的太陽明晃晃，奔跑好一會兒的小女孩們坐在田埂上，她們輕柔的頭髮被光和風溫柔地撫摸，真是春天初到人間的模樣。
回到家又領著她們搬桌椅，端瓜果和奶茶到木屋旁的菜地，地里還有一截截的辣椒枯枝。
傍晚，媽媽去割豬草，纏了她一會兒，才答應我跟過去。小時候每到農忙時節，父母親總是大早來拍我們的門，讓三個孩子早早起來幫著去插秧，種土豆，掰玉米，割稻……大學以後我每次回去，媽媽卻是連挑擔水，都不讓我做了。
今年的二月，是成人以後，我第一次那麼久，那麼高質量的陪伴她。每晚我們把柴火燒起，放些適合她看的老電影，聽她嘮嗑村人長短，睡前再給她捶背和刮痧。年過完了，我也要回上海，帶上她親手做的繡花鞋，那鞋面上的幾朵小花是母親一針一線綉出的山野春天。
謝謝你，親愛的媽媽。
去年夏末，去北京前，把老館的學生一一交給小美。走時館裡的老師們送了一大束花。回到家沒有預兆地大哭起來，捨不得小朋友們。那麼學生里，最開始進我課堂的，是剛兩歲的小宇，從《弟子規》、《三字經》、《千字文》、《千家詩》到《聲律啟蒙》，小朋友整整學了四年多。
周日四點半是每一周的最後一堂國學課，孩子們的眼睛都同樣閃亮平和，每次課的開頭，他們總齊刷刷站起，大聲背誦李白的《將進酒》，莊子的《逍遙遊》，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
認真背誦的時刻總讓人特別感動，彷彿那些文字已如翅膀一般，長在他們的背上了。聚散常有，因為有作別，用心澆灌在他們身上的時光，他們陪伴我的時光，才如此珍貴。
謝謝，我親愛的小朋友們。
今年轉到新館，近楊思路，離家也近了很多，比以前上班一個半小時的單程多留出40多分鐘，在家可以做早餐，早讀書，晚上回來還可以去公園跑一圈。
最理想的書院，應該就像廬山的白鹿洞，留地一分給書屋房舍，留地九分給山林。那是書院延伸的課堂，老師帶著學生在環山抱水中講學。
特別幸運的是，剛駐的國學館對面就有一塊綠地，小小的花園裝滿了整個春天的花。從開始沒有凋謝盡的臘梅，到現在正開的杜鵑，這裡綻放過梅、玉蘭、碧桃、山茶、早櫻、海棠、晚櫻……明日就立夏了，樹上的果子已在安安靜靜的長大。
剛上蒙學課的十二個小朋友，按我寫的劇本，在家畫上大朵的紙花，高興帶到教室演《田真嘆荊》。紫荊樹得知自己將被截斷三塊，於是花一夜枯萎——台詞念到這裡，小朋友們把手上的大花向空中拋起。
孔懷兄弟，同氣連枝。年幼的他們當然還不會深刻理解「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為弟兄」這樣的句子。但都能開開心心地學，心開也就意味善知識可以進來了。裡面的手足情，孝悌等，也如一顆顆種子落在他們的心間，在某一天總會長出小芽。
三月和貓先生去無錫的黿頭渚看早櫻。
那漫山的白呀，過於天真的派頭，是我們一起看到過最為熱烈和恣意的春天。那種美，跟去龍門石窟看到大佛時，同是怦然心動，就如寶玉見黛玉，命運似的相識。
兩人在一起後，好像更為珍視每一年的花樹和山水。去武功山搭帳篷，看早晨的雲霧縈繞草甸；漫步西湖，聞見詩人墓旁的梅香；四月末環行青海，油菜花沒開，離開西寧時，見我們旅行嚮導祁師傅家的院子，幾聰芍藥開得特別美了；還有二月溫度已是夏日，島上開滿雞蛋花的東南亞……
年少時，竟然就能理解孤獨本是人生的常態，於是就被這樣的句子深深打動：當我無法安慰你，或你不再關懷我，請千萬記住，在我們菲薄的流年，曾見過十二隻白鷺飛過秋天的湖泊。
人與人的親疏，更多是用時間來編織的，共度的有質量的時間編織。
小王子說，正是因為自己對自己的玫瑰，花費了時間，才使花兒變得那麼重要。
你看，天地間那麼多的壯闊迤邐，我們都一起經過和擦亮過了。
五一因沒訂上高鐵票，去不了廬山，我們報了一個去麗水仙都的團。
路過春田，你問那綠綠的一片是什麼？
就是——
黃，在風中結籽，
綠，飽滿的向下彎
那是油菜籽呀。
你笑：那麼好呀！
是呀，那麼好。
又那麼好的春天，
藏進我們的身體里了。
寫於戊戌年立夏前日
（音頻錄於2018年的一月）
阿兜寫給貓先生的情書
我六點零三醒來
昨晚的夢與你有關
出村莊 背著書 細雨潤濕裙裳
長滿補丁的土路
左邊是塊無垠的菜田
黃 在風中結籽 綠 飽滿的向下彎
這條慷慨的小路把春和夏都給了我
56分鐘是故鄉去小城的距離
以前很長 現在覺得很短
因為你來了 你在了 你是我的一段路
一次車程 一個戴著耳塞的下午
我六點零三醒來 向外走
看到前面有人 便低下頭去
我臉上那滿滿的笑意 多希望能跑進有你的清晨
幾年後 你的目光輕輕推開時間
用整個早上輕吻我
在春日的風裡 采一束最美的花送給你
不夠 再卷上山河、青天、明月
它們從我的眼裡出發
緩緩抵達你的胸膛、脖子、鬍鬚、耳垂…
你再一次望著我 抱緊
我們成為一艘船
躺在溫暖的水中
穿過朝暮 穿過秋冬
直到河的盡頭
【兜兜風】
這裡是兜老師的小院，種花種草種清風，感謝你喜歡。
阿兜，黔東南苗族姑娘，現為少兒國學老師。
個人公眾號：兜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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