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雙面小四
文/米婭
1
桌上，手機在震動。
女人的手指纖細瑩長，按下touch鍵解鎖。是沈景明的簡訊。
「露露，我馬上回去了，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繡球花」。
喬露回復，好。
沈景明回去的時候，喬露在陽台靠著貴妃椅看書。
她甜甜一笑，一雙眼睛大而魅惑，然後讀出聲來：「我在十五歲就有了一副耽於逸樂的面目，儘管我還不懂什麼叫逸樂。」
聲音綿軟，很是動聽。
沈景明調笑地嗤了一聲，「錯了，是二十三歲」。
喬露瞪了他一眼。沈景明不以為然地笑著，熟練地將花瓶里的小雛菊換成了繡球花，然後欣賞陽台上的人。
夕陽下的她看起來很寧靜，笑起來有一种放肆的天真。然而她又很靜默，神色間帶著一抹哀傷，這是多年畫畫形成的一種獨有的氣質。
沈景明就是被她這樣的氣質給吸引的。他情不自禁地走過去，伏下身來，嘴唇先是親昵接觸一番，然後張開嘴啃咬。很快，她的脖子和肩膀一片青紫，到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喬露靠在沈景明的懷裡，對方胸膛上的溫度能傳到她的臉頰。
沈景明比喬露大了十二歲，但算不得中年油膩男。相反，他成熟穩重，有著這個年齡獨特的魅力。
沈景明算得上紳士。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喬露不習慣他的接觸。頭開始的一個月來，兩人除了牽手、擁抱，沒有更多的行動。直到一次喬露回吻了他，兩人才有了身體上的突破。
隨著男人加深的動作，喬露手裡的書垂了下去，露出封面上的名字，杜拉斯 情人。
喬露，是沈景明的情人。
2
喬露和沈景明相識在一場美術展中。
沈景明注意到她，一個年輕的還帶著書卷氣的女孩。她穿著絲質連衣裙，踩著高跟鞋，在一幅畫前站了許久。她看著的畫上有一個在床單之間幾乎裸著身子的女人，一頭蜜金色頭髮配上勿忘我似的藍色大眼睛。
那是盧西安.弗洛伊德的《床上的女孩》。
他走過去搭訕，「你好，看你欣賞了很久，覺得這幅畫怎麼樣？」
「很美。」
他不置可否，因為他聽過太多不懂裝懂的人對著這些畫誇個不停，但內里怎樣，沒幾個人真的懂。
女孩綿軟的聲音繼續響起：「1952年，在巴黎聖日耳曼區的路易斯安娜酒店，弗洛伊德為21歲的愛人卡羅琳畫了這幅肖像，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後來會發生那麼多的恩怨情仇。」
喬露轉過頭看著身邊的沈景明：「沈先生，畫很美，如果是真跡的話，一定更美吧？」
沈景明有些詫異，且不說她了解這幅畫的故事，她居然知道自己是誰。
「你認識我？」
「我是美術學院的學生。」
沈景明點點頭。
《床上的女孩》真跡，在英國國家肖像館，這兒只是一幅複製品，沒人會把一幅40年前的傑作隨隨便便掛在毫無保護措施的私人美術館。而他沈景明，是這家「終生美術館」的館長。
繪畫專業的學生，鑒賞中外名畫，是必備技能。而他們去美術館或博物館參觀之前，也會習慣性地對場館做一些功課。
她知道他，不足為奇。
3
這次的美術展，是業界小有名氣的畫家們的合集展。其中，也夾雜著一些名畫的複製品。
許多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來這裡，看畫為次，主要是拍照發朋友圈。喬露，是為數不多的懂畫人。沈景明很欣賞她，親自帶她參觀。
從克里姆特的《吻》，安格爾的《大宮女》，約翰.埃.密萊的《盲女》到克拉姆斯克的《無名女郎》，每一幅，喬露都有自己的見解。遇上不了解的，沈景明便為她解釋，給她補充。
兩人相談甚歡，喬露離開的時候，沈景明留下了她的電話，許諾如果有機會會帶她去英國國家肖像館看真跡。
喬露禮貌微笑，並未當真。
只是沒想到兩周後，沈景明居然真的給她打了電話，說是有個工作需要去英國一趟，正好帶她一起。
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女人去到異國他鄉，目的是什麼，不言而喻。
沈景明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喬露詫異，但沒有拒絕。後來，沈景明為她辦好了簽證，二人同飛英國。
英國美術館之後，他們又遊了歐洲。老式有軌電車，喧鬧的酒吧，海邊的木屋，沈景明帶著喬露嘗試種種她曾經沒有嘗試過的東西。
喬露從未和男人如此近的接觸過，她的矜持是身體本能的抗拒。但那天晚上，她在他的車子里牽手凝視，終於，湊上去主動吻了沈景明。
他帶她來到酒店，他們做愛，女孩單薄的身體赤裸的呈現在他面前，他的手在她身上移動，有一點顫抖，又難抑誘惑。最終，涌動的月光透過白色紗簾，將歡愉拋灑在這狹小的空間。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4
回國之後，沈景明把喬露帶回公寓，金屋藏嬌。
公寓在大學城裡。喬露的學校也在這裡，但是她從來沒有告訴沈景明究竟是哪一所。
她不說，沈景明也不問。他們是情人關係，對方的家庭以及其它情況，不在了解範圍之內，這是偷歡者的默契。
喬露很久沒有住學校的宿舍。每天下課之後，她就匆匆打車，司機送她到小區，她在房間等他。其實，並沒有真的在等他。只是現在的她，不像個正常學生，她不想住在宿舍，面對室友的好奇。
沈景明來的時候，他們幽會、做愛、洗澡、玩耍。他不在的時候，喬露就看書，或者找窩在沙發里看電影。
她最喜歡的是《情人》，九二年的片子，梁家輝主演。
其實她覺得，梁家輝演的太用力了一點，杜拉斯書里的那個中國男人，應該更弱些，無論身體還是感覺。但是，喬露還是喜歡在漆黑的午夜坐在空曠巨大的客廳地上反反覆復看它。
喬露看著電影，想著自己。
喬露知道，沈景明在喜歡自己的身體之前，是先喜歡上自己的其他方面，比如說氣質。天真浪漫、充滿藝術細胞的氣質。
但其實，他喜歡的只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她。
真實的喬露，俗不可耐。
喬露以前一點也不喜歡杜拉斯，相反，她喜歡張愛玲和三毛，感性、美好，幻想愛情。但是現在，她跟杜拉斯一樣，是為了錢。她一點都不愛沈景明，她怎麼會喜歡一個比自己大了十二歲的男人呢？
從頭到尾，她只是需要錢！
5
喬露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消息，銀行卡里多了一筆金額。
準備鎖屏前，她又看了一眼群聊，掃了幾眼，又很快退出，然後刪除了對話。
裡面的內容一如既往，一個逗哽，底下無數捧哽。
這個群，是喬露的小阿姨建的，也基本是圍繞她服務的。一點點生活日常，也能引得下面儘是附和。
小阿姨比喬露大不了幾歲，曾經結過一次婚，離了。後來自己去了深圳，遇到了現在的老公。這個老公，是個白手起家的老闆，做建材生意，很會賺錢。家裡請了兩個菲佣，照顧生活起居。
這段時間她回來看望父母，順便把孩子也帶回來了。年紀小，水土不服就容易感冒。傷風感冒也不是什麼大病，打打針吃吃藥就好，她嫌來回走動麻煩，直接醫院定了床位。發到群里後，看病的看病，送飯的送飯，噓寒問暖一大堆。
而喬露的父親此時在同一家醫院的重症病房，無人問津。
喬露學的美術學院，藝術生的開銷總歸比普通大學生多得多，家裡為了培養她，花了很多錢。如今，在她快畢業的時候，父親查出得了癌症。化療、住院、醫治，需要花費很多錢。
家裡的積蓄已經用光，喬露不是沒想過問家裡親戚借錢，只是大家都有各種理由推脫。
成人的世界，現實的可怕。你光鮮時，所有人簇擁；你敗落時，所有人遠離。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出現了，她說她會給她三十萬，條件是當沈景明的情人。
其實喬露很震驚，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麼找到她的，又和這個沈景明是什麼關係？但是她太需要錢了，維持生活需要錢，給父親治病也需要錢。最快的來錢方式，都是不正當的。
喬露來不及考慮女人的目的，她答應了。
看吧，她是有價的，只要出一個價錢，就可以得到她，無論男女。
為了錢，喬露做了沈景明的情人。
6
手機在震動，她划過，是銀行匯款單。
剛剛到賬還沒捂熱，喬露便將這筆錢轉走了，去的地方是，醫院。
微信有未讀信息，來自於一個女人，只有一句話，「她已經找到你了。」
喬露回復，「好。」
真的很快，不過兩天，一個女人找到喬露，約在街角的一間復小酒館。牆壁上的復古掛鐘指向10點，慵懶的老貓窩在吧台角落裡，睡得酣甜。
喬露打量著眼前這個女人，果然跟傳說中一樣，溫婉漂亮。
顧倩，沈景明的另一個情人。據說沈景明曾經想為了顧倩，和家裡的妻子離婚。只可惜，喬露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女人的計劃。現在她來興師問罪，指責喬露為什麼破壞她和沈景明的感情。
喬露覺得十分可笑，綿軟的聲音反問她：「咱們都是景明的情人，你又有什麼資格來罵我呢？」
顧倩一愣，隨即嘶吼道，她是和沈景明出國留學時認識的，在一起好幾年了，有感情基礎，這一點喬露比不上的。
喬露呵呵笑了：「顧小姐，如果他真的愛你，又怎麼會來找我呢。」她頓了頓，繼續笑眯眯地說，「我呢，有情人的自覺，從來沒想過要他愛上我。你要鬧，去找他，或者找他太太，我就不奉陪了！」
酒館老闆娘見兩人的架勢不妙，緩和地遞上來兩杯雞尾酒。酒杯里是猩紅的液體，就像是顧倩怒火中燒的眼睛。她抓起酒杯，潑到了喬露的臉上，酒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我會讓你們都後悔的！」
顧倩砰地一聲，扔下酒杯，嚇得老闆的貓，一下子跑開了。
喬露很想哭，但她不能，這是交易的一部分。她必須忍受。
也到了她功成身退的時候。
沈景明趕到的時候，喬露已經走了。
他給她打電話，她沒接，微信給他回了消息：「顧小姐來過，景明，麻煩的事情我不想參與，別找我了。」
沈景明回復過去，顯示對方已拉黑。
偌大的房子，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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