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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小說家寫的歷史比詩人還美

一旦開始讀歷史、傳記,我就會對自己的記憶力產生嚴重懷疑,羨慕那些能對人名過目不忘的好腦袋瓜。

那麼多從爺爺輩開始的人名,我到底要怎麼把他們一一歸位?況且,我還是個中國人,外國人總是名啊、姓啊的老長,高興起來爸爸和兒子還用一個名字,哪有我們的這些二狗、三胖、四喜順嘴。

後來我發現,只要有龐大世界觀的,我都不擅長理解。編劇複雜的電影、鋪陳線索的美劇,每次看起來都是一頭霧水。這個誰,是不是內誰家的小誰?

結果就是越看越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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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跟作者的身份大有關係。寫傳記的,歷史學家——學究——居多,不大會站在讀者的角度考慮,或者說,他們一般都瞧不起讀者。他們願意掉書袋,願意用自己什麼都知道的全能視角,碾壓我這樣的無知小螞蟻。

「看,你又不知道他是誰了吧?」我隱約感覺到作者在書後面竊竊地笑。

這種時候我就特別想念會寫小說的人。小說作者跟歷史、傳記作者有著完全不同的「好脾氣」。我說的「脾氣」,不一定是他為人和善、講文明懂禮貌,而是說,小說作者一定是願意為讀者們考慮的,甚至是討好自己的讀者。小說不講學術地位,只論寫得好不好看。

如果小說作者用一身功夫去寫歷史,那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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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讀了《人類的群星閃耀時》,作者斯蒂芬·茨威格就是個寫小說出身的人。雖然在出版界「最XX的」已經被用得爛大街了,但我還是要以個人的信譽保證,他的確是最會寫歷史的人。

在這本書里,茨威格寫的都是人類歷史上的某個關鍵時刻。可能只有一小時、一分鐘、一秒鐘,但就是這一時刻發生的轉折,關於人類進步、關於民族存亡,這一時刻可以改變整個歷史走向。比如,拜占廷的陷落、《馬賽曲》如何被天才創作、拿破崙的滑鐵盧、電纜跨越大洋、探險隊進入南極、美國淘金熱……就算沒有什麼歷史背景知識,光看他簡潔明了的人物關係、精彩的筆法,這全部十四篇作品也足夠讓我沉浸在書里。

似乎能感到茨威格站在你身邊,拍著胸脯說,「哪有那麼麻煩,看我的。」

一句描述被拉伸成一幅畫,你能看到其中的顏色和風景,接著,這幅畫變得立體,你環顧四周,能聞到美國西部炙熱的塵土;彎腰能碰到南極徹骨的冰雪;抬頭遠眺,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潮水正反射著金屬般的光澤……

關於人的描寫妙極了。陌生的名字變成了具體的人,他站在你旁邊,你看得到他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哪個時代的禮帽,臉上的鬍子朝哪兒彎。他緊張,你也發現周圍的空氣開始凝固;他得意,你聽得到熱血沸騰的滋滋聲;他將死,你看到希望從他身邊漸漸消散但無能為力。

至於人物關係,更沒什麼複雜的。這幾個人都站在你身邊了,誰是誰,誰給誰使了什麼把戲,誰又發現了什麼,誰叛變,誰忠誠,誰愚鈍……這一回你是上帝視角,全知全能,一目了然。

當然,這種小說式的寫法也很有誘惑,稍有不慎,就會架空歷史,走到虛構的路子上。茨威格謹慎,他告訴自己和讀者們「絕不以自己的虛構去染指在世界和人的內心中發生過的內容,去給它們的本質性真實增加色彩和力度。」這就有點矛盾了,不改變客觀事實好辦,但人的內心中發生過的內容怎麼核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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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西班牙的探險家巴波亞發現太平洋的時候,他有一段電影分鏡頭式的描寫——

他步履緩慢的向上走去,心怦怦的跳,身心沉浸在這一時刻所具有的意義當中;旗子拿在左手,劍拿在右手。巨大的曠野中,呈現出他一個人的孤獨身形,他慢條斯理的向上攀登著,一點兒也不著急。因為真正的作品已經完成了,只需要幾步路,越來越少的幾步路,他的確就到了那座頂峰,一個難以言喻的畫面展現在他眼前。這傾斜的群山和樹木茂密,鬱鬱蔥蔥的,下行丘地的後面,一望無際的是一個巨大的反射著金屬光澤的平板。海洋,海洋!這個新的無人知曉的海洋,這個迄今為止讓人魂牽夢繞,卻無人能一睹其真容的海洋,這個多年來被哥倫布和他的後繼者們徒勞尋找的傳奇般的海洋,這個與其波浪拍打著美洲印度和中國的大洋。巴波亞看啊,看啊,他讓自己陶醉在驕傲而幸福的意識當中,第一雙飽覽著大洋碧藍之色的歐洲人的眼睛,是他的眼睛。

在寫拜占庭一役時,你幾乎能聞到火把的味道——

「搶劫,搶劫!」這個詞成了戰場上的口號,它與鼓聲應合在一起,與銅鈸及軍號,一同響起。夜裡軍營變成了燈火的海洋,被圍困的人從城牆上向下看到,平原和山丘上到處燃燒著燈光和火把,敵人們在取得勝利之前,已經用喇叭哨子同鼓手鼓來慶祝勝利,那場面與異教徒的祭司獻祭時那種殘忍而嘈雜的場面一般無二。但是到了午夜時分,穆罕默德一聲令下,燈火全部熄滅,幾千人合成的火熱聲音戛然而止。可是這突如其來的寂靜和令人不安的黑暗,帶著一種威脅性的決絕壓迫,在心神不定的偷聽者的心頭。令其膽戰心驚的程度,更勝於喧囂的燈光中發出的瘋狂喊叫。

在寫英國探險家斯科特進入南極時——

地球上還是有最後的謎地。它讓自己含羞的避開人類的目光,直到我們這個世紀。這是遍體鱗傷的地球上兩個小小的地方,它們讓自己免於地球上眾生的貪婪之口。南極和北極,地球之身的脊柱,這是兩個幾乎沒有生命存在的假想中的點。千萬年來,地球以它們為軸心轉動,是它們保住了地球的純潔和不容褻瀆。重重疊疊的冰塊豎直在這最後的秘密前面,永遠的嚴冬是與貪婪者相向而立的守衛人,嚴寒和風井強力阻斷進入這秘密之地的通道,殘酷與危險以死亡的恐嚇來嚇退膽大妄為之人。就連太陽也只能短暫的看一眼這封閉之地,人類的目光還未一睹它們的真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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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連詩人們看了都會自愧不如的文字,太難相信出自一部歷史書。

歌德把歷史稱為「上帝滿是秘密的作坊」,極盡神秘,是常人無法染指的領域。讀完全書,我放棄了對「虛構還是寫實」——這個問題的執念。

也許只有茨威格這樣窺得見神跡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東西,又豈是我們這些尋常人可以指指點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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