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來前，走一條陌生的路

走一條陌生的路

五月，在夏天到來之前，走一條陌生的路。

五台春色，滿世蕭索迷我眼。

此行迢遞，見有馬蹄踏過，欲與塵、與風絕。

翻一座山，見一座寺，看一座佛。

暖如玉的暮色，迂迴繞著清閑。

走時，雪已融化，碾出一條純色的路。

心賓士，往夏天去。

4月下旬的西北，天氣冷冽。離夏天還有一段時間，我決定找個地方轉轉。

雖然對佛教文化了解甚少，仍確定了去五台山。

—2010.4.30—

上山要經歷萬壑千岩

火車在凌晨到達大同。

站外安靜得出奇。除了寒風四面襲來，凜冽，絕了。

看地圖，走往汽車站，準備買去五台山的票。

剛走幾步，一位大爺上前問：「姑娘，去哪？」我答五台山，大爺塞上名片：「正好，這是去五台山的大巴。」

名片上標著發車點：大同長途旅遊汽車客運站，車次：大同—五台山，豪華快客。

我問上車點和怎麼買票。

大爺說：「你在這等著，6點半左右車子就來了，票和售票員買。」說完瀟洒轉身去尋找下一位乘客。

我回候車室，待到6點後出站。在風中跺腳等著。

感覺到呼吸變冷時，一輛大快客駛到跟前，我便是第一位乘客。

過了會，上來一個和尚，穿著整潔的百衲衣，手中轉著佛珠。

我想要不要先道「阿彌陀佛」呢，脫口卻是：「你好師傅，請問現在東台可以掛單嗎？

他說能，看日出很棒。

嗯，正合我的目的：大朝台，從東台走起。

乘客漸漸多起來，大家沐浴在陽光里。

汽車發動時，感覺好像離佛不遠了。

人們開始討論行程和天氣，乘務員告知：因為下大雪，鴻門岩那段路被雪封住，大客車改道不經過鴻門岩，只能和車進台懷鎮。

我想沒關係，到了台懷鎮再去東台也可以。

這一路海拔快3000米，看車窗外的懸崖，感覺車輪碾在路牙上。

萬壑千岩，只怕這個高度下去，一切終化無。

車廂里格外安靜。

其實沿路風景絕美，聽音樂欣賞遠景，心情能放淡。

客車貼著路牙行駛

下午三點，終於到達南門進山收費站。

在山間，空曠的收費站很像南天門，彷彿過了這道門就會進入天庭。

我買完票，檢票站的警察問：「小姑娘，一個人進山呀？從哪來的？」

我應「從西邊來的」，差點接著說「到西天去。」

大朝台計劃改變

客車進山到達終點，我在台懷鎮口郵政局取了錢。

看完鎮里的公交線路圖，向幾位包車師傅諮詢去東台的事。他們說辭一致：「台頂雪大去的路滑危險，硬要上去可以，價格需出高些。」

我便找從東台上下來的人打聽。

一位尼姑說山上下著大雪，上去很可能遇到雪崩。

一位和尚說沿路沒有人煙，只有皚皚白雪，他經歷了千辛萬苦才下到山腳，讓我別上去。

我坐在公共長椅上，看著一個個和尚尼姑經過，從ATM里熟練取出人民幣，相互討論著台上的壞天氣。

看看自己的裝備：一件衝鋒衣，一件毛衣，休閑褲、登山杖。

為安全著想，我改變計劃：不去東台大朝台，留在台懷進行小朝台，旅程減半。

找了個農家小院住下，休息一會出門玩去。

上了觀光車，我打算去最盡頭的碧山寺。

觀光車只有我一個乘客

碧山寺

——「落日碧山寺，蕭然古澗邊。」

碧山寺據說是五台山上和尚最多最正統的寺廟。

門口標識票價6元，我掏錢給檢票和尚：「師傅，買一張票。」

師傅滿臉笑容：「免門票。歡迎。進！」

門口賣香的大娘上前推銷，我想是該買，就買了一把，5元。

檢票師傅看著我們欲言又止（後來發現廟裡香多，可能門票包含香錢）。

這時一位黑框眼鏡和尚湊過來：「現在人還很少噢，明天才會熱鬧……」

人少，合我意啊，我高興地閃進廟裡。

傍晚時分，游寺廟的人極少，清靜，很多院門關著。

在雷音寶殿前，想到孫悟空誤入小雷音寺，遇黃眉老佛誘使他們師徒上當，後來彌勒佛幫忙擒住黃眉。不知這個雷音寶殿與那個小雷音寺有沒有關係。

我特意感受了四下，沒有小妖們的殺氣，於是快步踏入雷音寶殿。

寶殿正中，端坐著毗盧佛，兩壁供的是十二菩薩。

上了香，想著彌勒佛一定能收掉我憑空謅出的妖孽，又多看了他幾眼，他只是笑眯眯的。

再往裡走，大樹成蔭，寺院倚山而立，殿宇莊嚴宏偉，視野確實開闊。

夕陽餘暉鋪滿各個角落，屋頂雪水在慢慢融化，順著房檐往下滴。

師傅們來回幾趟，把菜抬入菜窯

藏經閣的廊沿上有隻小鴿子咕咕地叫著。

我吹口哨逗它，鴿子轉動幾下眼珠，扭頭向別處。

回到門口，黑框眼鏡和尚告訴我可以預定吃齋飯，時間是明天中午11點。我便口頭預定。

夜間的山寺

天色漸暗，我向住處後山的寺廟走去。

在山路上，一個黑瘦的小男孩和一個剪著齊肩發的女孩相互追逐。

男孩女孩都是台懷鎮人家， 他們要和我一起上山。

這時顯通寺無人售票，可以進寺。

在寺里轉了一會，天完全暗下，山寺幽深，四處沉寂，漸漸衍生虛幻的味道。

女孩問：「姐姐，你不怕黑嗎？」

我環視寺院，看著廟裡透出的幽幽燭光，脫口而出：「快跑！」

小男孩立馬跟著我跑起來，女孩急了，在身後大喊：「等等我！」

跑幾步我就按住男孩的肩膀：「你怎麼不等她？」

男孩說：「她跑得慢呀。」

小女孩氣喘吁吁追上來：「你們跑之前要通知我！」

我說：「有佛保佑我們，怕什麼？」大家哈哈笑，從小在山裡長大的孩子真經得起嚇呀。

下山時遇見一位和尚，他的背簍里擱著修理好的電扇，綠色扇葉上很多油漬，才知道這清涼的山裡也需要風扇。

在山間俯瞰台懷鎮，民居的柔和燈光，山腳酒店的耀眼燈光，大道上的車燈，寺廟裡的燭光匯成一條線，兩個小孩驚呼：「好美啊!」

和他們道別，我已經快餓暈了。

隨意進了一家店，點了大碗的刀削哨子面。也許是店沒找對，面的味道一般。

飯後就回去休息了。

—2010.5.1—

人生第一頓齋飯

早上6點多，院子里響起汽車引擎聲，拉開帘子一看，小院里停滿了四輛遊客的汽車。

在吃豆漿油條時，我感受到遊客多了起來。

上午沿途參觀幾座廟宇，多只能藉助說明文字觀賞，才意識對佛教文化的了解比意想中更少。

10點半，我提前到了碧山寺，齋房飯菜飄香。

11點，在黑框眼鏡和尚的帶領下，我和一對情侶來到僧侶食堂，眾僧人已開始用餐。

安靜，幾乎沒交談聲。

走到最裡邊，一張桌子上擺了兩副齋客碗筷，另一張桌子上一副。

我們走過去，才知道男女要分開用齋，全食堂就兩位女性。

各人面前兩個大碗，四位師傅負責分放食物，分別盛米飯、盛主菜、分小菜、舀湯。

師傅們看到誰的碗空了，就往裡添食物。

分菜的師傅第二次經過，咧嘴一笑，舀半勺青椒準備往我碗里倒。

我忙擺手拒絕，還在愁著眼前的大碗米飯，半碗芹菜土豆蘿蔔和青椒怎麼吃完呢。

菜很咸！我面不改色地把飯菜吃完。

一位師傅拿著水壺，把水倒進眾人碗里。每個人要把自己的涮碗水喝完。

咽完涮碗水，我發現幾粒米頑固粘在碗底。眼尖的師傅走過來。

不能浪費！我眼疾手快，用筷子把那幾粒米粘住放嘴裡，阻止了第二碗洗碗水。

這時師傅飛快走到一個年輕和尚跟前，果斷往他碗里添水。我瞄到對面鬍子花白的和尚對年輕和尚做了鬼臉，這一下，我忍笑忍了好久。

吃完飯，情侶中的男生把20元人民幣遞給收碗師傅，師傅不收，指向門口的功德箱。

我也往裡放了20元，感謝師傅們提供的齋飯。

出門的時候，屋檐上成排的鈴鐺發出悅耳的鈴聲，似乎能感覺到風成條狀掠過頭頂。

環山路

飯後，我決定往北門去，走走環山路。

太陽光線很烈，環山路上除了車子經過，只有我和前面趕牛的人在行走。

半山腰俯瞰村落

我貼著路牙走，車輛從身邊呼嘯而過。有幾輛車熱心停下讓搭順風車，我婉拒，表示只是走走。

走了40分鐘，水喝完了，我口乾舌燥，望著前路漫漫，後路漫漫，於是折返。

又花了一個小時，走回到碧山寺門口。

小朝台

坐觀光車回住處，休息了20分鐘。馬上就出發去爬黛螺頂，準備完成這次小朝台。

日間天氣很熱，我慢慢地往上爬，出了一身汗，累了就停下看風景。

不少陌生人相互加油打氣。

路上有不少虔誠的人，幾階一跪，幾階一拜。

1080階，他們好像都沒停下休息，無聲堅持，也不在意其他人趕超他們。

環衛工人在山腰間撿人們落下的垃圾，有的垃圾隨風飛散，抓不住。

快要到頂時，一個大姐攔住我，把一個聲稱開了光的觀音小像塞過來，說我和佛有緣。

我不要，她說東西到我手裡了不能退回去，給多少錢都行，我翻出10元給她。

心中暗自感謝這位朝台路上說我和佛有緣的人。我知道她和每個遊客都這麼說。

到達黛螺頂，古剎里煙霧繚繞，香火旺盛。頓時，登頂的喜悅盈滿心間。

北邊的松樹，南邊的柏樹下都站滿了人，熙熙攘攘。

高山間的寺院建築雅緻，布局規整，殿堂房屋幾十間，此刻唯有感嘆前人的智慧和辛勞。

拜完聰明文殊、智慧文殊、獅子文殊、無垢文殊、孺童文殊菩薩後，這次的朝台就結束了。

書有云：每天早上起床後裝一杯水，念7遍文殊心咒，再對水吹一口氣然後將水喝下，智慧能日漸增長。

我想長智慧來著，但因為太懶，一直沒試過這麼做。

閑散的午後

走下了黛螺頂，我來到旅遊車點，問一位司機能否開車帶我上半山腰的菩薩頂。

司機欣然答應，說一個遊客也送上去（免費，門票應該包含車票）。

師傅問我：」丫頭哪的人？怎麼一個人來啊？」

感受到師傅的豪爽，我也爽快作答。

也許這年頭，人們都會對獨自旅行的女生多幾分好奇。

上山兩側風景不同，我左右隨意換座位看風景。

師傅說最適合大朝台的時間是6月底和7月，那時候漫山遍野都是不知名的野花，綠色的高山草甸，就算不穿著厚衣物也能上五台頂。

來到菩薩頂的大門，我掏出相機，守門和尚飛快把身子轉到一邊。

我說：「師傅，你不用避開。」

和尚不屑瞟我一眼：「我不一定讓你拍呢！」

說得對，我關掉相機呵呵笑。和尚露出無奈的表情，估計對於遊客的鏡頭，他常避之不及。

菩薩頂一路往下轉，經過廣宗寺、圓照寺。

歷代人在山峰間建起宏偉的廟宇，鑄造數尊高大的佛像，奇觀奇景，著實令人折服。

即便寺院喧鬧，也不會沖淡神秘莊嚴感。高高在上的佛像不言不語，神情嚴肅端莊，心生敬畏。

夕陽西下，我盪回顯通寺。

鴿子在寺廟裡信步閒遊，我數了數，很巧，十八隻，十八羅漢鴿。

一隻黑貓在舔爪子，我「喵」了幾聲，這貓和那隻碧山寺的鴿子一副性情，沒理我。

老和尚喚了小貓，貓兒跑過去。看到和尚進側邊的門，貓兒就和他分道揚鑣了。

這場景竟讓我想到順治帝，只是瞬間，有些恍惚，不再細想。

為乘客倒退的車

天色漸暗，我走到山腳，有位環衛師傅坐在路邊休息。

走過他身邊，我突然問：「師傅，能給你照一張相嗎？」

他憨厚一笑，應了聲「可以啊」，並配合著笑，照出來發現環衛衣服上的反光條閃閃發光。（照片略-。-）

搭小巴去車站買回程票。買完票天完全黑了，有微微的月光。

離鎮上大概還有兩公里路程，我沿著公路往回走，想著走一會就到了。

車輛絡繹不絕，車燈狂掃路面。

走了兩分鐘，一輛中巴經過身邊，駛離了一段距離停下，然後開始後倒，一位大叔把頭探出車窗，熱情地喊「姑娘上車」。

我趕忙跑上車，幸運啊，第一次遇到為乘客倒退的車。

一些乘客看著我竊竊私語：形單影隻，看起來挺落寞？其實我剛剛在路上又蹦又跳的。

—2010.5.2—

回程

早上，聽說山路上的大雪在融化，客車走鴻門岩那條路出山。

南線路上遇到不少雪水融化的水灘，車子容易打滑，然而司機車技嫻熟，穩當。

陽光折射在雪上，心頭漲滿快樂，帶著戲劇的張力。

初時不能大朝台的遺憾早沒了。

暗暗期待，等五台山開滿野花的某個時候，呼朋喚友來大朝台。

車上認識的胡兄後來發來照片，登台路果然美。

果然當時我不適合上台，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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