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是難民
最近我們的主題是難民,難民問題在如今歐洲不可不忽視,各種關於難民的批判層出不窮。我們則希望通過我們的親身經歷和所了解的事實,試圖呈現出一個客觀的、關於難民的描繪。
歐洲移民危機 ,或者稱歐洲難民危機,指自從2010年底爆發阿拉伯之春後,數量激增的難民或是經濟移民[ 8] ,從中東 、 非洲和亞洲等地經地中海及巴爾幹半島進入歐盟國家尋求居留而產生的移民潮,其中多數來自敘利亞 、 阿富汗和厄利垂亞 。
歐洲的難民危機已在歐洲引發嚴重的社會及經濟的危機,不少國家及政治人物嚴厲批評歐盟的難民政策,認為歐盟長年的人口自由流動及開放邊界的政策嚴重影響歐洲的國家安全,導致滲入了伊斯蘭恐怖主義 、 伊斯蘭教法推行者,而引致右派民粹主義的崛起。
——維基百科
前
言
提到難民,人們會想到什麼?
戰火紛飛的敘利亞、逃難溺亡的小男孩,以及由他們造成的恐怖襲擊和破壞……
這似乎都離我們很遠很遠,是冰冷的數字,是沒有感情的故事。
來到德國之前,已經不記得是誰善意地提醒我,要小心一點,歐洲難民很多。
人們不自覺地就把難民和犯罪畫上了等號,我卻也沒想到,我的生活會和難民有什麼交集。
一定要來我們家嘗敘利亞的好吃的
一
剛剛到達德國的適應活動是在不來梅附近的一個小鎮,其中一項安排是去參觀當地的一所學校。到達學校後,有一群學生,年齡大致七八歲到十二三歲,得知我們是中國以後非常激動,不停地和我們合照、聊天。
那個時候還對德國人種不太了解,雖然說著一口流利的德語,但還是覺得他們可能不是德國本地人,看到有來自別的國家的人比較開心。詢問帶領我們的德國leader,他們說最好不要直接問對方,如果是好朋友一般會告訴你。
過了沒幾天有一個小鎮的慶祝活動,在那裡又碰到了當初遇到的幾個女生。她們和我們一起跳舞、閑逛,熱情邀請我們去她們家做客,品嘗她們親手做的敘利亞食物。我們不確定是否有時間,她們便去說服我們的住家,一定要來家裡吃飯,甚至派上她們的父母來邀請我們。
這算是我第一次結識來自敘利亞的朋友,她們和我想像中一點都不一樣。
二
適應活動期間,每天我們都要去網球俱樂部參加語言培訓。有一個在學校碰到的小男孩發現我們在這培訓,便每天下午騎著單車來找我們玩。我已經不太記得他當時幫我做了一件什麼事情,但是我當時和他說謝謝。他說:
「你不用和我說謝謝。我應該幫助我的朋友,你就是我的朋友。」
他八九歲的樣子,講著比大部分十四五歲德國小孩還要好的英語和地道的德語。他說他來德國才兩個月,卻讓人覺得他像在這出生的。
他每天都和他的弟弟一起玩,我們問他還有別的朋友嗎,他低著頭說,老師和同學都認為他是壞孩子,不討人喜歡。
他喜歡踢足球,性格開朗,可能有一些小孩子特有的淘氣,但是我卻並不覺得這是他應該被討厭、被孤立的理由。
他們屬於比較小的時候來到德國,語言已經沒有較大問題,而且在敘利亞也有較好的生活條件,可以熟練地運用德語和英語。
但是即使是這樣,他們就可以輕鬆融入德國嗎?
我的國家的歷史很悲傷
三
來到長期住家後我在一個語言學校上德語課。一同上課的大致有十人,年齡從和我相仿到四五十歲上下不等。
剛開始,我不太聽得懂老師的全德語授課,旁邊的同學就想法設法幫助我:用英語或者手勢解釋,雖然他們自己的德語也沒有多好。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在一個人玩手機,他們大部分人在用阿拉伯語聊天。
「你為什麼在玩手機?大家一起聊聊天呀,不然多孤單。」
一個同學走過來問我,他蓄著濃密的黑色鬍子,看上去二十歲左右,典型的阿拉伯人長相。說實話,平常要是在街上遇到這樣的人,我都會感覺要離得遠一點才安全。他遞給我幾個寫著阿拉伯語的小餅乾,和另一個朋友一起和我聊天,雖然話題無關痛癢,但是卻讓我感覺到這裡像一個小集體。
這個朋友上課有時會遲到,有時也會不願意聽課。我會覺得,為什麼不抓緊機會好好學習德語呢?
後來有一次上課大家聊自己的生活,他說到他需要每天12點工作到5點,6點來上德語課,下了課還需要去酒吧當安保,有時候真的是太累了。
我突然覺得有點愧疚,在對別人一無所知的時候作出評價,也帶著難民都是好吃懶做的偏見。
四
另外一個朋友來自伊拉克,我們有時候會幾個人一起等公交車。
他問我為什麼來德國,我回答完他以後,順口問了句你呢。
他說,Die Geschichte über mein Land ist traurig.(我的國家的歷史很悲傷)
平常的他都是風趣、不正經的,那一刻,他展示出不太一樣的一面。
後面課上聊到未來的打算,他興奮地說著,要開一間屬於自己的理髮店。自己的叔叔在美國就是這樣的,是自己的榜樣。
他的眼睛裡閃著光芒。
雖然這不是什麼多麼遠大的志向,但可能遠離戰火、擁有自己的生活已經是一種奢求了吧。
他來到德國的時候已經15歲,英語水平也並不好,現在只能在Realschule(相當於國內的職校)上9年級。對於他來說,掌握兩門與自己母語差距甚遠的語言著實有些難度。學校的其他課程也是德語授課,導致他對其他科目也是一知半解。
他問我在學校是否有朋友,我覺得奇怪,為什麼沒有呢。
他一臉羨慕地看著我說,真好。
一次偶然中午放學在街上遇到他,他的同學都只有十四五歲,講著德語(那時候我在德語A2班,所以我們德語大致相當於小學生水平),他一個人孤獨地走在最後,我突然意識到,對於他而言,交朋友是多麼困難。
五
德語班裡還有一個伊拉克的阿姨,大致四五十歲的樣子。她右手的中指缺了一截,不知道是戰火炸毀的抑或是工作中不慎失去的。
我們一直沒有什麼交集,直到她知道我因為換住家,不再繼續上德語課的時候。她一臉惋惜,希望我可以留下來一起學德語。
她突然靈機一動,說道,「我可以做你的住家呀,我家有一間房間,我可以睡沙發。你可以住到我們家來,離這裡不遠的!你就可以繼續上課了。」
我笑著謝謝她,解釋說這是交換機構的安排。
她堅定地說,「我去和你的交換機構說,讓我來做你的住家。」
她的兒子來接她,她把兒子買給她的雪糕遞給我,怎麼也不願意拿回去。「你去和機構說,讓他們來和我聯繫,一切都可以解決的。」
這件事當然最後不了了之,但是那份感動卻會一直都在。我也會記得那個阿姨和我最後告別時對我的擔憂和祝福。
雖然他們身處異鄉,卻願意用微薄之力,想盡辦法來幫助我。大家會一起在課間聊天嬉笑,在考試前互相為對方加油,結課的時候帶來各國特色食物。曾有那麼多次,我覺得這裡更像是我在德國的另一個小集體。
中東的沙拉
希臘的甜點
但是我不知道的是,他們是否能真正融入這裡?不論是熟練掌握德語的敘利亞朋友們,還是後來苦學德語的伊拉克朋友,再過上十年、二十年,語言都不會是最難的事情。難的是,怎麼在這個陌生的國家找到一塊屬於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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