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文青真與偽，咖啡廳里見分曉

觀復嘟嘟，有物為證。

前些日子「文青」這個詞火了。

為什麼「文青」這個詞火了呢？因為是個女文青。

女文青火了以後，其實還有個人比她更火，是誰呢？是導演啊。導演年輕、還沒火的時候，就是個男文青。

一枚真真兒文藝的觀復貓雲朵朵

我們先得說說「文青」這個詞。

「文青」是一個簡稱，狹義是指文學青年；廣義是指文藝青年。顯然文學青年比文藝青年更狹窄一點。

過去我們說「文青」，就是在文學道路上義無反顧的人。如果他不達到某一站，他永遠就是一個「文青」。如果他達到了某一站，或者上了一個台階，他可能就擺脫了「文青」這個身份。這一站是什麼呢？就是當上了作家。文學青年，就是在普羅大眾到正式作家之間的一部分人，他們非常嚮往文學。

我們年輕的時候，文學是有光環的，不論是男文青，還是女文青，都對文學一往情深，心無旁鶩。今天也有很多人喜歡文學，但是喜歡的東西太多，就不夠深入。我們今天有很多知名作家，你沒看過他的作品，也可能看過他作品改編的電影，比如莫言、余華、王朔、劉震雲，還有女作家嚴歌苓。

嚴歌苓 《芳華》

這些人在我做編輯的那個年月，都是從「文青」走向作家的。那個時期的「文青」相對後來，質量比較高，相當一部分人最終成為了在中國文壇上非常有影響力的作家。

我做編輯的那10年，是「文青」最多的時候。因為當時文學得以充分釋放。

大約從1966年到1976年，這整整10年，文學是被禁錮的，只有極少部小說可以閱讀，比如浩然先生的《艷陽天》和《金光大道》，還有金敬邁先生的《歐陽海之歌》，再有就是奧斯特洛夫斯基寫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等等。

浩然

《艷陽天》和《金光大道》

1978年宣布改革開放，文學就開始釋放；1979年到1980年，出版業迅速恢復，那時我所就職的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的第一本轟動的小說，就叫《第二次握手》。《第二次握手》這部小說今天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是一個時代的產物，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它在1966年到1976年期間，是一個手抄本。

張揚 《第二次握手》

這本書當時在哪兒首發呢？在王府井新華書店的三層，我記得特清楚，在三層一個最長的櫃檯，站滿了所有的工作人員，開始售書 。這隊排到哪兒呢？從三層排到二層，從二層排到一層 ，從一層排出這個店前的廣場，順著王府井這條街向北，一直排到了八面槽。你的目力所及，是看不到隊尾的。

這麼長的隊，今天我覺得讓你領一本，你都懶得去，可當時確實有人，耐心地排著隊。排隊的人保證你能買到，因為書是限購的。每個人不管你有多少錢，你只能買兩本。我當時看到買書的人很有意思。有的人是買一本，給朋友帶一本；有的人是讀一本，收藏一本。

觀復貓 岳家槍和王情聖

很多人覺得，怎麼文化的禁錮一旦被釋放，有這麼大的能量呢？我想不經過十年浩劫的人，是不可以感受到這種氛圍的。那個時期，由於全民族的極端貧困，才有了「文青」的出現，所以「文青」的價值，就不斷地在改革開放的初期釋放出來。

改革開放頭十年，整個社會形態變化不是很大，每個人的物質改變，也不是很大，所以精神需求一直停留在釋放的狀態。當物質發生變化時，我們的精神需求就開始逐漸萎縮。上世紀90年代後期，一直跨入2000年以後，物質極大地豐富，但我們沒有想到的是，精神需求開始萎縮，開始變得簡單化。

這些年，我們可以看到，我們經濟速度開始放緩，文化需求量又開始增加。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今天提倡文化自信，是時代的使然。「文青」這個詞，到了這個時候就開始外延擴大，由狹義的，變成廣義的；由文學青年，變成了文藝青年。文藝青年雖與文學青年一字之差，但格局寬闊了許多，由於寬闊，壓力就小；壓力小了，高度就上不去了。

觀復貓 楊玉環

我們的「文青」還可以細分，分成「文青」和「女文青」。女文青一旦成為女文青，她就比男文青陷得更深，難以自拔。女文青有一個楷模，這個楷模，叫三毛。三毛有多大影響力呢？有很多人說：「我是她的轉世」，但三毛自個兒說過，她的來世，要做一棵樹。

三毛

三毛成為女文青第一偶像的一個基本條件，就是她有眾多優秀的作品。三毛在她的作品中，充分地表達了思想獨立、嚮往自由，這是女文青最喜歡的，所以我們今天經常可以看到，一個女文青，背著背包流浪，流浪，流浪，還有詩和遠方；此外，她以自殺的方式了卻了自己一生；更重要的是什麼呢？是她和荷西之間的愛情。

三毛與荷西

三毛比荷西大，一說大八歲，一說是大六歲，反正大得比較多。中國傳統文化中認為，女子比男子大是可以的，但不能大太多，有句話叫「女大一，不是妻；女大二，不是伴；女大三，抱金磚」，就是說女的最多大三歲。過去男人比女人小一點，15歲就結婚，女子18歲，儘快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但不能差的歲數太大。荷西和三毛之間六到八歲的年齡差，擱今天連新聞都不算，過去是很難接受的。

我們說一個簡單的概念：雙方條件吻合，是婚姻；雙方條件懸殊，叫愛情。你們要知道生活中，婚姻狀態很容易維持，愛情狀態很難維持。不論是權力、地位、經濟環境，越懸殊越顯示出愛情的力量。

我們在談「文青」的時候，人們經常說，還有一類人根本就不是「文青」，叫「偽文青」。

有人舉過一個例子，我覺得特別有意思。這話是這麼說的：如果在咖啡廳里玩手機，回家在床上看書，這人就是「文青」；如果在咖啡廳里看書，回家在床上玩手機，能玩手機就不錯了，還有可能玩別的，這就是「偽文青」。

還有一點，「文青」和「偽文青」之間，主要是內在的儲備不一樣。「文青」需要有極大的內存，「偽文青」呢，只要你能夠流利地表達一點文學意象就可以了。你說你酷愛文學，讀過三毛，我說你還讀過什麼呢？你說還看過《三生三世，一地雞毛》，看過《半（羋）月傳》《甄嬛傳》等等，你說你不是「偽文青」，誰是「偽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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