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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多少了解一點的「種族」,究竟是什麼?

格雷戈里·斯密西蒙(Gregory Smithsimon)是紐約市立大學布魯克林學院和研究生中心的社會學教授。他最近出版了《Cause ... And How it Doesn』t Always Equal Effect》。

本文由AEON授權《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發布,你可以在 Twitter 上關注他們。

我們以為自己對種族非常了解。美國人口普查局(United States Census Bureau)報告顯示,2044 年時美國的多數族裔將是非白種人。在很多人看來,這是個非常簡單易懂的數據。然而,種族其實一直都是非常狡猾複雜的東西。

如今,我的學生——包括黑人學生和拉丁裔學生——經常問我一個問題:相比於黑人和拉美人而言,為什麼亞洲人(據說)融入白人群體的速度明顯更快?奇怪的是,美國最高法院在上世紀二十年代拒絕給予亞洲人公民身份,原因正是因為他們永遠無法融入美國社會。時至今日,亞洲移民又被樹立成融入美國的典範。實際上,種族並不是無法改變的強大阻力,也不會影響一個人融入當地社區。不僅如此,種族更是具有很強的可塑性。我的學生普遍認為,這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有的外來群體能夠迅速融入當地。從這一點可以看出,種族的內涵和形態總是在不斷改變。它的凝聚力極其牢固,非常容易記仇,因此造成很多嚴重不平等和不公平的問題出現。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種族分類卻又不斷發展和改變。

要想更好地理解種族,我們必須接受一個雙重悖論。第一個悖論是反種族主義教育家們經常掛在嘴邊的觀點:我們能夠看到種族,但那不是真正的種族。第二個悖論就顯得更加奇怪:種族能帶來很大的影響,但我們僅憑肉眼卻無法分辨出種族究竟是什麼。種族是一種權力關係。種族分類與文化差異和身體差異無關,目的只是為了將其他人劃分成不同群體,方便我們對其進行控制、剝削和攻擊。從本質上來看,我們根據人類身體差異劃分種族,在此過程中彰顯權勢。我們能看到很多證明種族存在的證據,但它們與人類身體差異無關,不過是社會認知的副產品罷了。在這些證據的訓練下,我們接受特定的思維模式:認為某些生理特點非常突出或意義重大。從生物學角度分析,種族並不存在。它只是種族化(racialization)過程帶來的結果而已。

縱觀漫漫歷史長河,我們偶爾能在某些時刻清楚地看到創造種族的真實目的及其政治影響。美國憲法將公民劃分為白人、黑人和印第安人,其實給權力劃分披上了種族的外衣:白人有權行使公民權利,黑人應該承受殘暴的奴役,印第安人則是種族滅絕屠殺的目標和對象。在美國第一次人口普查中,每一位居民記做一個人,每一個黑奴記做五分之三個人,印第安人根本不計入總體數據。

但是,種族化通常更為陰險狡猾。在種族化的過程中,我們看到實際上不存在的東西,卻對實際存在的東西視而不見。最強勢的種族分類通常藏於無形之中:白人。作為掌權方的白人可以將自己視為正常而規範的存在,認定只有其他人才具有種族特徵。在早年的美國人口普查登記表上,官方專門給出提示:如果你是白人,請保持種族欄空白;如果你不是白人,請在種族欄註明(黑人填寫 B,白黑混血兒填寫 M)。從這個角度來看,白人的確未被標記。

為了解釋你的疑惑,我們先暫時簡短地討論一下字體排版中的政治問題。在這篇文章中,我用正常小寫的 white 表示白人,但卻採用首字母大寫的 Black、Indian 和 Irish 表示黑人、印第安人和愛爾蘭人。我為什麼這樣做?歷經數十年號召用首字母大寫方式書寫「Negro」的運動之後,作家、活動家杜波依斯(W E B DuBois)在二十世紀早期表示:「我認為,八百萬美國黑人有權要求獲得一個大寫字母的尊重。」我沒有將 white 首字母大寫的原因與文化認同沒有任何關係——實際上,我這麼做是因為種族概念一直就不公平,因此我也要用不公平的書寫方式對待表示種族的單詞。

雖然種族分類具有不穩定性,但是仔細研究白人之後,你就能知道種族的威力有多麼強大。數十年來,「白人」都是美國公民身份的顯著特徵。(嚴格意義上而言,黑人也可以成為美國公民,但他們無法享受合法權益。二十世紀中期之前,出生在美國本土之外的亞裔也無法獲得公民身份。)美國憲法制定之初就明確規定了什麼人可以獲得公民身份——白人。但是,可以被劃入白人群體的標準卻在不斷變化。最初抵達美國時,德國人、愛爾蘭人、義大利人和猶太人都被視為非公民和非白人群體。但在此後,美國社會漸漸開始將他們視為白人。因此,我們今天認定的「白人群體」和一個世紀之前的「白人群體」有著很大的區別。

在這個問題上,托馬斯·納斯特(Thomas Nast)一系列臭名昭著的漫畫頗具代表性。他用當今社會早已摒棄的駭人聽聞的形象刻畫愛爾蘭人和黑人——工人階級愛爾蘭人在漫畫中的形象是戴著褶皺大禮帽、穿著捲曲鞋子的黑猩猩。他們嘴唇上方是巨大的圓拱狀區域,周圍長滿濃密的連鬢鬍子。

左圖:托馬斯·納斯特充滿種族歧視的諷刺漫畫。

右圖:這幅 1876 年的漫畫用生動形象的方式從政治角度對比南方黑人和愛爾蘭民主黨人,認定他們地位相當。諷刺的是,這本自稱為「文明期刊」(Journal of Civilization)的出版物也做出過卑鄙無恥之舉,想要憑藉主觀標準決定什麼群體是文明群體,什麼又是不文明群體。

有時,納斯特還會在愛爾蘭人身邊畫上一個同樣充滿種族歧視意味的美國黑人形象。在他筆下,美國黑人有著巨大的嘴唇、碩大的屁股和笨拙的雙腳,而且一般都不穿鞋。現在,很少有美國人對愛爾蘭裔美國人存在刻板印象。除非碰到一位名叫奧康納(O』Connor)的紅頭髮傢伙,否則如今的美國人很少會產生 「當然,他長得就像愛爾蘭人」這樣的想法。

但是,納斯特並非僅僅用下流險惡的漫畫攻擊愛爾蘭人。他的漫畫表明,很多觀眾似乎也認可他的表現方式。我再舉一個無形種族的例子:2014 年的報告顯示,15% 的美國人擁有德國血統。從數量上來看,這個種族分布廣泛,規模龐大。接下來我就要問一個簡單的問題:德裔美國人是什麼模樣?七分之一的美國人有德國血統,但你能從面貌上分辨出幾個?雖然德裔美國人的數量比此後來到美國移民(義大利人、愛爾蘭人、猶太人)要多出許多,但他們卻隱藏於無形之中。

美國人本可以區分出身邊的德裔、愛爾蘭裔和法裔,但他們卻視而不見。其實,並非所有的白人都長得一樣。我的父母有鮮明的愛爾蘭裔特徵。一年夏天,全家出遊過程中短暫路過愛爾蘭。我們趁機第一次遊覽了都柏林。還沒走出機場,7 歲的兒子就點出一個早就縈繞在我心頭的問題:「這裡所有人長得都像爺爺和奶奶!」在 7 歲兒子的眼中,我們全家長得都像愛爾蘭人。

幾年之後,我計劃在上下班高峰時段的巴黎地鐵站與一位法國同事見面。我們兩個不知道對方的長相,身邊又環繞著好幾百位乘客。我觀察身邊每一位進入地鐵站、離開地鐵站、等待、吸煙、發簡訊和漫無目的亂轉的女性,試圖猜出誰是我要見的人,但最終一無所獲。接著我轉過身來,發現不遠處有一位女性正隔著人群沖我揮手。顯然,她很快就在人海中認出了我。在那之前,我隱約覺得不管自己對巴黎多麼了解,我在地鐵里還是顯得與眾不同:我也許可以像法國人一樣坐上地鐵,看著法語廣告,和售票員聊天。但回到家看著鏡子,我知道自己長得還是和外面各式各樣的法國人有所區別。

此後和法國同事聊天時,我問她如何找到我。她說一眼就看出我不是法國人。怎麼會呢?我好奇地問。她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滿意地笑著說:「下巴暴露了你的身份。」在那之前,我從來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愛爾蘭下巴的長相,可我的確長著這樣的下巴。毋庸置疑,如果納斯特曾經在街頭遇到我的美國祖先,他也一定能認出來他們是愛爾蘭人。如今的美國人不再區分身邊誰是愛爾蘭裔,也不再用諷刺漫畫強調愛爾蘭裔的體貌特徵。不過,我們還是能夠認出愛爾蘭裔,因為他們有自己獨特的長相。

和白人群體的變化一樣,亞洲人的種族分類也經常變化,而且與政治力量的此消彼長密不可分。1870 年,美國人口普查第一次將「中國人」劃分為獨立的種族類別(但是除此之外,統計表上沒有為任何來自亞洲大陸其他國家的人口劃定分類)。大約在同一時間,美國人口普查也開始將與亞裔類似的另一個受排斥群體計入數據——印第安裔美國人。此時,美國憲法已經經過多次修訂,準備好剝削利用印第安裔美國人。有趣的是,印第安裔種族分類的定義從一開始就變化不斷:最開始根本不計入人口普查統計數據;後來被計入數據,但卻歸入「白人群體」;只有在印第安裔美國人數量眾多的地區,他們才被劃入專門的分類中。

保羅·索爾(Paul Schor)在精彩的歷史學著作《計算美國人口》(Counting Americans,2017 年出版)中提到,在涉及到亞洲人時,美國政府將中國人和日本人作為單獨分類計入人口總數,但卻沒有給其餘亞洲國家的移民設定分類。直到二十世紀,美國政府才加入「菲律賓人、印度人和韓國人」三個新的種族分類。種族分類完全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概念體系,但它從不具有綜合性和廣泛性,而且總是存在定義不清的問題。縱觀整個歐亞大陸,美國政府至今仍然搞不清楚區分白人和亞裔(黃種人——譯註)的地理分界線在那裡。每隔十年一次的人口普查中,出生在希臘東部和泰國西部的移民總是不確定自己應該屬於哪個種族。種族就像風暴中起伏翻湧的巨浪和狂風席捲下的沙丘——它是令人生畏的阻礙,而且總是在不斷變換形態和內涵。

二戰期間,中國是美國的盟國,而日本則是美國的敵人。美國軍方認為,有必要從種族差異入手,正式區分中國人和日本人。在一系列卡通漫畫中,他們試圖讓士兵學會分辨體貌特徵,進而識別出躲藏在中國民眾之中的日軍士兵。

美國軍方發給士兵的宣傳畫。他們希望士兵了解中國人和日本人的體貌差異。

從今天的角度來看,名為《如何辨別日本鬼子》(How to Spot a Jap)的傳單已經算是充滿種族歧視的新奇事物。它要麼成為證明種族歧視刻板印象的反面歷史教材,要麼印在明信片上傳遞諷刺信息。不過,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視角看待這份傳單。在 1978 年出版的《文明的進程》(The Civilizing Process)中,社會學理論家諾伯特·埃利亞斯(Norbert Elias)為讀懂他所謂「習慣」(habitus)的創造過程,研究了大量歐洲文藝復興時期講述禮儀的書籍。有些禮儀——比如不在餐桌上擤鼻涕、不用公用勺子吃飯、不在公共場所打噴嚏和放屁——在現在看來是非常正常,堪稱自然而然的事情。但實際上,它們卻是社會建構出來的規範,是人們在長期學習後掌握的行為。

提倡社交禮儀的書籍最初問世時,社會要求成年人認真學習,掌握在今人眼中再正常不過的基本禮貌習慣。這些書籍的解釋十分詳盡。在「關於擤鼻涕」的這章內容里,埃利亞斯引用了很多詳細描寫「紳士規範」的語句:「擤鼻涕或者咳嗽時,請轉向旁邊,確保不會污染餐桌」、「不要用拿食物的手擤鼻涕」、「用桌布擦乾鼻涕是不得體的行為」。有些詩一般的禮儀規範更加形象:「擤完鼻涕後,不要展開手帕查看,讓人覺得從你鼻子里噴涌而出的其實是珍珠和紅寶石。這是不得體的行為。」這麼看來,必須經過明確教導才能讓當時的人們學會如今所有人都懂的禮貌習慣。

美國軍方印刷了大量的《如何辨別日本鬼子》傳單,希望它們能像埃利亞斯研究的禮儀書籍一樣教會士兵識別日本士兵的竅門。軍方想要創造並為士兵灌輸一種種族習慣,讓他們能區分中國人和日本人。在今天看來,二戰時期的海報非常令人不悅——粗魯、侮辱、充滿簡化論色彩。在今人看來,認識到海報中的荒謬之處意味著我們不像當年的製作海報的人一樣堅持種族歧視觀點。實則不然。其實,認識到海報中的荒謬之處僅僅意味著如今的種族分類與 1942 年的不同罷了。

中國人和日本人之間的「差異」或「相似」並不大。從體貌特徵來看,兩者的對比就好像愛爾蘭裔美國人和法裔美國人對比一樣。但這不是說從統計學分布角度來看兩者不存在差異。我只是認為,我們對種族的了解其實都是後天學習來的,而我們「知道」、「看到」的顯著種族特徵總是隨時間流逝而不斷改變。走在大街上,大部分美國人難以區分迎面走來的究竟是愛爾蘭裔美國白人還是法國裔美國白人。但是,他們幾乎不需要任何官方指導就能從外表上將白人和黑人區分開來。如果今天旅美中國人和日本人之間的差異依舊像二戰時期美軍士兵眼裡那樣明顯,很多美國民眾自然也能一眼就看出誰來自中國,誰來自日本。

普通民眾概念里的種族差異不一定非要「完美無缺」。人們不認為作家馬爾科姆·格拉德威爾(Malcolm Gladwell)是黑人,但他的確是;有時候,人們還會將白人錯認成黑人。在形成和消除種族差異過程中,遺傳特徵發揮的作用微乎其微。我們心中的種族差異其實是由政治因素漸漸塑造出來的。如果將兩個完全相同的群體分別劃入不同的種族分類,並為其各自賦予不同的政治背景和權力關係,他們在民眾眼裡就是明顯不同的種族。

弗朗西斯·高爾頓(Francis Galton)是現代統計學領域的先驅,但他也是一位優生學家,提倡改良人種。除了其他因素,高爾頓還因為十九世紀晚期多張聲稱能揭示「猶太人類型」的照片而聲名狼藉。當時,人們相信愛爾蘭人、猶太人、日本人、中國人和德國人分屬於不同的種族。將猶太人單獨劃分成一類人,人們便以為自己能通過外貌將猶太人識別出來。直到今天,很多猶太人依舊對世界上存在「猶太面孔」這個理念深惡痛絕。他們認為「猶太面孔」理念的內核就是種族歧視。在歷史上的不同時期,美國軍方、托馬斯·納斯特和回歸分析模型統計方法之父都堅信,不同種族之間存在如今美國人普遍無法識別出的顯著外貌差異。最起碼,在如今的美國人看來,他們能夠自信地區分白種人、非裔美國人、拉丁裔美國人和亞裔美國人,但卻無法以同樣的自信區分中國人和日本人、愛爾蘭裔美國人和其他美國人以及猶太人和其他美國人。

我懷疑從沒有種族劃分星球來的外星訪客在剛到地球時肯定一頭霧水,完全不理解我們今天所採用的種族分類模式。如果讓他們根據外貌對人類進行劃分,外星訪客絕不會採用我們武斷的分類方式。即便詳細給他們介紹不同種族劃分標準的細節,他們也不會接受,更不會像如今的美國人一樣,將活生生的人類劃分成不同種族。

我們腦海中理所當然的種族分類其實是社會建構的產物。它就像是第三隻眼睛,幫我們認識了解周圍的世界。人口普查預測報告顯示,美國在未來很有可能成為一個少數族裔佔據人口主流的國家。「在未來,有色人種移民將會打造一個什麼樣的美國?」想解答這個問題,我們不僅要改變劃分不同種族的具體標準,更要改變各個種族內部的具體細分標準的及其象徵含義。為了應對未來人口統計學上的變化,人們可能像以前一樣放寬對白人的定義。

2017 年 8 月,美國夏洛茨維爾,人們在街上擺放鮮花和標語,悼念在暴力衝突中遇難的反種族主義示威者 Heather Heyer。圖片版權:視覺中國

在 2011 年出版的《白種人的歷史》(The History of White People)一書中,內爾·歐文·佩因特(Nell Irvin Painter)提出,為了將更多人納入範疇,「白種人」的劃分標準曾經出現多次擴張。十九世紀晚期,愛爾蘭人和此前「疑似」白種人的非新教徒首先被劃入白種人群體;二戰期間社會動蕩,軍人和外出務工的產業工人大規模遷徙,由此引發「白種人」劃分標準的第二次大擴張。在戰爭經濟的刺激下,義大利人、猶太人和墨西哥人等群體社會地位上升,力圖證明自己能為盎格魯-撒克遜人(Anglo-Saxon)的美好理想貢獻力量(1945 年,美國出現歷史上唯一一位猶太裔美國小姐選美大賽冠軍)。各種因素結合在一起,讓這些群體也加入「白種人」的大家庭;「白種人」劃分標準的寬容性從羅斯福總統時代一直延續到戰後時期。最終,異族通婚突破此前的種族界限觀念,漸漸為社會大眾所接受。很少有美國白人可以肯定的說自己只有一國血統(比如瑞典、德國、法國),因此「白種人」的分類也無法延續此前根據國家劃分種族的理念。佩因特認為,二戰後的最後一次「白種人」劃分標準變動為自己這本以科學為基礎分析種族的專著畫上句號,也塑造了今天的美國:人們願意打破陳舊的種族界限,而社會中混血兒數量也達到歷史峰值。

也許,種族的融合意味著美國最終願意以友好的姿態步入多種族社會。如果事態發展真的如此,背後原因不是人口統計學數據的變化,而是社會活動家們的功勞。他們與種族歧視和種族隔離持續鬥爭,絲毫不知疲倦。追求種族公正的運動取得成功的原因不只是人口統計學數據的變化,更是因為種族特權無法在組織結構嚴謹的新型種族體系中找到立足之地。很多國家的白人雖然已經淪為少數族裔,但卻依舊掌權。從這個角度而言,白人身份意味著公民身份。在這些由少數族裔掌控的國家中,白人對佔據總人口大多數的其他族裔進行超乎想像的剝削和掠奪。最差的時候,佔據人口多數的非白人美國人甚至會覺得自己生活在種族隔離時代的南非、巴西和瓜地馬拉:一小部分淺膚色的掌權群體享受特權,而占人口大多數的民眾卻要為此付出代價。

要想在通往公平正義的道路大踏步前進,我們就要抨擊為了「合理」進行剝削和殖民而享有劃分種族特權的行為。換言之,我們要了解和改變種族分類的基本邏輯。我們要的不是象徵性地擁抱多元文化,而是要限制權力。權力實在太過狡猾,我們不指望它能束手就擒,靜靜等著受到人口統計學變革的影響。不管身處什麼歷史時刻,不管它擁有怎樣的特權地位,我們都要直面種族特權勢力的衝擊。單純設想人類固有的種族多樣性能彌補社會系統的缺陷毫無意義,我們必須行動起來。

美國向著非白種人佔據人口主流方向發展不是定數,但卻給我們營造出千載難逢的機遇。佩因特指出,當外部條件出現變化時,建立新的種族劃分模式就成為可能。二戰從地理和社會兩個層面促進種族融合,幫助美國多種多樣的歐洲種族成功融入單一的「白種人」群體。同樣,十九世紀晚期西海岸的亞洲移民主要是工人階級,雖然數量不多且多為男性,但亞裔漸漸在美國社會佔據一席之地。移民法修改後,美國更願意接受專業人才。因此大量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亞裔移居美國,分布在更多城市之中。此時,亞裔美國人的種族劃分標準也出現相應調整。

利用變化的社會條件改變種族劃分標準不僅僅需要與種族歧視作鬥爭,更要挑戰種族概念本身。這並不意味著要在種族歧視依舊猖獗的今天虛偽地否認種族的存在,而是要挑戰種族概念能夠決定人們生活的權力。「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Black Lives Matter)希望剝奪警察在沒有合法理由情況下對非裔美國人使用暴力手段的特權。如果最終成功,它將廢除一種用來維護種族隔離和種族不同的重要手段。對於部分美國白人而言,放下因內戰時期南方陣營行徑而產生的可恥且錯位的驕傲,認識到自己的祖先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意味著什麼?真誠地了解每個國家的種族歷史,仔細思考如何彌補才能讓我們踏上通往美好未來的道路意味著什麼?種族不是必然存在的事物,也不是我們希望它消失就能消失的事物。相反,我們必須充分利用種族分類標準的易變性,實現權力的再分配。

種族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的。社會學家理查德·阿爾巴(Richard Alba)上個月在《華盛頓郵報》的文章中指出,美國將在 2044 年變成非白人占人口大多數國家預測成立的基礎是種族定義和劃分標準恆定不變。我們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個令人震驚的現實:人們的種族會改變。相較於 2000 年人口普查而言,接近1000 萬美國人的種族身份在 2010 年的人口普查中出現變化。阿爾巴批評人口普查採用「二元思維模式」,比如將西班牙裔美國人簡單認定為西班牙裔,並且通過一系列古怪的問題讓受訪者忽視自己可能具有的其他種族身份。阿爾巴在文章中表示:「美國將在未來形成少數族裔占多數的社會只是一個預測和假設,我們不該將其視為必然發生的結果。」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因為人口統計學數據的變化不能幫助我們抗擊種族歧視。相反,如果意識到看似堅不可摧的種族劃分標準實際上複雜多變,我們就能找到其他瓦解導致種族不公社會結構的途徑。

消滅種族歧視要求我們對敵人的本質有著清楚的認知。擊敗白人至上主義的辦法就是將其徹底剷除。只有白人不再是享有特權的公民群體,不再比混血兒和愛爾蘭人更高貴時,美國才能真正形成「非白人占多數」的社會。空談多種族融合美好未來絲毫無法減輕我們對文化迷失的焦慮,我們也不能產生種族身份問題和權力分配不公正問題永遠無法得到解決的錯誤想法。腳踏實地,落到實處。也許在下一次白種人劃分標準的擴張過程中,種族的界限將不復存在。

翻譯:糖醋冰紅茶

題圖版權:Library of Congress;長題圖為電影《為奴十二年》劇照,來自豆瓣電影(圖片有裁剪)

2018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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