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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慰:「終端人」 ——換一種演算法論人性

作者簡介:祖慰,原籍江蘇,現居武漢,早年畢業於南京建築工程學院,曾任中國作家協會理事、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巴黎《歐洲日報》記者及專欄作家、歐洲華文作家協會副會長、中國上海世博會世博局主題部顧問、上海世博會城市足跡館總設計師。

第二十四篇

終端人

——換一種演算法論人性

開悟

友人朱軍,是位做谷歌的多語種及時對譯產品營銷投資的人,但總在自媒體朋友群里「指點江山」,多有讓人眼睛一亮的睿見。可他從來不把三言兩語的灼見發育成洋洋洒洒的體系文字。朋友們笑贊他是「述而不作」的孔子做派。

前不久,一個學哲學的讀書會,聚集在一起熱烈議論赫拉利的兩本暢銷書《人類簡史》與《未來簡史》。其中最傷腦筋的問題是,到底有沒有「自由意志」?這可是人文主義、個人主義價值觀打到地球基岩上的樁子,它沒了,整個現代價值體系大廈就會崩塌;猶如當年尼采說」上帝死了」,西方整個人文學科的根基搖搖欲墜。赫拉利卻說根本沒那麼回事,人沒有什麼自由意志,那是錯覺。他的理由是:科學家在人體之上根本沒找到自由意志,只找到基因、激素、神經元,都遵守著與世界其他所有事物相同的物理化學法則。他接著還引證來一些著名的實驗佐證。倘若不服,那也只能憋著,因為只會思辨的「人文學科人」,設計不出一個反證赫拉利的實驗來。

這年頭「人文人」好像真的只好閉嘴下課了。

過了幾天,朱軍到我家的「小木屋」來品茗談玄。在閑聊的逍遙遊中,他冒出了一句像禪宗大師透著機鋒的禪語:「喬布斯大叔把人類倏然演進成了『終端人』,通過ipad、iphone等,全人類一下子變成都非常樂意自己做主的終端。不用再在千年哲學裡去勞神爭辯有沒有自由意志。你只要左顧右盼一番,在今天人類活動的空間里,滿目儘是低著腦袋每時每刻都要自己做主(點看什麼、點贊什麼、發表什麼、批評什麼、買賣什麼……)的『終端人』。『自由意志』這個概念本就是哲學家造出來的。查了一下《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關於『自由意志』(free will)的條目,稱:『自由意志是指人不受自然的、社會的和神的約束,有在各種抉擇中選擇的能力或在一定情況下活動的能力。』不管你赫拉利說在大腦里有沒有找到自由意志,但你能說這些低頭族不是『不受自然的、社會的和神的約束,有在各種抉擇中選擇的能力或在一定情況下活動的能力』?抑或是哲學家說的自由意志?」

喬布斯造就的億萬終端人

黑猩猩也玩ipad看圖,但玩不出自己做主的自由意志

我,就像站立在旁邊聆聽的小和尚,亢奮擊掌、戲謔一笑說:「師父,我開悟了!」

600萬年前我們本就是「終端猿」

朱軍「師父」走後,他的開示,像宇宙不斷膨脹一樣發散開去。我似乎發現大爆炸之初的「微波背景輻射」了:並不是只有到了喬布斯人類才演化為「終端人」的,早在我們還不是人的「准人」的時候,就是一個全都由自己做主的「終端客」了。

證據何在?

被《時代》周刊評為20世紀最傑出的動物學家珍妮·古道爾(Jane Goodall),她在野外觀察黑猩猩38年,根據她的研究報告,基因與我們有99.4%重合的叔伯兄弟黑猩猩(與我們同屬猿類),其生存方式就是標配的「終端猩猩」。

每群大約20-50隻黑猩猩,每天黎明即起,從自己用樹枝樹葉搭的小樹屋中出來,開始在樹上採集香蕉為主的水果,還有樹葉、根莖、花、種子和樹皮等美食。有機會還開開葷,吃點昆蟲、鳥蛋。有時還順手捕捉小羚羊、小狒狒、猴子等大肉塊,當一回饕餮。這些維持生命的終生大事,全都是每個終端(個體)自主選擇與自我實現的,沒有任何「集體主義」的制約與合作。只有成年雄性的交配權,被大王獨佔了。若有偷情,一旦發現,會遭大王嚴打。其他一切行為,都沒有立下任何規矩予以管束。只要在雄猩猩大王守護的領地里,每個「終端猩猩」都享有羅斯福說的四大自由中的「言論自由(任意吼叫)、免於匱乏的自由(大自然充足的賜予)、免於恐懼的自由(領地內的安全)」,只有「信仰自由」沒用上。有趣的是,這種自在逍遙的活法,還能套得上哲學家製造的「自由意志」定義。天下猩猩們無不是在表現「不受自然的、社會的和神的約束,有在各種抉擇中選擇的能力或在一定情況下活動的能力」。這一套用,說明黑猩猩也有「自由意志」,那就證偽了哲學家們說的「自由意志」是人的專利的論斷。

600萬年前的先祖,也就是在還不是人的南方古猿時,其活法與今天的黑猩猩兄弟們基本一樣,每個個體(「終端」)都是自由且自主的,因此是「終端南方古猿」。

然而後來,因為一場地質大災難,降下了滅種的厄運,先祖們被迫放棄了「終端猿」的活法,萬分痛苦地賭命摸索,向著群體合作生存的人的方向自我救亡。

下面細說緣由。

1200萬年前開始迄今未止的東非大地裂

1200萬年前,非洲東部開始地裂山崩。不過那時地裂還是慢動作,是漸變。但到了600萬年前,突然加速度了,裂開了一條長5千多公里、寬幾百米到2000米的大裂谷。

我們的先祖們(南方古猿)與黑猩猩等叔伯兄弟徹底分開了。

叔兄弟們走運,分在大裂谷的西邊。那裡熱帶雨林依舊,鳥語花香依舊,他們依然享受著「終端猩」的自由逍遙。(這就是他們為什麼沒變成人的原因。)

先祖們非常背時,被隔離到了東邊。那裡氣候日漸變壞,長期乾旱,蔥鬱的雨林家園全部枯萎而死,只落下幾棵孤樹和大片「一歲一枯榮」的大草原。

東非大裂谷以東的草原與稀樹

當作為命根子的雨林被毀滅之後,先祖們被逼下地,只有如下的一線生機:

狩獵為主。草叢中再沒有美味香蕉和嫩葉,原先的採集生存策略成了絕路。要想活下去,只能轉型升級為高風險的狩獵。

站立起來。被趕到地上後,樹上那套成功躲避天敵的技能全被廢了。要想提前預警草叢中偷襲而來的獅子、斑鬣狗、獵豹等致命天敵,就得站起來遠望。要果腹充饑,捕捉在草叢中穿行的瞪羚、蝠耳狐、蜜熊、獴、河狸、疣豬、狐狼等獵物,也必須站起來才能發現。總之,「站起來」成了活命之本。1891年荷蘭考古學家Dubois在印度尼西亞爪哇島發現迄今為止最早的直立猿人化石,時間是距今200萬-20萬年。以此化石計算,起碼經歷了400多萬年的演化,先祖們才獲得了完全直立行走的生存能力。直立使前肢變成了手。解放了的手能夠製造多種石器、木棍等狩獵工具,並由手拿著隨身攜帶。黑猩猩也會製造一些工具,但是製造完了只能扔掉,因為沒有可以攜帶的肢體器官。「直立人」此時向整個生命界宣告:「我們第一個在地球上站起來營生了」!

直立。前肢變手。手會造工具。手能攜帶工具,猿就變成了能人、智人。

·合圍。原本是樹棲而擅長遊盪騰躍的角色,沒有進化出獵豹那般能疾奔的壯腿,沒有進化出獅子那樣尖牙利爪,光靠每個直立後的能人或智人拿著石頭、木棒就能抵禦天敵或捕獵到機靈的小動物,那還是天方夜譚。要想活下去,還必須強迫自己放棄編寫在基因里的那個單幹的生存方式(「終端猿」),儘快習得猶如狼、母獅群那樣群體合圍(20-50隻猿群的合圍)狩獵的新技能。合圍,創立了一個奇妙的「人類逆襲定律」:若一個能人或智人遭遇上了猛獸,會被猛獸吃掉;若一群能人或智人合圍猛獸,就能把猛獸吃掉。合圍,大大提高了捕獵的成功率。這就決定了先祖們只能走集體主義的社會性合作之路。後來的智人在7萬年前向全球遷徙時,就憑這合圍生存的新技能,吃掉了50%的50 kg以上的大型哺乳動物,一躍到了生命界食物鏈的最頂端!

合圍殺死河馬的狩獵。文化演化的人就是憑此一躍登上了自然界食物鏈最頂端。

不禁要問:複述這些由地質學家、人類學家、動物學家累積起來的人類進化知識,可有什麼言外之旨?

有,有關「人性」的宏旨。

語言這個人創符號有時很神,說著說著,在潛意識意識流里會出乎意外地橫生出一個新枝來。這次生髮的新干是:被哲學家弄得玄之又玄的「人性」,倘若用上面複述的認知來觀照一番,或者說,換一種演算法來論說一番,霎時就能讓「人性」去玄歸真,簡約而澄明地呈現出來。

「全人性」

人性,這是爭論了2000多年、起碼產生過幾百個定義的讓人莫衷一是的命題。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因為每位立論的人,不屑(很多人是不懂)去做觀察或設計實驗,尋求實證的數據,卻自命不凡地先假設一個前提,譬如假設「人性惡」、「人性善」、「人性有原罪」、「人性貪嗔痴深陷在生死輪迴中」、「人性有階級性」、「人性有力比多壓抑」……等,然後各自推理出一個「人的本質屬性」來。因為前提的陰虛,看似高端的談玄論道,卻不過是一種連謎底都沒有的低端猜謎遊戲。

現在我們用前面描述的由地質學家、考古人類學家、動物學家們實證的由猿變人的成果來設問:

自然演化到底使人比猿增加了什麼?

文化演化又使人比猿多了什麼?

弄清楚這兩個問題,就沒有必要假設什麼理論前提,立即就能理出一個確鑿的「人性」來。

自然演化使人比猿增加了什麼(硬體)?

·直立的身體;

·前肢變成了萬能的手;

·匹配人類語言功能的發聲器官;

·猛增的腦容量,從南方古猿的415克猛增到智人的1250克;

·迄今為止腦科學尚未弄清楚其發生機制的、人所獨有的「自我意識」,它所依託的大腦結構。

上面五大件,是編寫進了人類基因的硬體。每個人類初生兒都帶著這五大件降生。我們稱這為「硬體人性」。(後兩項需要在出生後發育一段時間才能完成。)

文化演化又使人比猿增加了什麼(軟體)?

·手的萬能技能,得根據每個個體的社會專業分工角色,通過專門教育而習得。從製造器物,到彈奏鋼琴,到編寫人工智慧程序等,都得通過後天的專業學習而獲得。

·發聲器官說什麼語言?如何交流?如何講故事凝聚眾人(赫拉利語)?都得由後天的教育來完成。

·超級的大腦容量與特別迴路,都得由精心設計的文化軟體來驅動,才能創造與推進人類的文明。

·猿類的「領土意識」基因被格式化了,補償設計了一套「與人斗其樂無窮」的尚武好戰的文化軟體。許多動物在基因里編寫進了「領土意識」。獅王、猩猩王、猴王等最高首領的職責便是守衛領土。若有非我族類進入所劃定的領土範圍內,立即奮起進攻,以暴力驅逐。但只要來犯者認輸逃跑,就到此收手了。出戰的只是大王,其他成員都是圍觀者。到了能人、智人,由於草原環境提供的生存資源匱乏,不可能再固守一方領土。當一處獵物竭盡時,就得尋找獵物多的異地而遷徙。在遷徙中若遭遇到爭奪資源的非我族類,就不再是驅逐完事了。文化演化使他們明白,驅趕走了的侵略者還會捲土重來,必須動員全體成員參加保家之戰。這種爭奪活命資源之戰,非常殘酷,只有血拚到底的選擇。智人就是憑著這種全族合力血拚的尚武精神與規模合作軟體,由非洲殺向全球,淘汰了10多個包括健壯如牛的尼安德特人在內的人種,滅絕了一半大型哺乳類動物。可謂戰績輝煌。正是戰爭行為得到如此豐厚的激勵,更激發智人熱衷推崇同種殺戮的更大規模的戰爭。「孫子兵法」、卡爾·馮·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以及今天形形色色的戰略理論應運而生,成為不衰的顯學。種族主義、民族主義、教派主義、國家主義、階級鬥爭、恐怖主義等殺人主義,對人類有著普世超強的動員力。一人振臂一呼,萬眾腎上腺素立即激增蜂擁而來。各國史書上記載著的流芳百世的大英雄,若撇開意識形態主導下的價值判斷,均是殺戮人類同種的頂級殺手。

亞歷山大凱撒

拿破崙成吉思汗

上述四個方面,都沒有寫進人類的基因,是由文化演化設計出來的文化軟體。因此,這部分稱之為「軟體人性」。

那麼關於「人性」,就有了如下的簡明等式:

硬體人性+軟體人性=全人性

再回到喬布斯的「終端人」

在「全人性」中,發現有兩個很糟糕的劣性:

一個是讓每個人終身糾結的硬體;

一個是讓人類可能滅種的高危軟體。

讓每個人終身糾結的硬體

「合圍」狩獵,是人之初摸索到的救亡之本,更是後來發展成高度分工合作文明社會的源頭。這麼重要的屬於生存之本的「人性」,怎麼沒有像狼、像母獅那樣將其寫進人類的基因?在生命界,凡需合作生存的生命,無一不是由基因將合作生存技能固化成本能的。或者確切地說,自然選擇了具有能合作的基因,保存了下來,固化為保證群體繁衍的本能。蜜蜂、螞蟻,將個體的分工合作全寫進了基因,結果是何等精彩精妙:每個個體都樂得其所,直到終老;由千萬個個體組合的群體,絕不會發生人類社會那種爭人權、爭自由運動以及層出不窮的暴力革命、血腥戰爭,始終和諧有序,直至永遠。君不見螞蟻蜜蜂社會不就是個永遠的和諧「社會」嗎?

螞蟻遇到斷崖,會自動以身體勾連搭建蟻橋,讓大部隊踏身而過。個體為群體做出犧牲,全由編程好的基因驅動,不用哲人們教誨。

人在進化過程中為什麼不效法螞蟻蜜蜂呢?

箇中奧秘,可能是人類發明了偉大的文化演化,取代抑或取締了由自然選擇出適者基因的生物演化。擺脫了基因決定論的文化演化,不僅能無比高效地適應環境,還能不斷創造新環境來適應人類。

看一個對比:螞蟻已在地球上存在了一億多年,卻一切依然故我未變;而人類社會,只用了一萬年左右時間,就從石器時代變到農耕文明變到工業文明變到信息文明,將要變到人工智慧可能超越人類的不可思議的未來。正是因為我們沒有像螞蟻那樣將群體合作寫進基因,所以才沒有成為「永遠的螞蟻」!

但是,福兮禍所伏。文化演化的這項偉大成果,卻給人類帶來「永遠的精神糾結」。

此話怎講?

由於文化演化能不斷創造合作生存的新奇蹟,就把南方古猿留給我們的自由基因——「終端猿」基因——棄置一邊而保存在基因里了,既沒有改寫,更沒有格式化。如此這般,就把我們弄成分裂症了:人的天性部分是「終端猿」,拒絕管束,拒絕規則;人的文化性部分,隨著文明的升級,社會規則不斷遞增,管束越來越多、規則越來越嚴。誠如盧梭在《社會契約論》里所道:「人是生而自由,但又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生而自由,是「終端猿」的自由自在基因;枷鎖,便是人在文化演化中確立的無窮規則。

在石器時代之前,人類的合作範圍,基本是家族,至多擴展到部落。合作狩獵、合作採集之外的「日落而息」時刻,人還是有自己做主的遊憩、示愛等活動,還能顯現「終端猿」天性。但是,到了定居的農耕社會,通過戰爭兼并,部落擴大為城邦,誕生城邦國家,此時每個個人要與大批非親屬的陌生人合作。為建立共生的秩序,出現了嚴酷而不平等管束個體的第一部法律——「漢謨拉比法典」。城邦的大工程與對外戰爭,所有個體都得無條件服從群體指令與規則。城邦國家只有一招,用血腥的暴力方式去強制、管束有生而自由基因的每個個體。結果是亂象頻發。

寫到這裡,意識流中又跳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為什麼會產生「軸心時代」?

上個世紀,德國哲學家、神學家、精神病學家卡爾·西奧多·雅斯貝爾斯,發現了「軸心時代」。他在1949年出版的《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稱,公元前800至公元前200年之間,尤其是公元前600至前300年間,是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軸心時代」發生的地區大概是在北緯30度上下,就是北緯25度至35度區間。在軸心時代里,各個文明都出現了偉大的精神導師———古希臘有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以色列有猶太教的先知們,古印度有釋迦牟尼,中國有孔子、老子……他們用理智的方法、道德的方式來面對這個世界。

然而,雅斯貝爾斯沒有解釋為什麼會產生「軸心時代」。

提出軸心時代的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

若用我們的「全人性」公式演算法,就可以代雅斯貝爾斯回答。北緯25度至35度區間,是古代四大文明發祥之地。最早的城邦國家,是建立在這個緯度區間的兩河流域,由蘇美爾人創建,時間是公元前3000年左右。接著在各大古文明地區相繼誕生很多城市和城邦國家。這些城邦經過2000多年的試錯運行,單靠暴力維持文明秩序越來越不可行,甚至連君權神授的虛構故事也是信者漸寡。這就在四大文明發生地強烈呼喚出了一批所謂「軸心時代」的思想家出來,以解決農耕文明時代人類和諧共生合作的難題。這就是「軸心時代」的發生機制。

何以見得?來檢索一下「軸心時代」的精神導師「導」的是什麼「精神」就可瞭然了。他們不約而同「導」的是「道德」,即「集體理性共生規則」。以色列《聖經》的十誡,印度佛教的十誡,誡的都是違背共生規則的行為。不僅要誡,還要無條件「愛」他人以贖原罪,無條件「行善」以擺脫生死輪迴。古希臘師生三傑——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他們證明道德是人的基本準則,是不證自明的天下公理。中國老、孔二位,他們認為要達到大群體的「國泰民安」式和諧,君和民要共同遵守如下規則:一個是「無為而治」,一個是「克己復禮」。公約出來的也是兩個字——愛與善,上善若水,仁者愛人。猶太教、基督教、佛教的教義,古希臘與中國哲人的聖訓,他們之所以能成功地提升人類共生合作的文明等級,就是「導」出了道德之說。這些神諭聖訓,一下就讓個體自覺地壓制基因中抗拒合作規則管束的「終端猿」天性,實現了大大超越暴力維持文明秩序的功能。

這個「軸心奇蹟」,在西方長效地運行了1000多年,一直要到文藝復興才開始遭到解構。文藝復興的六傑發現了神學說教的偽善(如薄伽丘的《十日談》),提倡大力伸張被神性壓抑著的具有創造活性的自由個性,這就是所謂的人本主義。基因中的生而自由的本性開始被解開了繩索。自此之後,出現了諸多理直氣壯為「終端人」辯護的種種主義,如啟蒙運動各個學派,尼采主義,弗洛伊德主義,存在主義、穆勒自由主義等。東方的聖訓運行了2000多年,一直要到「五四運動」才重新發現與承認人的自由本性。

現在我們若對2000多年來關於人該怎麼活的人文理論做一番分類審視,會有一個新發現。中國儒家的「修、治、平」、「三綱五常」,是強調復興周代那樣的神聖禮儀規則,當屬集體主義「螞蟻派」。楊朱的「貴己」、「為我」、「不為利天下拔一毛」,是解構所有利他主義規則的「終端猿派」。一心修成清靜無為、逍遙無礙鯤鵬的道家,是「終端猿派」。上帝、耶穌、釋加牟尼、印度教的梵天是集體主義「螞蟻派」,柏拉圖的「理想國」是「螞蟻派」。第歐根尼的犬儒主義是「終端猿派」。霍布斯的《利維坦》是「螞蟻派」。洛克的分權政治哲學是「終端猿派」。康德的道德律令是「螞蟻派」。尼採的「上帝死了」和弗洛伊德的「自我本我超我」的精神分析是「終端猿派」。美國的《獨立宣言》是「終端猿派」,斯大林的極權主義是「螞蟻派」。薩特把自由當作存在的第一要義和人生的最高目標當然是「終端猿派」,現代自由主義哲學的關鍵人物穆勒當然也是自由主義的「終端猿派」……這麼一分類,原來那些令人高山仰止的聖賢與學界泰斗,都是各推崇一半人性而不見另一半人性的偏執者。

總之,文化演化出的人類群體合作社會,產生越來越多的共生規則需要個體無條件遵守;而人的基因中卻保留著猿的自己做主的自由天性,自動排斥管束。於是,人活一生,糾結一生。回頭再來看喬布斯的「終端人」,也不過是用移動終端一時激發強化人自己快樂選擇與做主的天性而已,但只要放下智能手機,還得無條件去接受法律、倫理、職業規範、禮儀規則、政治制度……的強制管束。這是人無法擺脫的宿命。

「春花秋月何時了」?

讓人類可能滅種的高危軟體

前有所述,在人的全人性中,格式化了猿的「領土意識」基因,代之以文化演化出來的尚武好戰的「宗教派別意識」、「民族意識」、「階級鬥爭意識」、「強國意識」等。各色軍事理論成為國家顯學,軍備競賽在全球風起雲湧。這是一個能讓人類物種滅絕的高危軟體。脆弱的人類,命懸於只要有一位瘋狂的政治家按下核按鈕的那一瞬間。看當下被激勵得無比高漲的「與人斗其樂無窮」的人性劣性,試問,人類到底是越來越野蠻還是越來越文明?

身縛自殺式炸藥的宗教人士就是為了博取更多非我族類的滅亡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201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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