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宋自紅：薔薇盛開的季節
午夜的薩克斯
亞洲音樂雜輯
Dave Ko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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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一大片廢棄的廠房。這是表舅家到她上班地方的必經之路。
這片廠房應該是57、58年「大鍊鋼」時期的產物。昔日日夜不停吐著白煙的大高爐已坍塌了半邊；貨運卡車進進出出的鋼廠大門口，紅色的鐵粉還散落在路上，車輛卻早已不見蹤影；以前不時有巨大撞擊聲傳出的廠區內寂然無聲，只是偶爾有撿破爛的，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或者是野貓野狗冷不丁地竄出來，即使是在白天，都會讓小薇嚇出一身冷汗。特別是下夜班的時候，小薇更是膽戰心驚。
儘管小薇平常對這個地方充滿了恐懼，但在每年的四月底、五月初，當薔薇花開滿鍊鋼廠簡陋的圍牆時，小薇總要在這個地方停下腳步。這個地方偏僻，很少有人來，所以薔薇幾乎爬滿了整個圍牆。一叢叢、一簇簇的薔薇花使殘垣斷壁的圍牆變成了花牆，微風過處，送來縷縷清香。那花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而淺粉的像極了小薇的一張俏臉。
小薇雖是從農村來的女孩子，樸素的衣服也掩蓋不住她的芳華。雪白的肌膚、淡淡的柳眉、再配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玲瓏的鼻子、紅潤的雙唇、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編成一條麻花辮搭在胸前，正當豆蔻年華的小薇，站在哪兒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上初中時，教語文的李老師，是個下放知青。他喜歡寫詩畫畫，小薇就是他的模特。至今，小薇還保留著李老師送給她的一本書《安娜.卡列尼娜》，還有一幅自己的肖像畫，畫中的小薇站在老家開滿薔薇的山坡上，身上、腳下落滿了薔薇花瓣。
小薇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高中。同齡的女孩子大部分都在父母的安排下結婚了。而小薇不願意就這樣早早把自己嫁了，她想過一種和她們截然不同的生活。她要像書中安娜那樣，掙脫包辦的婚姻鐐銬，尋求享受生活、享受愛情的權利。父母拗不過她，求爺爺告奶奶找到一個沒出五服的遠房表舅，托他在城裡幫小薇找一份工作。不久，小薇懷裡揣著李老師送給她的書和畫，帶著簡單的行李到棉紡廠當了一名臨時工。
很快，小薇在城裡安頓了下來。棉紡廠女工多，男工少。本來一個千把人的廠子來一個女工不稀奇，可是小薇太出眾了。一來就幾乎把全廠男人的眼光都吸引住了。這讓廠里女工們心裡很不是滋味，沒來由就對小薇抱有敵意。儘管小薇處處小心翼翼，恭敬有禮，但還是被大部分女工孤立了。每到飯點和下班時間，女工們三五成群相約，唯獨只有小薇形單影隻。倒是男同事們，今天這個偷偷給小薇塞個紙條約著看電影，明天那個買一包零食送給小薇……一開始，小薇是拒絕的，漸漸地禁不住他們的花言巧語。他們平時對小薇百依百順，熱情似火，但就是不會和小薇談婚論嫁，一旦小薇談到結婚，男孩子態度馬上冷淡下來。就這樣談了四五個，最後都不了了之。
特別是有一個男孩子，小薇對他是付出真感情的，在他甜言蜜語攻勢下，小薇把自己清白之身給了他，可當他得知小薇懷孕後，便索性玩起了失蹤。小薇沒辦法，只得自己找了一家私人診所打掉孩子。在那個沒有任何資質，衛生條件極差的小診所里，小薇術後感染，差點死在那裡。這件事不知被誰傳到廠里，本來那些女工對小薇就抱有成見，又加上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小薇的名聲在廠里徹底臭了。最後工廠以小薇作風不好為名開除了她。
眼看著小薇的年齡越來越大，小薇父母急了，再次托表舅給小薇找個合適的婆家。表舅也急著儘早甩掉小薇這個包袱。沒想到真碰到一個合適的，開大貨車跑運輸的張師傅，比小薇大十來歲，剛死了老婆，有個四五歲的孩子。張師傅常年在外，孩子沒人帶，所以急著找個老婆幫著帶孩子。他不嫌棄小薇是農村戶口，願意娶小薇。
那天，表舅帶小薇到張師傅家。沒有女主人的家，又臟又亂。第一次見面，張師傅就色咪咪地盯著小薇看。更有甚者，就在表舅借故走開後，竟然對小薇動手動腳，全然不顧自己的孩子就在旁邊。當遭到小薇嚴詞拒絕後，對小薇破口大罵，罵小薇人盡可夫，是沒人要的「破鞋」。
小薇氣的神情恍惚，跑到表舅家哭訴，結果又被表舅劈頭蓋臉罵了一通，說她不知廉恥，丟人現眼，今後再不會管她的事。
小薇想父母想回家，可是家呢？父母已經年邁，跟著哥嫂過日子，哪裡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呢。
小薇沒地方可去。
第二天一早，小薇被人發現弔死在「鍊鋼廠」的圍牆邊。此時正是四五月份，薔薇盛開，被抖落的花瓣掩埋了小薇留下的畫和書。
宋自紅，別名宋海波，現居淮北。《分水嶺》老作者，有作品見諸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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