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長髮我的詩
一
愛她，是因為她有一頭密雲般，長而飄逸的黑髮。
她曾問他：我的頭髮，比我的面容更美嗎？
他說：你的發美，面容也美，但我更喜歡你的長髮。
她到鏡前看自己：濃密柔美的齊腰長發，瀑布一樣，光亮潤澤，如彩虹划過天際，絢爛奪目。鬢處恬淡雅緻，如夢似幻，引人遐想。
這樣的美髮，怎不令人憐愛？
這般想著，她的心中頓時生出無限美好，情愫也在他的頌揚聲中，與愛翩翩起舞。
二
婚禮那天，站在典禮台上，當著眾人的面，司儀問他：你為什麼愛她？
毫不猶豫地，他回答：因為她有一頭又黑又亮，詩一般的美麗長發。
司儀說：歲月易逝，俏麗的容顏難留，發，也許衰老得更快。當她這一頭烏黑的長髮開始變白時，你還會愛她嗎？
這個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是他和她從沒考慮過的。
遲疑片刻，他答：自然也是愛的。
台下掌聲雷動，她，心中卻掠過一片愁雲。
三
洞房花燭夜，白天的那片愁雲仍在她心頭縈繞。
她問他：如果我的頭髮稀疏了，白了，你真會一如既往地愛我？
他點點頭，笑道：傻姑娘，我都當眾承諾了，你還不放心？
當然不放心，誰叫你是在猶豫之後作答的。她撒著嬌說。
他的手輕輕地放在她的頭頂，然後順勢一路撫下：就算你的發全白了，全枯了，我也會愛你的。
她聽了，喜憂參半。未來的日子究竟怎麼樣，誰也說不清。
四
剪短長發，是兒子出生前一個月。
那天，婆婆對她說：把頭髮剪短吧。將來帶孩子，長發會很不方便的。
剪髮？我同意，你兒子還不答應呢。她心裡想著，卻沒說出來。
他下班回家後，她撅著嘴，告訴他：媽讓我把頭髮剪短，你答應嗎？
在房裡踱了幾圈，他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剪就剪吧。
她的淚水不容分說地流了出來：這可是你的心愛之物，你真捨得？
他撫著那頭濃密的長髮，傷感地說：捨不得，也剪吧。過兩年，它還會長起來。
頓時，她釋然了，他說的不錯，長發剪短，還會長起來。
她聽從他，第二天便剪短了頭髮。
五
頭髮剪短，就再沒長長過。不是長不長，是沒有機會讓它長長。
上班本來就辛苦，帶孩子更是又苦又累，白天黑夜像陀螺一樣轉，哪還有時間照顧自己的頭髮？短髮尚可隨意梳一下了事，長發如何捯飭？
長發雖然沒了，但她時不時也會想起曾經的長髮。每次想起，她就憂傷：我的長髮怎麼也和時光一樣，去了就回不來了？
這時，他便安慰她：沒了就沒了，日子不是照樣過得很好么。
她說：那可是你最喜歡的長髮，沒了，你不心疼？
他說：你剛剪短頭髮那會兒，我確實很心疼。時間一長，習慣以後，我就不心疼了。
登時，她的心冷了半截：男人，怎麼這麼沒恆心？愛，就不能堅持到底嗎？
六
時光悄然而過，兒子已經十歲了。
一天，梳妝之際，她在發間發現了白髮。她愁眉不展：長發沒了，陡然間還添了白髮，真是歲月不饒人。
她又想：他，還會像從前那樣愛我嗎？
晚上，她問他：你還記得我長發飄飄時的模樣嗎？
他一邊回憶她雲鬢璀璨時的美麗，一邊興緻勃勃說：當然記得。那時候，我看你一頭濃密的黑髮，就像讀一首詩，深情，華麗，動人心弦。
她嘆息一聲，哀愁地說：韶華易逝，長發更易逝。這輩子，你再也讀不到那首詩了。
他摟住她的肩，深情地說：詩沒了，就不讀了。你不是還有俏麗的容顏嗎？容顏是一部小說，我仍然可以繼續讀下去。
她憂傷地說：總有一天，小說也會翻到最後一頁……
他哈哈大笑：那我就讀你的心。心，是一篇永遠讀不完的散文。
七
二十年、三十年過去了，歷經了詩歌、小說歲月，終於到了散文時光。
她問他：這篇散文美嗎？
他如痴如醉：美啊，恬靜，素雅，怎麼讀，也不厭煩。
她靠在他的肩上，雙目緊閉，想像著往昔的光景。
那時候，她大病初癒，化療後，發，已所剩無幾。
TAG:劉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