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不要說話，有台攝像機正在看著你！
本文由一萬幀電影公眾號(tens-frames)原創首發。
中國有句古話，叫做「舉頭三尺有神明」，語出自凈空法師的《地藏經講義》。它本是佛教用語，意為人類在世間的一言一行其實都有隱在暗中的神明看並記錄著，待人臨終時則交由閻羅王，由他據此處置你的下一輩子。
佛教以此試圖教導人們，人一生的前途實際是自己主宰的；同時也是為了督促和勸誡人們，多行善事，多積陰德。
而如果要將電影《隱藏攝像機》翻譯成比較地道的中國俗語的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就再合適不過了。
隱藏攝像機
Caché
《隱藏攝像機》（2005）是奧地利名導演邁克爾·哈內克的一部優質作品，該片曾獲得第58屆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最佳導演獎，在其餘歐洲各大電影節上也斬獲頗豐榮譽。
它是邁克爾·哈內克第4部法語電影，由法國影帝丹尼爾·奧圖和影后茱麗葉特·比諾什攜手演出。英國《衛報》曾經給出過一個非常高的評價，認為它是「21世紀第一部偉大的電影」。
那麼，究竟偉大在哪裡呢？
《隱藏攝像機》用一種懸疑驚悚的風格講述了法國一對中產階級夫婦的精神道德困境。通過名字我們也能知道，故事跟一架隱藏在暗處的攝影機有關，也就是說有些人的隱私已經遭到泄露。
受害者正是羅宏一家人。羅宏是一知名電視節目的主持人，知識淵博，風度優雅；妻子年輕美貌，兩人育有一個帥氣的兒子。生活似乎很平靜，直到一盤錄像帶的出現。
錄像帶里，羅宏開著車回到家門口，停好，進門。按照錄像帶的視角，攝像機就架在家門口的位置，或者是在路口處，或者是在一個房間里。這不像是小孩子的惡作劇，夫妻倆決定報警，卻遭到警察的拒絕——沒有發生實質性的傷害，不予處理。
很快，第二卷錄像帶又來了，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多了一張白紙包裹，白紙上畫著一個小男孩兒的臉，嘴角邊流出大片鮮血；很快，兒子在學校也收到了類似內容的明信片，他還詢問父親羅宏，為什麼要寄這樣一張明信片給自己。對此，羅宏給不出合理的解釋。
夫妻倆一直在猜測究竟是誰在做這樣一件不道德的事，兩人並沒有得罪過任何一個人。直到第三卷錄像帶及最後一張白紙的出現，羅宏隱隱約約鎖定了一位有充足理由做出這種事情的嫌疑人，他就是自己小時候的玩伴馬吉。
就在我們本以為懸疑點可以就此被攻破的時候卻又逐漸察覺到，馬吉很有可能並非偷拍者，而實際上又一次成為羅宏行為的受害者。馬吉的父母曾是羅宏家的長工，因參加戰爭的遊行活動而被殺害，羅宏的父母決定收養成為孤兒的馬吉。而後來，馬吉卻因為羅宏的誹謗被送入孤兒院。
原來，羅宏先是說服馬吉殺掉農場里的一隻雞，並表明那是父親的意思；而在馬吉剁掉了雞頭以後，6歲的羅宏則跑到父親面前，誣陷馬吉以此恐嚇自己。這件事當然只有羅宏和馬吉兩人知道，而馬吉無處辯解，掙扎不過，最終由孤兒院的工作人員領走。
在這部影片中，羅宏雖表面上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受害者，實則又是一位兇惡而不自知的施暴者。暴力的形式可以分好多種，如果說他小時候對馬吉實施的一種智力暴力，那麼多年後的這次事件則是語言暴力——羅宏憑藉錄像帶中的信息號找到了馬吉現在的家，對羅宏的到來馬吉表示歡迎和欣喜，但接踵而至的則是羅宏一次次咄咄逼人的質問：為什麼要監視他們一家人？
在羅宏看來，馬吉是最有作案動機的那一個。
但後者始終否認。在意識到羅宏不可能相信自己時，馬吉選擇在羅宏面前刎頸自殺。
這就是言語的暴力了，或者說是又一種信任的坍塌。因為羅宏的誣陷，馬吉從小就喪失了接受優質教育的權力，在以後的人生中，也逐漸變成了社會中失語的那一方。
而跟馬吉相比，電視節目主持人羅宏則掌握了很大程度的話語權，並且具有使別人偏聽則信的能力，應該說，他從小就是。羅宏一直處於權力和地位的高地，俯視著馬吉這一類社會地位低下的階層。
因此面對羅宏的厲聲質問，馬吉只有自殺維護自己的尊嚴。這又可以說是另一種形式的「馬太效應」。
實際上，還想請大家知道的是，我們也並不能憑藉人物的隻言片語就確定地認為馬吉究竟是不是偷拍事件的始作俑者，因為直到影片結束，導演也沒有為我們揭示出作案者究竟何人。
而就在整個影片時間的發展中，攝像機逐漸退化成一種觀看的角度，而使得觀眾慢慢消解掉對真相的訴求，轉而認真觀察著這瓮中的每一個人，試探他們的心理困境。
在這一點上，導演給了觀眾很大的想像自由的空間。就連接續不斷的長鏡頭以及突然的鏡頭切換，也成了引導觀眾主動完形自己猜測的手段，就像「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塔」一樣，影片的意義就在此基礎上被極大地豐富起來。
我想，這部電影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告訴我們，有時候，真相的獲得並非最重要，而如何能在找尋真相的過程中領略到「真相」可以具有的多義性，才是最有趣和好玩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