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行跡】櫟岡遐思

櫟岡遐思

雨

散了一屋的衣被收回箱子，床鋪桌椅歸於原位，最後給桌上的白玫鬆土澆水，轉身闔上飄窗隔開潤濕的山風，臨別之際，窗外小雨又淅淅瀝瀝。像熟識的損友，總是不告而來又飄然而去。

下坡時行李箱較來時沉了許多，有舍友幫忙輕鬆不少。半點過八分，公交車照樣不疾不徐，倒是沒有遲到。開了車窗揮手作別，舍友頭頂蔭蔽的櫟樹也款款搖曳，有陽光時總是穿過它向我的房間投下斑斕金碧。

說來山間雨倒是避不開的重要主題：小雨時開窗任風翻書卷，大雨時泡茶遙聞山澗玉鳴，冰雹時正好關窗高卧聽爆豆響，時不時聽雷觀電也是以饗視聽。經春歷夏正是山中佳時，雲收雨散便賞綠蔭新晴。

晴

晴天和陽光，對慣於在陰雨和濡濕中苦捱的山民來說，總是彌足珍貴的。當春陽喚醒緩坡的蒲公英和風鈴草，後院及檐的高樹把花瓣送給朗潤的風，小朋友就會竄出大門呼朋引伴踢球遊戲，他們的父母則牽著大狗散步寒暄或者坐在陽台看報聊天。

此時若是也按捺不住躁動的心出門遛彎，總會偶遇某個開心的老先生給迷路的人引路，到終點告別時一句「Sch?nen Tag!」會換來兩倍的笑容。這時老先生多半會轉進一家人滿為患的café，熟絡地坐進「老位子」照常看溫度點咖啡或冰淇淋，和旁邊的熟客攀談起未完的話題。

談興已盡賓主盡歡，搭著谷風順勢上山，夏始春余，路上山花倒也助興，正所謂「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夏半年中高緯度日落很晚，不過若是有耐心等待入夜或是偶爾晚歸，門外夜燈明熒，山入夜幕，彷彿天地倒懸而步入星河。當然，抬頭看真正的星漢，斗柄東指之時，不免興起故國之思。

半年時光，陰晴晝夜輪轉之間，隨著山雲飛逸也跟著山溪流去，樂憂急緩、喧靜忙閑，各有時數。來時並非孑然一身，走時有更多朋友互通有無，免不了多數時候耐住寂寞看書背詞，但也時不時穿樓入戶徹夜笙歌。意外坎坷固然難免，但回頭看時，記憶猶新的卻總是趣事歡樂。明年或許會再故地重遊，到時心境自然會更有不同了。

初來時暢想離別，離別時回憶初見，空間與時間的坐標在Am Eichenhang交集，Eiche作櫟樹（橡樹），Hang為山坡，果然門前遍生櫟樹；半年來婆娑枝葉背後常作神遊，便隨意塗塗寫寫，以資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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