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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講故事的人和他自己的故事

主持人語

每一位格薩爾藝人心中都有一份對格薩爾文化的眷戀和執念,《一個講故事的人和他自己的故事》一文中的洛桑奧賽也不例外。雖然同為掘藏藝人的他雖有異於藏族文化史上的掘藏者,但他卻搜集整理了大量蘊藏在民間的史詩材料,比如《格薩爾》中的祭祀禱文、德爾文部落族譜等,掘出了文化之藏。作者通過對病中的洛桑奧賽具有現場感的生動描寫,勾勒出了洛桑奧賽對格薩爾文化的熱愛、崇拜,為保護宣揚格薩爾文化做出努力,以及對格薩爾發展傳承過程中出現的問題的憂慮,使我們強烈地感受到了洛桑奧賽那份深深植根於血脈的信仰。同時,作者在講述她的所見所聞時,表達了自己的真切感受和思考,使得文章樸實客觀,具有較強的可讀性。

——多傑堅措

洛桑奧賽,現年55歲,出生於果洛藏族自治州甘德縣柯曲鄉德爾文村。少年時,成為藏傳佛教寧瑪派的一名俗家弟子,並在寺院中成長遊學。13歲時,洛桑奧賽經歷了一個奇特的夢境,成為一名《格薩爾》掘藏藝人,並開始說唱和寫作。

一個講故事的人和他自己的故事

蒂姆·歐布里安在《負荷》中曾寫道:「因為過去要進入未來,所以有了故事。因為在深夜裡,你會想不起你是怎麼從原來走到現在,所以有了故事。當記憶被抹去,當你除了故事就再無任何可以去記憶、可以被記住的東西的時候,因為要有永恆,所以有了故事。」

是的,故事相伴人的一生。年幼的我們在爺爺奶奶的膝頭聽到了各種光怪陸離的神話和傳說,讀書時的我們在父母和老師的講述中想像著王子與公主的美好生活,想像著英雄打敗惡魔的無限榮光。長大成人後,我們在自己經歷的一個個故事中雕刻塑造著自我。從這個意義上說,人區別於動物,是因為人類通過故事來傳遞經驗,人類通過故事來引領我們集體的旅程。

洛桑奧賽的漢語語義是「睿智的光芒」。就是這樣一個講故事的人,父輩口中一段段格薩爾大王的故事滋養了他,如今成為《格薩爾》說唱藝人的他也正在用一個個故事影響著更多的人。

外婆的故事滋養了他的童年

當我推開醫院病房的門看到滿頭捲髮的洛桑奧賽時,手上掛著吊針的他安靜地望著窗外。

回眸間,四目相對,我心中生出些許失望。因為我沒有在他的眼神中看到自己假想中一個講故事的人應有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幾分失落或是沮喪。

得知了我的來意,洛桑奧賽微微直起身,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三個多小時里,身體虛弱的他一直在不停地喝水、擦汗,這讓我更覺得自己不應打擾養病的他,但我又不想捨棄採訪他的執意,也許面對生死時人更能講出一些不同的故事。

出生在「格薩爾史詩文化第一村」——果洛藏族自治州甘德縣柯曲鄉德爾文村一個熱愛格薩爾大王故事的家庭,洛桑奧賽從年幼時就浸潤在這樣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史詩故事中。

「我的奶奶雖然不會說唱,但是她會講一些格薩爾王的故事。小的時候家裡還沒有電視,晚上睡覺前,我總是纏著她給我講格薩爾大王的故事。」洛桑奧賽一邊說,一邊反覆摺疊又打開一塊用來擦汗的毛巾。這雙手細膩而修長,完全不像是一位牧人的手。

「我的父親可以說7部《格薩爾》,我的媽媽是從四川嫁到果洛的,她也特別喜歡聽格薩爾王的故事。如果村裡請來說唱藝人講格薩爾王的故事,不論再晚,她都會帶著我們去聽。」

沉浸在回憶中的洛桑奧賽臉上浮現出一些溫暖的笑意。「那時候我最喜歡聽格薩爾大王中關於霍嶺大戰的故事,常常纏著奶奶給我講這一段。」智勇雙全的丹瑪、勇猛剛烈的嘉察……在奶奶日復一日的講述中,洛桑奧賽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眾所周知,在《格薩爾》中,霍嶺之戰是格薩爾從普通部落首領轉變為邦國英雄的重要一段。在這場爭戰中,格薩爾表現出的英勇、智慧和情義令人們讚嘆不已,以至於代代傳唱,成為《格薩爾》中最為精彩的部分之一。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洛桑奧賽跟著父親、跟著村裡的老人們學著說、學著唱。從聽別人說到模仿著自己說,從模仿著自己說到想要有所突破和創新。十多歲時,洛桑奧賽已經會講一些《格薩爾》的故事。隨後,洛桑奧賽成了一名藏傳佛教寧瑪派的俗家弟子。

地處大山深處的牧人聚落很少有我們現在意義上的學校,因而寺院就被賦予了重要而特殊的意義。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牧區的寺院相當於這一地區的學校或是一座小型圖書館,要想獲得知識,最便捷的途徑就是進寺院學習。

正如丹珠昂奔先生在《藏族文學與寺院》一文中解釋的那樣,寺院教育與藏人所提倡的「五明之學」是基本一致的。「五明」分為「大五明」「小五明」,因此也稱為「十明之學」。「小五明」指詩、韻、修辭、歌劇、星算,如同現代的辭藻學、韻律學、戲劇學、歷算學;「大五明」指的是「聲明」「因明」「內明」「工巧明」「醫方明」,如同現代所謂聲律學、正理學、佛學、工藝學、醫學。藏族文學的作者大多是「學富五明」的學者,他們既掌握高深的佛學理論,又會星象歷算,頗有療養和治病的經驗,對文學創作也很有修養。

洛桑奧賽有幸在寺院中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期。跟隨自己的上師在果洛地區的龍恩寺、查郎寺等知名寺院遊學。藏傳佛教寺院里保存著的各類文學典籍,還有天文、地理、歷算、醫學、歷史等諸方面的書籍讓洛桑奧賽感覺十分「解渴」。在經卷和書本的陪伴下,洛桑奧賽顯得和他的同齡人越來越不同,似乎是多了幾分沉靜,少了幾分躁動。

神奇的夢境啟示他成為說唱藝人

在洛桑奧賽13歲時,他做了一個至今想來仍感覺十分逼真而又奇特的夢。「在夢中,我在路上碰到一個貌美的女子。當我問這位女子是誰時,她竟然對我說,她是阿達拉姆。」

按照《格薩爾》的描述,阿達拉姆是格薩爾王故事中魔國的公主。

洛桑奧賽又驚又喜,不禁與這名自稱阿達拉姆的女子攀談起來,兩人聊得很是投機,彼此都覺得對方見識不凡,很是欣賞。

在做了這個夢之後沒幾天,洛桑奧賽偶然碰到果洛《格薩爾》研究中心主任諾爾德。聽了洛桑奧賽講述自己的夢境,諾爾德建議洛桑奧賽,將阿達拉姆的故事寫下來。

「這兩件事看似偶然,但我相信這是神靈給我的一個啟示。」洛桑奧賽用一個多月的時間寫完了關於阿達拉姆的書。這本書出版後,洛桑奧賽成為了當地《格薩爾》說唱藝人中一位小有名氣的「後生」。

緣起於這個夢,成就於這本書。最終經權威機構考察認定,洛桑奧賽被認定為《格薩爾》掘藏藝人。

洛桑奧賽作為掘藏史詩藝人,同藏族文化史上的掘藏者是有所不同的,沒有誰人伏藏、誰人預言於什麼時間、由誰來掘出這種常規的確認。依筆者的理解,洛桑奧賽所掘取的是民間文化之藏、民間文學之藏,是把廣泛蘊藏在民間的史詩材料加以搜集,予以更能吸引人的編排和潤色。從這個意義上來理解,也不失為一種「掘藏」式的發掘。

讀過《格薩爾》的人都會發現,每每在關鍵時刻,書中就有出現神靈託夢授記的情節。而且,史詩中那些經歷了託夢授記的人,在夢醒後都會出現不同於往常的興奮和活力。有專家認為,在《格薩爾》中,夢是人們與超自然神靈溝通的橋樑,這一現象恰好是生活在相對封閉地區的藏族相信萬物有靈觀念的體現。因為,在這樣的環境中,不少人不是用眼睛來看世界,而是用心靈來感受世界。

此外,在查閱大量資料的過程中你會發現,很多《格薩爾》說唱藝人都有一個神奇的「13歲」。如:青海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格爾木市唐古拉山鄉的神授藝人才讓旺堆,在13歲那年朝聖旅行時產生幻覺,夢見許多有關格薩爾的故事。醒來後,夢境依稀可辨、夢中的情緒經久不散,從此開始說唱史詩。西藏圓光藝人卡澤扎巴·阿旺嘉措在11歲那年便具有從銅鏡里觀察吉凶的功能。到了13歲,奇蹟出現,他在那面銅鏡中看見了格薩爾大王。從此,他開始依照銅鏡里所顯現的抄錄《格薩爾》。

對此,徐國瓊先生在《論史詩中十三數字的象徵內涵》一文中說,「十三」這個年齡對他們是個「神聖」的年齡。正是在這個「13歲」的時刻,「神」在夢中首次「授」給了他們史詩的內容,使他們與史詩結下了終生不解之緣。這個「十三」顯然是吉祥、神聖、接受「神授」及「智門」得到開啟的象徵性年齡。

的確,「13」對於藏族人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在有些地方的故俗遺留中,姑娘滿13歲以後要舉辦隆重的成人禮,這一儀式的規模之大、儀程之繁複遠甚於婚禮。究其原因,選擇在年滿13歲以後舉辦成人禮,是一個人一生中第一輪十二生肖後新一輪的開始,意味著人生新階段的開始。而在古代,13歲也曾經是某些部族早期約定俗成的結婚年齡。

洛桑奧賽出生在果洛甘德縣的「格薩爾史詩文化村」,奶奶、父親、母親對格薩爾王故事的熱愛,加上年少時寺院中求學的經歷,一切的準備彷彿都是在等待這個13歲的夢境啟示。

遊歷生活開闊了他的眼界

22歲那一年,洛桑奧賽告別了寺院的集體生活,轉而在家修行。

洛桑奧賽家是個人丁興旺的大家庭,共有兄弟姐妹10個,6個兒子,4個女兒。雖然大家都很喜歡《格薩爾》,但是只有洛桑奧賽被認定為說唱藝人,這不僅是他的榮耀,也是家門的榮耀。

洛桑奧賽笑著說,「可能是我的音色比較好聽」,因此家裡人都非常支持他說唱史詩。無論是哥哥、還是妹妹,誰見到關於格薩爾的書、光碟等資料都會買來彼此分享。因此,當洛桑奧賽提出自己想出去走走看看時,雖然家中很多人都沒有走出過果洛乃至甘德縣,沒有坐過火車和飛機,但是,大家還是全力支持他出外開闊眼界。「青海、四川的很多藏區我基本都走到了,後來,我還去了北京、上海、雲南、拉薩……」

今年55歲的洛桑奧賽停頓了講述,深深呼出一口氣,彷彿需要積蓄更大的能量才能講述接下來的故事。

「在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我看到一些僧人坐好車,住高檔賓館,他們廣收徒弟,接受布施,我不喜歡這樣。在那些到處都是大樓房的城市裡去長長見識還可以,長期住在那裡我不習慣,那裡太吵了,人也太多了,這讓我更加想念草原,想念雪山,想念家鄉的糌粑。」

對於很多從未走出過大山的牧民來說,能去這麼多地方走走看看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但是,也許正是經歷了這種長期的遊歷生活,說唱藝人才能對史詩中的很多描述有更為具象的認識,才有機會尋訪遺迹,為史詩的講述傳播增加更多細節。從這個意義上說,遊歷是說唱藝人不斷提高說唱技藝的重要途徑。

打開手機,洛桑奧賽向我展示著他保存的一張張照片。此外,還有一些他參加說唱技藝比賽或者當評委的照片。

此時此刻,雖然天色漸晚,但是在洛桑奧賽的病床前聚攏了好幾位同為病人家屬的藏族牧民。大家手持念珠念誦著經文,靜靜地聽著洛桑奧賽的講述。

「現在《格薩爾》說唱藝人組建了很多微信群,來自四川、果洛、同德、貴德、拉卜楞等地的很多說唱藝人都在其中,大家可以分享各自的表演視頻,還可以組織並通知各類比賽。以前沒生病時我參加了9個群,現在身體不好了,只保留了2個。」洛桑奧賽解釋著,「你看,這是我在首屆原生態《格薩爾》說唱比賽當評委時拍的(照片)!」

洛桑奧賽對於一些評委在評比打分中有失公允的做法十分不滿。「打分要看參賽藝人的音色、吐字、體態等多個方面,我覺得一些評委在打分中偏向自己的熟人、親戚或是老鄉,這是最不公平的,一些藝人從那麼遠的地方來參加比賽,應該被公平對待。一些藝人沒有多少真才實學,自己也不是很努力練習,他們算不上真正的《格薩爾》說唱藝人。」洛桑奧賽認真地說,「2016年就有一位來自不丹的說唱藝人參加比賽,雖然他的語言我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從唱腔、體態等來看,我給他打了較高的分數。」

據洛桑奧賽介紹,一般來說,《格薩爾》的唱腔有古老和近代兩種,現在又新加入了彈唱。為了鼓勵更多藝人學習傳統唱腔,在一些《格薩爾》說唱比賽中,對使用傳統唱腔的藝人分數會給得更高一些,也有一些藝人將傳統唱腔與近代唱腔相結合,有所創新。

洛桑奧賽說著,圍攏在床邊的其他牧民頻頻點頭,有的向洛桑奧賽詢問其他藝人的近況,有的則向身邊的人描述自己聽過的某位藝人的精彩表演。顯然,《格薩爾》是藏族人共有的故事,《格薩爾》是藏族人永恆的話題。

沃土的養育給了他深深的眷戀

這次住進醫院,洛桑奧賽被診斷為包蟲病。

包蟲病,流行於世界上許多畜牧區,在高發區,患病率可達5%。這其中,泡型包蟲病,這種被稱作「蟲癌」的包蟲病,一旦診斷,不經過藥物或者手術治療,十年患者的死亡率達到94%。目前,全球95%的患者分布在青藏高原,尤其是果洛、玉樹、甘孜地區,特別是果洛州達日縣、甘德縣等地的發病率達到了12.89%。

生病後的洛桑奧賽意志有些消沉,因為在寺院的學習生活讓他知曉一些藏醫藏葯知識。隨後,他跟隨一位老藏醫學習,並積极參加果洛衛生系統舉辦的相關藏醫藥培訓。現在,他也時常幫周邊的牧民問診治病。可是這一次,洛桑奧賽自己卻病了。

「小時候,沒有機會讀書,長大後只要是能找到的書我都會看,我最喜歡看歷史類的書,還喜歡看《章恰爾》雜誌上藏族作家們發表的小說、詩歌等。藏文翻譯的四大名著我全都讀過,特別是《三國演義》和《西遊記》,我看過好幾遍。常常是看了開頭就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是個什麼結局,就像看電影一樣,看完一章還想看一章,欲罷不能。可能是晚上常常熬夜看書,生活不規律。」洛桑奧賽低下頭,停了好一會兒後突然抬頭說:「這種不規律的作息不好。」

洛桑奧賽說,其實文化都是相通的,互相了解肯定會有所幫助。「就拿我自己來說,這些書對於我的說唱和寫作都有很大幫助。」

按照洛桑奧賽的理解,《西遊記》寫了唐僧師徒四人克服種種磨難前往西天取經的故事。《西遊記》中唐僧這個人物是真實存在的,而孫悟空等人物是虛構的;《格薩爾》中,格薩爾、晁同這些人物是真實存在的,但是也有很多人物也是虛構的,兩本書都講述了很多關於佛教的故事。

一般來說,藏傳佛教分寧瑪派、薩迦派、噶舉派和格魯派四大教派。其中,每一個宗派都有僧俗兩種弟子,僧人受沙彌和比丘戒,不允許結婚;俗家弟子可以結婚。

在結束了自己的遊歷生活後,為了不讓家人再操心自己的生活,38歲時洛桑奧賽結婚了。2003年,洛桑奧賽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現在已經在讀初三;2008年,洛桑奧賽的第二個孩子出生,現在正在讀小學四年級。

生活日趨穩定,洛桑奧賽接連出版了幾本書。其中一本是根據父親和部落老人們的述說,整理的《格薩爾》中的祭祀禱文和德爾文部落族譜。

根據民間的傳統說法,果洛州的甘德地區屬於「三果洛」中的「阿什姜本」。阿什姜本又分化為若干部落,其中,德爾文部落屬於阿姜貢瑪倉部落。當地傳說認為,德爾文部落是嶺部落的後裔,嶺部落就是格薩爾王所統領的小邦,是藏族最早的氏族部落之一穆布董氏的後裔。

數百年來,德爾文部落以虔誠的信仰和無瑕的崇拜之心將《格薩爾》的傳承說唱作為他們的天賦和使命。無論是文化生活極為貧乏的舊社會,還是在改革開放後的今天,德爾文部落從沒有停止過對英雄格薩爾王的歌頌。正是因為德爾文部落如此迷戀和執著於《格薩爾》的說唱,曾贏得了人們的好奇和羨慕,也招來了人們的譏諷和嘲笑。但是,無論人們如何褒貶,一個不爭的事實是,相對於其他藏鄉,德爾文部落的男女老少,人人都能說幾段《格薩爾》。

採挖並販賣蟲草、生態移民補助……洛桑奧賽的收入來源並不多,但這並不妨礙他把孩子送去學校讀書。「現在國家政策好,老人、小孩都有補貼,他們應該多學點兒文化」。

草原上的生活平靜而緩和,洛桑奧賽懷念小時候在奶奶身邊聽故事的那段歲月。因此,他不忘把這些故事告訴自己的孩子,讓他們了解格薩爾王的故事。但是,孩子們好像對手機、汽車更加有興趣,還好家族中有他的一個外甥,顯露出的說唱才能讓家人們倍感欣慰。

「如果沒人去說唱《格薩爾》,英雄史詩最終也會變成博物館裡的展品。」洛桑奧賽和其他說唱藝人一樣,對於願意學《格薩爾》說唱的孩子越來越少、聽《格薩爾》說唱的人明顯減少而擔憂。

在德爾文,現有的說唱藝人都會將自己的技藝傳承給一些有興趣學習說唱的孩子,並想盡辦法讓越來越多的人了解並喜歡史詩。村子裡還特意舉辦一些比賽,用公開比賽、頒發獎狀和獎品等方式鼓勵孩子們學習,讓他們成為傳承史詩文化的生力軍。洛桑奧賽說:「如果學校的老師們也能在給孩子教文化課的同時,講講關於《格薩爾》的文化、知識就好了。」

洛桑奧賽認為,過去大家獲得信息的渠道有限,在史詩中可以了解到藏族先民們在軍事、農耕、音樂、文學等各個方面的知識,比如說,刀、頭盔、盾牌、馬鞍、矛等的製作技術。就拿弓箭來說,箭矢用什麼材質,弓是用竹子還是柳木,羽翎用貓頭鷹、禿鷲、鷹還是其他鳥類的羽毛,這其中的製作工藝在史詩中都會有比較詳細的描述。

藏族民間故事中有一個格薩爾王與北方七兄弟星的故事。故事是說,格薩爾降伏了四方妖魔,消滅了許多大山和森林裡的兇猛野獸,清除了江河湖海中的許多鬼怪,讓老百姓過上了好日子。可是,那些被格薩爾打敗的大小妖魔糾集在一起,變成了風暴,夾雜著砂石橫掃草原,不管牛羊莊稼,被席捲得一乾二淨。老百姓住的帳篷無法阻擋這種風暴的襲擊,牲畜一天天死去,人口也一天天減少。無奈之下,大家去求格薩爾王。可格薩爾狩獵是能手,戰場上是英雄,他對這種風暴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好到各部落去招募賢能之人。

應招而來的是七個兄弟,他們挖土、刨石、砍樹,忙了一夜,第二天就蓋出了高大的三層樓,並教大家在底下一層圈牲口,中間一層住人和放糧食,頂上一層供奉神佛。格薩爾看到蓋好的房子後非常高興,請他們按照原樣建造了許多這樣的房子,藏族人從此後再也不怕風暴的襲擊了。最後,因為七兄弟的房子建得很好,天神也請他們到天上去蓋房子。七兄弟終年勞作,一年四季變化位置,被認為是七兄弟蓋完了一幢房子又開始建造新的房子。藏語稱他們為「強噶本頓」,意為北方七兄弟星。

故事傳遞的不僅僅是故事

柏拉圖說,誰會講故事,誰就擁有了世界。

曾經獲得過普利策新聞獎的雅基·巴納金斯基曾在《故事之重》一文中寫到自己在衣索比亞採訪時夜晚總能聽到那令他永生難忘的歌聲。原來,這歌聲是衣索比亞難民的一種儀式,其實就是一種晚間講故事的形式。當夜幕降臨時,哪怕是身在饑民營,過著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生活,衣索比亞的老人們都會讓小孩子們圍攏過來,然後那些歌聲就響了起來。他們用悠揚的吟唱和深沉的律動,向子孫後代傳遞這個民族的基因,哪怕是死神降臨時,這些故事也將存活下去。哪怕世易時移,哪怕人逝村亡,故事卻一直綿延不絕,代代相傳。

雅基·巴納金斯基寫道:「這實際上是衣索比亞人的學校。就是以這種方式,他們把他們的歷史、文化和律法背負起來與他們同行。而這,也可能是我第一次清醒的意識到,講故事作為一種人類的活動方式,不僅強大,而且歷史深遠,也不僅限於某個民族或者某種文化。確實,我們的童年都曾有故事伴隨,我們都是在一個個故事中長大成人。但是,我們可曾暫停腳步,想一想這些故事如何與我們深深相連,想一想它們到底具有怎樣的力量。」

作為一名記者,對於另外一種文化,另外一個地區的報道,我們常常是作為一個外來人,提供了「對他們」的報道,卻沒有寫出真正「關於」他們的故事。報刊刊登的事關藏族的報道,大多是對他們某件事和某些事的描寫,卻缺少了與他們同情思、共生活的故事。因此,在很多人眼中,格薩爾只是虛幻的文學形象人物,可對藏族人來說,格薩爾是他們心中的神靈,精神的寄託,他在人們日復一日的供奉和宣揚中,化作精神信仰的一部分。只有真正地走進散發著史詩芬芳的牧野,才能明白格薩爾的故事對於這方山水的意義。

「現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曾說,一個社會裡最重要的不是靜態的多數,而是動態的要素;不是大多數的實施,而是一個社會模式中組織事實的象徵事物。

相較於《格薩爾》來說,一代又一代說唱藝人的演繹讓《格薩爾》成為至今仍活在民眾口耳之間的故事,也是世界上唯一活著的史詩和人類文明的活化石。透過《格薩爾》及其傳承,我們體察到藏族文化中那不朽的根脈和依然靈動的文化之魂。

作者簡介:花木嵯,青海日報社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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