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世相 福爾摩斯在2010
福爾摩斯在2010
陳昊宇
「華生，」福爾摩斯說話時，我們倆正在公園散步。此前，我們已默默地走了一個多小時——這對於兩個至交很合適。儘管天上還下著小雨。「倫敦比以前更髒了。」「是啊，工業污染比以前更嚴重，霧也比以前更渾濁，長期這種霧會使……」「放下醫生的眼光吧，華生，我指的是人，人比以前更髒了。在十九世紀，我曾破了不少案，做了不少好事，而且，與莫里亞提對決的那次，我曾說，如果我的存在能使倫敦惡濁的空氣得到凈化，我可以毫無愧疚地去見上帝。但是，倫敦的現狀糟糕透了，拜金主義更加盛行，醫生為了錢可以草菅人命——哦，華生，我並不是指你——商人為了錢可以胡作非為，法官受賄便顛倒是非，搶劫和偷竊更加常見，人們親情變淡，友誼變質，人們的心靈同腳下的泥土般骯髒……」「但還是有我們這樣的好人。」「你說得對，為了維護更多好人的利益，我絕不能死，我必須健健康康地活著。正如你所說，這霧對身體不好，華生，該回去了。」
沒多久，我們便回到了貝克街221B。「有兩個人來過，而且已經走了。」福爾摩斯一進玄關便開口道。我學著他的口吻補充說：「兩雙沾有泥的鞋子在這兒留下了鞋印，它們乾燥程度差不多，應該是同時來的。」「你進步了，華生，但這還不夠。從步幅上看，這兩個人一個身材高大，一個身材矮小。」這時，房東太太來了，「先生，剛才有兩個人來找您，但已經走了，……」「這我知道，他們在這兒呆了多久？」「半個小時左右，並說等會再來。」「好的，謝謝。走，華生，進屋看看。」
來到屋內，福爾摩斯拿起了來客遺留的煙盒，打開看了看，又扔回桌上，坐在安樂椅上，以他慣用的語調說：「來的兩個人，其中有一個人生活富裕並沒有太大煙癮，心事重重是個左撇子，並且與同來的人，關係並不怎麼樣。」「好吧，老兄，我等著聽精彩的推理。」福爾摩斯悠悠地抽了口煙，繼續說道：「看看這盒煙，這是一盒精裝的Rothmans（樂富門），寬版硬盒煙，一盒要４磅，所以此人一定生活富裕；煙的內層包裝紙左側被撕破，說明此人右手拿煙盒，用相對靈巧的左手撕煙，應該是個左撇子。煙灰缸里的煙蒂吸嘴有用牙咬磨的痕迹， 說明此人心事重重，但即使這樣，他也只抽了一支煙，由此可見，他沒什麼煙癮。煙蒂只有一個，說明他沒有請同來的人吸煙，可見兩個人關係並不怎麼樣。」「同來的人也許抽煙斗，或者根本不吸煙。」我提出疑問。「另一個人如果抽煙斗，屋內煙味應該更濃，而且半個小時足夠吸完一斗煙，而這裡卻沒有他磕出來的煙灰。如果那人不吸煙，出於對朋友的考慮，另一位煙癮也不大的人就不應該主動抽煙，但他抽了，說明他不顧及同來者的感受。」
就是這樣，玄妙的事情被福爾摩斯一說便如同白開水一般，雖然這種「推理秀」幾乎天天上演，但我每次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正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隨後是上樓的雜亂腳步聲，「瞧，我們的委託人來了。」福爾摩斯 抬了一下眉毛說道。
推門而入的兩個人果真如福爾摩斯所說，一個高大一個矮小。「醫生，珠寶鑒定師，歡迎來訪。」福爾摩斯邊說邊示意那兩人坐下。「我們以前應該並未謀過面，福爾摩斯先生。」小個子一臉錯愕，盯著我的這位朋友。「原因很簡單，只是一些小細節，」福爾摩斯開口說道，「這位高個子先生一定是一個醫生，他身上有很淡的醫院消毒水的味道。但真正的關鍵是，他嘴周圍的皮膚比臉上其它部位稍白，而且，兩隻耳朵附近各有兩道淡淡的壓痕，很明顯，這是長期戴口罩的結果，所以一定是醫生。還有您，」福爾摩斯看著小個子，「先生，您看我時，把臉稍向右方，用左眼盯我，而且您的左眼睜得一直比右眼大，說明您經常用單目眼夾式放大鏡，那麼您很有可能不是鐘錶匠就是珠寶鑒定師，但您的手指很粗，手掌也厚，做不來修表的精細活，所以您是一位珠寶鑒定師。」兩位來客的眼神變得更加驚異，我心想，他們以前可能只聽說福爾摩斯的厲害，今天終於見識到了。
「正如您所說，福爾摩斯先生，我的確需要鑒別很多珠寶，因為我經營一家珠寶店，我叫庫伯·肖。」「我叫史密斯·金，在一家公立醫院當眼科醫生。」「今日光臨寒舍，不知二位有何貴幹？」「讓我來說！」珠寶商似乎有些心急。「你最好別添油加醋，庫伯先生。」醫生冷冷的聲音響起。
「事情是這樣的，福爾摩斯先生，我經營一家珠寶店，而就在昨天，或者說今天凌晨，我的店失竊了，丟失了幾顆價值連城的大鑽石。店裡很少有珠寶能與它們相媲美。而我確信竊賊就是他，史密斯·金。」「何以見得？」「我這有一封他寫給我的信，他雖然承認這筆跡是他的，可他卻說他從未寫過這樣一封信，您說可不可笑。」一邊說，庫伯先生一邊拿出一張對摺了的紙，我湊上去一瞧，這是一張列印用紙，上面用鋼筆粗粗地寫著：
「庫伯·肖，你這個無恥的騙子，為人們消除痛苦是我的職責，我從未想過要從你那裡獲得什麼好處，你好意送我的戒指我收下了，可你為什麼要用一枚假戒指來騙我？你讓我受盡了譏諷，現在誰都知道我戴著一枚病人送的假戒指，而我卻像傻瓜一樣將它視若珍寶！庫伯·肖，你會受到懲罰的！」
沒有落款沒有日期，字跡潦草，看來寫信人當時心情不佳。「你是從信的口吻判斷這是史密斯先生寫的嗎？」「對，因為我只給他送過東西。」「你從未給我送過戒指。」史密斯冷冷地打斷了庫伯·肖的話，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他並不平靜。「好了好了，我現在不想談什麼戒指不戒指的，庫伯先生，你是什麼時候又是怎樣發現這封信的？」「一個星期前，在郵筒里，上面只寫了收信人和地址。」「還有什麼要補充的細節嗎？把你今天早上來之前的情況談一下。」「好的。今天我照往常一樣來到店裡，發現門沒鎖，立刻意識到不妙，發現一個櫃檯被 打碎，鑽石不見了，電源也被切斷，昨晚監控器錄到了門被打開，但他從死角進入店裡， 隨後切斷了電源，什麼也沒錄到，當時時間是凌晨兩點半，我到店裡是六點，隨後我報了警，並找到史密斯，他一口否認了自己的罪行，我拿出證據，他又說不相信警方，要求到您這裡來討說法，但他又離開，去醫院請了假，之後，便到這來了。」
福爾摩斯轉過身問史密斯，「您與庫伯先生是什麼關係？你去過他的店嗎？」「珠寶店嗎？見鬼，我從來不去那裡，至於他，以前是我的病人，我為他治過眼，他給我一張名片，從未給過什麼戒指，我更沒寫過什麼信。」「那我們在這裡就沒什麼用處了。走，去店裡看看。」說話間，福爾摩斯已經穿戴好了。
庫伯先生的店位於馬爾頓路的中段，店面不大，但古色古香，店門的左手拉門便是收銀台兼庫伯先生的辦公室。「這支筆真是漂亮。」福爾摩斯拿著一支精緻的寶石鋼筆說道。「是的，筆的上端鑲著藍寶石，不過我們還是看看現場吧。」一邊說，庫伯先生一邊把筆從福爾摩斯手中拿走。「唔，這個案子至少要一斗煙才能解決。」福爾摩斯無不風趣地說。「不過我注意到一個問題，庫伯先生，報了警為什麼連半個警察都沒有？」「啊，先生，是這樣，我今天早上報了警，然後去找史密斯先生，他極為生氣，要求立刻停止對他的調查，並撤走警察，我以為他要私了，便打發警察走了。」「我提醒你，庫伯先生，我無罪！」「隨你怎麼說吧。」庫伯先生無奈地攤開了手。「問個問題，史密斯先生，你給庫伯先生開過處方嗎？」「開過一次。」「我不知道這跟辦案子有什麼關係，福爾摩斯先生，」庫伯指著地上的腳印說，「您應該檢查一下現場，您凈問東問西，是不是對我們這種案子不上心呢？」「噢對不起，不該亂問。」說罷，福爾摩斯蹲下來，開始仔細檢查這些腳印。「請把所有的燈打開好嗎，我看不清楚這些鞋印。」這時我才發現，店內大燈只開了一半。接著，福爾摩斯又檢查了被打碎的陳列櫃。「問一下庫伯先生，您家住在哪？」「女王路，先生。」福爾摩斯站了起來，抽了口煙，悠悠地開口了。
「案子已經很清楚了，從鞋印的大小估測身高的確與史密斯先生吻合，從信上看來，似乎像是史密斯先生所為。」聽到這裡，史密斯做了一個失望的手勢。這時，福爾摩斯又說：「可有一點我不明白，史密斯先生是左撇子，他用下水如此多的鋼筆寫信為什麼沒有擦抹的痕迹 呢？還有，史密斯先生身材高大，步幅很大，可這一串鞋印為何如此緊湊呢？還有，如果是我，我一定會穿一雙舊鞋來作案，那樣聲音小，舊鞋的前尖和後跟是上翹的，留不下完整的鞋印，但這裡的鞋印幾乎全是完整的，華生，這說明了什麼？」「說明鞋子是新的，並且有一個小個子穿了這雙不合腳的大碼鞋。」「華生，你太優秀了，回答正確。此外，我還注意了信封。一般左撇子封信是右手拿著右端，左手從右端捋到左端，會在左端擠出一點膠水，幹了之後，形成褶皺。但這個信封褶皺在右端，這一切說明史密斯先生是無罪的，並且有人要陷害他，這個人只會是拿出假證據信的庫伯·肖。」庫伯·肖此時已是滿身冷汗了，福爾摩斯盯著他繼續說：「你利用醫生給你開的處方上的字，模仿了他的字跡，用的就是剛才我拿過的那支鋼筆。那是一支很精美的鋼筆，應該是支商務簽字筆，筆劃會很粗。還有那個陳列櫃，玻璃被打破的地方比較靠下，可史密斯先生是個高個子，他為什麼非得在低處開一個洞再躬身去拿呢？這顯然是不符合邏輯的。知道我為什麼問你的住址嗎？因為我確定你不在這裡住之後，便可以查看昨晚十字路口的監控錄像了，那便是鐵證。」
「很好的推理，先生，可我做這一切為了什麼？」庫伯·肖得意地望著福爾摩斯。
「為了向保險公司索要保險金！」我發誓，在福爾摩斯說這句話後，庫伯·肖的身體明顯地抖了一下。「你店裡開了一半燈說明你經濟拮据，而且一個老闆偷自己的店又能為了什麼？順便說一句，在我來之前，整個案子都由你來告訴我，你試圖讓我落入你設計的一個圈套，但這卻是一個漏洞百出的圈套！」說罷，福爾摩斯頭也不回地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問福爾摩斯：「史密斯為什麼不讓警察辦案呢？」「因為涉及錢的案子，警方可能去查銀行賬戶，這樣一來史密斯收病人紅包的巨款便說不清了。噢，這個社會！不過，我倒是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上午。瞧，華生，一斗煙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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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昊宇
編輯|任夢林
審核|胡愛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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