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風吹半夏

最新 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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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我……我不會又殺死了一株小草吧？這裡明明土地肥沃，可你為什麼卻偏偏如此脆弱？

【天】它會死只是因為它自己太過弱小，你又何必太過自責。

【風】可是，可是如果我再強大一點，能夠控制自己，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脆弱的小草死在我的手裡。

【天】生與死，自有定數。弱者消亡，強者自居，又如何能夠改變。

【風】自從我有了意識開始，就時時刻刻漫無目的地流浪，我不知道下一刻我會在哪裡，我也不知道我的一個小小的動作會給誰帶來什麼災難，彷彿我的存在只是上天用來釋放災難的一種形式，但我卻無能為力。

【風】其實，我是多麼喜歡春天山崖上那些初生的野草，可是我永遠也不敢去撫摸它新鮮的葉子。我的一個不經意，可能就結束了他們的生命。我多希望自己有足夠的力量，守護著那些弱小而美好的事物，我希望自己帶來的不再是毀滅的絕望，而是像春天一樣，令人溫暖心安的庇護。

【天】難得你有此用心，我願破格讓你成神，希望你永遠記住你所說的話。

【旁白】天空中一抹光束落下來，八方雲涌，四面風來。眉目作山河，心中有丘壑，風中走出一個男子。

【風神】我......成神了？我終於擁有了守護的力量了嗎？

【天】風，自天地而生，不死不滅，以風眼為軸，源源不斷。記住，你的神力全在你的一雙眼裡。去吧，記住你的承諾，去完成你的願望。

漫長的歲月，像是風一樣呼嘯著吹過去。千百年來，風神住在山上的神廟裡，守護著山腳下村子裡的人們，世世代代，從不間斷。

【村民A】聽說了嗎，村東頭兒吳老二家的那隻母雞昨天飛了。

【村民B】哎呦可不是嘛，這吳老二孤苦伶仃一個人過半輩子了，攢這麼點積蓄就指望買只母雞下下蛋好湊合著活著，這麼一來可怎麼過呀。

【村民A】嘿你快看，這不是吳老二嘛，瞧他那可憐勁，咱得幫幫他啊。

【村民B】您說得到輕巧，您怎麼幫，把自己的雞送給他嗎？

【村民A】那我可不幹，但不如讓他去神廟裡求求風神，可靈驗啦！

【半夏】要我說，你這廟宇可真是門庭若市啊。瞧，這丟了母雞的也來求你幫忙了。

【風神】唉，這老人孤苦伶仃也怪可憐的。找只雞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幫幫他又有什麼呢？

【半夏】我在這林里住了數百年，當我還是株半夏草的時候，就見過不少上山來採藥的人。你說，他們那麼弱小，一不小心就成了山精野魅的盤中餐，或者一不留神跌入山谷，最後只留下一堆白骨，有什麼值得可憐的？你倒是奇怪，自從認識你的百年來，就對來廟裡的人們有求必應，耗費了神力不說，不會厭倦嗎？

【風神】很多很多年前，我也是那樣的弱小，我曾無法控制自己而傷害甚至抹殺了許多生命。所以我才希望，當我有足夠的能力的時候，能夠去守護著那些尚還弱小的事物。其實人類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半夏】好了好了，你這一套說辭我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你做你的善良天神，我做我的山中小妖。雖然我不懂你的想法，我也知道我說不動你，可是你能得到些什麼呢?值得嗎？

風神只是微微笑了笑，沒有回答。他們坐在山野的樹上，遠遠望去剛好能夠看見山腳下那座村莊。傍晚的炊煙已經開始緩緩升起，田野里回蕩著水牛低沉的叫聲，偶爾夾雜著幾聲吆喝和孩子們的嬉笑聲，隨著傍晚的風飄飄忽忽的吹過來。

【風神】只要能一直看著這樣美好溫暖的畫面，一直守護著這樣溫馨的生活，便是值得的。

就這樣，村子裡的人們世代信仰著風神，有棘手的事情便求助於風神，風神對合理的請求也是有求必應，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安寧而祥和，直到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災難。

【小孩】媽媽，媽媽，我好餓啊，咱們什麼時候能吃飯啊。

【母親】大寶，爸爸已經出去找吃的了，我們馬上就能吃飯了。

【小孩】可是爸爸已經兩天沒回來了，水缸里也沒水了。媽媽，爸爸會不會在外面迷路了。

【母親】放心吧，我們這裡可是有風神保佑的，爸爸不會出事的，乖，爸爸馬上就會回來了。

大寶先去睡一會，爸爸回來了媽媽再叫你好嗎？

【母親】唉，家裡的糧食都吃完了，接下來可怎麼辦呀。希望孩子他爸能帶點糧食回來吧。

【村民C】孩子睡了嗎？

【村民D】睡了。唉，到底也沒讓孩子吃飽，糧食只有這些了嗎？

【村民C】嗯，村長帶著大家已經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只找到這麼些。

【村民D】可是這些糧食都不夠我們吃三天的啊。

【村民C】唉，只能省著點吃了，不能餓著孩子，我們少吃點吧，明天再出去找一找。

【村民D】嗯，希望風神保佑，但願我們能度過這個災年。

【村長】唉，哪裡還有糧食？哪裡還有水呢？今天拿的糧食最多夠全村人吃三天，接下來怎麼辦？風神大人保佑，讓我們度過這次大災難吧。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啊。難道只能坐著登上了嗎？不，明天我就帶著全村人，上山祈求風神的保佑。

【村長】風神保佑，請您用那通天的神力，助我們度過這個災年吧。

【半夏】到底還是弱小的人類，在天災面前不堪一擊。他們應該已經走投無路了吧，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這。可是說到底你還是個風神，過去的那些小麻煩還能用神力幫他們解決，可現在呢，難道你有能力和自然對抗，幫助他們度過這場大旱災嗎。

【風神】我只不太明白。天啊，既然你讓我成神，賜予我神力讓我守護我所想守護的一切，如今卻又為何降禍於他們？

【半夏】唉....真是不懂你，別太難過了。天命難違，這些本就是你我無法改變的。我知道你對人類有感情，但我們和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風神】半夏，你我相識百年，能否看在百年交情之上，幫我一個忙？

【半夏】你.....你要做什麼？

【風神】倘若往後我失去了神力，你能否，替我暗中守護這座村莊？

【半夏】難道你想......?為什麼？人類真的值得你這麼做嗎？

【風神】就像我一直很你說的那樣，很多很多年前，當我成神的時候，就下定了決心要守護弱小而美好的事物，我曾經帶走了很多弱小的生命。一直以來，或許我只是在贖罪罷了，又或者，其實我早已經愛上這裡的人，這裡的一草一木，一陣風一場雨，我都喜歡得不成樣子。半夏，我相信有一天你會懂得。

【半夏】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失去了神力的神明，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消失，最後歸於虛無。為了人類，你連自己都不顧的嗎？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風神】空有這一身神力又有何用呢？所謂的神明，彷彿是凌駕一切的存在，其實神明，也有執著了一生想要守護的東西啊。希望我這一身神力，能帶來一場大雨，幫助人們度過這場災難吧。如此，失去雙目，神力盡失，也在所不惜。

【村長】真的……顯靈了？風神顯靈了！下雨了！下雨了！風神保佑，風神保佑……

【半夏】你，你，你真是個瘋子，為了一群人類，竟然連神也不做了嗎？

【風神】但是至少，我成功了，不是嗎。

【半夏】瘋了瘋了，真是瘋了，我不管你了，你就守著你的人類過日子吧。不，你眼睛都看不到了，你連守著他們都做不到了！

【風神】這樣，也算完成了當初的誓言吧。半夏，你看，好大的雨.......

【風神】我不後悔。

失去了神力的風神，彷彿一下子蒼老了。他依舊喜歡坐在山野的樹上，感受迎面而來的風。人們度過了百年一遇的大旱災，勤耕苦作，來年也算有了不錯的收成。豐收的季節，人們在廟裡舉辦了盛大的慶典，感謝風神的保佑。

【風神】那是敲鑼打鼓的聲音，還有人們的笑聲和歌聲。那裡一定很熱鬧，對吧？半夏。

【半夏】是啊，燈籠和火把繞著寺廟圍了一群，人們正在載歌載舞的感謝你，用金黃色的稻穀和剛釀的米酒祭拜你。

【風神】可惜了，我看不到。

【半夏】你想過嗎，他們現在載歌載舞的歌頌你，是因為你剛剛幫助了他們。而以後呢？你現在已經失去了神力，以後他們再來求你，你不顯靈，漸漸的他們就會將你遺忘。而沒有了你的庇護的人類，再遇到災難，又該如何面對。

【風神】所以，那時候我才請你幫我的忙。說起來你還沒有答應呢。

【半夏】你可別做夢了。你為了這些人類已經盡失神力，都要消失了，我可沒有你那麼傻……

【風神】人呢，真是一種很弱小的生物，他們弱小到連自己都無法保護。還有那些初生的野草，他們都弱到一陣風都能結束他們的生命。但他們卻是那麼的美好，他們會記住你為他們付出的一切，會用珍貴的糧食來感謝你；柔弱的草盡自己的力氣生長，只為不錯過那一個春天........

【半夏】好了好了，大道理我是說不過你。欸，你幹嘛這樣盯著我，你不是看不見了嗎？

半夏抬手在風神眼前揮了揮，突然被風神一把抓住。風神的神情無比肅穆。

【風神】請你，務必答應我。

【半夏】好啦好啦，我答應你。不過先說好哈，我可不是憐憫那些可憐的人類，我只是，看在我們幾百年的交情上，僅此而已。

【半夏】誒你說要是我可以治療神明，治好了你的眼睛，是不是就不可以不幫你啦。（小聲）可惜我終究沒有這樣的能力。罷了，反正你也沒剩多少時間了，等你消失後，我再重新過回自在的生活好了，只是……唉。

【小女孩】嚶嚶（哭聲）……我弟弟小虎得了很嚴重的病，村裡的阿公說要給弟弟準備後事了，可是他還那麼小。風神大人，娘親說你一直以來都在守護著我們村，如果你能聽到的話，請救救小虎。雖然我家很窮，但來丫丫一定會用最好的祭品供奉山神大人的。

【風神】半夏，幫幫她好嗎？

【半夏】人類生老病死本就是上天規定的，這段時間以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經幫助他們做了那麼多無聊的事情，現在還要花費我的本源之力替她的弟弟治病，也太不划算了吧。

【風神】你知道人類和神、妖最大的不同在哪嗎？

【半夏】人類弱小的就像一隻螻蟻一樣。況且螻蟻良善，勤勤懇懇，人類卻不乏奸惡之徒。我雖隨性，卻也已在山中活了百年，人類怎可與我比較。

【風神】你活了上千年，除了增加修為也無事可做。不如替我走一趟，看看這世間冷暖。我尚且不與你爭辯，你眼中的螻蟻卻有無比複雜的感情。

【半夏】嗯……（沉思）那好吧，我就隨她走一趟。

【小女孩】（哽咽）風神大人，求求您顯顯靈吧。

【半夏】我是風神派來的使者，特地來完成你心之所求。

【小女孩】使者大人，咦，你是風神大人派來救丫丫的弟弟的嗎?丫丫就知道風神大人一定可以聽到我的禱告的。太好了太好了，弟弟有救了！

【半夏】你不是急著救你弟弟嗎？就別多廢話了，你家在哪？

【小女孩】在村子的西南角上。

【半夏】閉上眼睛。

【小女孩】啊?

【半夏】閉上眼睛，我帶你回家。

【小女孩】哇！我第一次在天上飛呢，使者大人好厲害。好快，這就到我家了。平時丫丫走回來都要好幾個時辰呢。

【小女孩的母親】是丫丫回來了嗎？

【小女孩】是我，娘，我回來了。風神大人派來的使者也隨我來了，小虎的病有救了。

【小女孩的母親】真的嗎？使者大人請進，屋子簡陋，還望見諒。

【半夏】病人的情況如何？

【小女孩的母親】小虎他.....他已經昏迷幾天了。

【小女孩】使者大人，小虎就睡在這間房裡。

【半夏】你們先出去吧，我治病的時候不喜歡外人打擾。

【小女孩的母親】那我先去給大人準備茶點。

【小女孩】丫丫也出去了，小虎就拜託使者大人了。

【半夏】以吾之名，消爾之患，凈化!

【小虎】咳咳...咳咳...娘...

【小女孩的母親】欸，小虎你終於醒了，太感謝使者大人了。

【半夏】不必客氣，他已無大礙，我便不久留了。

【小女孩的母親】您治好了小虎的病，我準備了一些糧食，希望使者大人莫嫌棄。丫丫，快把糧食拿進來。

【小女孩】這袋穀子是今年新曬的，可香著呢，您就收下吧。

【半夏】這些藥丸送給你，糧食我就收下了。

半夏收下了糧食，卻又突然想起來之前風神說的話。

【半夏】複雜的情感？我這一生所經歷的，無非喜怒哀樂罷了。難道渺小的人類在這方面，竟然勝過我嗎？索性留下來看看，他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吧。

【小女孩的母親】使者大人真是好人，改天我們要上山去好好謝謝她。

【小女孩】過幾天等小虎徹底好了，我就和小虎一起上山。

【小女孩的母親】這樣也好，我們家雖然窮，但也要懂得知恩圖報。

【半夏】我不過是治好了一個小孩的病，人類竟如此開心嗎，還給了我本就不多的糧食，這就是……感恩嗎？我一直以為，彼此之間的付出，你情我願，不足掛齒，原來小小的舉措，在人類眼裡是這樣一份巨大的恩惠嗎？或許，就像人類對風神的情感那樣？為什麼看到他們開心的樣子，我彷彿也被感染了。難道我一直都錯了嗎，或許人類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差勁。

於是此後半夏代替著風神幫助來祈求的人們，她也不再帶著偏見與人類相處，一段時間過去了，半夏漸漸對人類有了好感，但神明消失的日子也到了。

【風神】半夏，在消散之前我想把我和人類的記憶送給你，這也是，我如今唯一能夠給你的。也許，你會開始徹底接納人類。

【半夏】你說得對，人類並沒有我想的那麼不堪。這段時間以來，我才懂得他們有著我們所沒有的情感，或許，這就是他們令人感動的地方吧。

【風神】很高興你能這麼想，半夏，接下來的就交給你了。安逸的村莊，茂密的山林，可愛的人類，還有這裡的風這裡的河流，以後，就由你來守護了。

【半夏】好，我答應你。

【風神】再見了，半夏。

風神化作一陣風，拂過林間的葉子，最後消失在天地之中。靜謐的林子重歸平靜，陽光從茂密的枝葉間落下來，偶爾傳來一陣蟲鳴鳥叫。

山野的樹上，只剩下半夏一個人。望著遠方發了一會兒呆，半夏從樹上跳下來，朝著廟宇的方向走去，消失在影影綽綽的樹林里。只是村民永遠都不知道，山上的那座廟裡，曾有一個為他們犧牲的神明，和一個拋棄了對人類的偏見，代替神明守護他們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