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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蒙娜麗莎」遇見美國式的焦慮與質疑

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收藏的中國山水畫名跡《溪岸圖》,自1997年入藏以來,一直飽受焦慮與質疑。

《溪岸圖》,221.5*110cm

「大都會"的《溪岸圖》1997年5月來自當時寓居紐約的著名書畫收藏家王季遷。在海外以C. C. Wang 聞名的王季遷當時被「大都會」亞洲部主任方聞教授動員,決定一次性出讓十一幅宋元名畫。方聞還同時說動了華裔金融家唐騮千,讓他左手出錢買畫,然後右手捐出。(唐騮千何許人,請讀人走畫散,民國上海灘女神謝幕)

唐騮千當時出資1400萬美元,除了買下這批名畫外,還為該館的中國藝術品建設增添了筆資金。許是這筆捐贈太大,當年 5 月 22 日的《紐約時報》罕見在頭版刊印了這幅長逾兩米、寬約一米的巨幅《溪岸圖》,並以「中國的蒙娜麗莎」來比喻它的重要性。

但同年 8 月,著名的《紐約客》雜誌卻發表了一篇《大都會博物館剛獲得「中國的蒙娜麗莎」,它是真跡嗎?》,文中引述著名藝術史教授高居翰(James Cahill)的觀點,指《溪岸圖》並不是五代畫家董元的古畫,而是張大千的偽作。作者Carl Nagin雖非專業藝術史學者,但《紐約客》是大號,一時群情嘩然。主持收購《溪岸圖》的方聞教授於是陷入輿論風口,想來當時也是焦慮的吧。

高居翰(1926-2014)

高居翰認為這是張大千的偽作,很可能與它曾經被張大千收藏有關。張大千作假畫的名聲實在太大了。(張大千造假的本領請看:考我嗎?這張八大山人是真還是假?)

1938年,徐悲鴻在桂林以極低廉的價格淘得此畫(據說就花了幾塊錢),次年,他在一封寫給上海友人孫邦瑞的信中還為這次淘寶「得瑟」一番:「弟得董源《水村圖》巨幅,恐天下第一北苑。大千驚奇不已,必欲攜之入川。弟即托之作一番考證……」

徐悲鴻1939年自新加坡致孫邦瑞信札

也是由這封信,可知這張畫被張大千以代為考證之名帶走了。不料張大千一直沒有還,1944年以一幅金農的《風雨歸舟圖》做了交換。

金農《風雨歸舟圖》,126x54.5cm,現藏北京徐悲鴻紀念館。

張大千後來離開大陸,《溪岸圖》一直相隨,把玩三十年後於1968年將它賣給王季遷。一生閱畫無數的王季遷對這件超級喜愛,請東京著名裱畫師重新裝裱,還將自己的畫室改名為「溪岸草堂」。

其實「中國的蒙娜麗莎」之說也來自王季遷。「這是最好的山水畫,就像蒙娜麗莎一樣精彩,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認識欣賞它。」1997年,已是九十一歲高齡的王季遷如是說。

王季遷(1906-2003)

因此當「中國的蒙娜麗莎」被藝術史教授質疑為贗品,不論是王季遷,還是方聞,包括大都會博物館,都覺得茲事體大。

被稱為中國藝術史學「普林斯頓學派」掌門人的方聞教授對自己的學術功力當然信心滿滿,面對各方的聲音,他採取的是歡迎質疑、公開討論的學術態度。

中國藝術史學 「普林斯頓學派」掌門人方聞教授

1999 年 12 月 11 日大都會博物館破天荒為這張《溪岸圖》舉行了一次《中國畫的真偽問題》的國際學術研討會。研討會幾乎聚集了西方所有的中國藝術史專家和來自中國大陸及台灣的部分學者,啟功、傅熹年等當時也赴美與會。會上,高居翰從風格分析、文獻、鈐印等方面提出了對《溪岸圖》的十四項指控,日本學者古原宏伸更提出徐悲鴻與張大千「合謀造假」說,他說徐悲鴻同意以《風雨歸舟圖》與張大千易畫,其實是為報答當年徐與蔣碧薇離婚時張對其經濟上的暗助。

方聞當然撰長篇論文,堅持此為董元真跡的觀點。支持他這一說的還有啟功、丁羲元等;另有一派,包括傅申、石守謙、何慕文(Maxwell Hearn)等則認為雖不能確定作者為董元,但它應是一張作於五代北宋時期的中國山水精品。研討會最後沒做出定論,會後主辦方把所有論文彙編成書,以供更多的人繼續討論。

2012年夏,在方聞教授普林斯頓寓所聽他講述如何由風格入手為中國古代山水畫斷代。

此番論戰後,作為非盈利公眾機構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以更謹慎的態度,將這張《溪岸圖》從那批宋元名畫中挑出,由唐騮千保留所有權,同時以「寄藏」的名義保存在館裡。

因為有焦慮和質疑,過去近二十年,從事中國古代書畫的研究者幾乎都關注過這幅畫。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斯塔爾亞洲藝術品保護研究室還利用現代科技對《溪岸圖》的材質進行了檢測,通過紅外線掃描、X光拍攝、數碼影像等技術手段,證明此圖歷史上經過三次裝裱,根據絹面的經緯粗細、色調、修復過程及印鑒磨損,雖不能完全斷定作者與年代,但卻以科學的證據支持它是一張十三世紀以前的古畫。

數碼科技顯示了此畫最初修復前的狀態

2002年底,這幅大名鼎鼎的畫作飄揚過海來到上海博物館,參加《翰墨薈萃:美國藏五代宋元書畫珍品展》。見到原作,以目鑒為主要鑒定手段的中國學者幾乎形成一致意見——說這是張大千偽作,有點荒唐。陳佩秋說得更直接:「只有外行人才會這樣說。」 有人撰文稱,高居翰是一位夠格的中國古代繪畫史專家,但不能因此信服他是一位鑒定家。當年筆者也曾去上博一睹《溪岸圖》風采,此畫雖因年代久遠畫面變得晦暗,但站在真跡面前,還是感到撲面而來的古代氣息與撼人氣勢。

2017年初,我有幸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又一次見到《溪岸圖》的真跡。

當時還特別留意官方事隔二十年後對這幅作品的表述:Attributed to Dong Yuan,這表明「大都會」已完全否定了張大千偽作說,但對是否確定為董元手跡保留了一份謹慎。標籤的最下方還有行英文小字註明來源:Promised Gift of the Oscar L. Tang Family(唐騮千家族承諾捐贈之物)。

焦慮與質疑,帶來了進一步的研究,學術獲得了紮實的進步。

2017年3月2日,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館長康柏堂(Thomas P. Campbell)宣布唐騮千已將中國山水畫傳世名跡《溪岸圖》正式捐贈給大都會博物館。

(這是「遇見阿雅」第20篇原創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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