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南北差異，吃不到一個鍋里，差點離了
文/劉小念
01
結婚第一年，王小面去李大輪家過春節，婆婆特意用小碗給她蒸了一份米飯。
看到那一小碗乾巴巴的米飯，王小面差點要笑出聲，難道婆婆這是要喂鳥？
這個時候，婆婆說：「大輪說你吃不慣北方的麵食，所以特意給你蒸了一碗米飯，手藝不行，你湊合一下。」
王小面以為李大輪家裡沒有電飯煲，卻瞥見桌子一角分明擺著一個碩大的電飯煲，王小面的眼神里透露著不解，婆婆又解釋道：「他們都不愛吃米飯，做多了也是浪費，所以就蒸了一碗。」
王小面的目光掃向餐桌，呵，主食佔了一大半，餃子、饅頭、包子、煎餅，再加上她這碗米飯，主食幾乎比菜還多。
讓王小面意外的是，餐桌上，除了李大輪一路念叨的小雞燉蘑菇，其它的都是冷盤，涼拌木耳，涼拌海蜇，涼拌豬耳朵，涼拌蒜泥魚，涼著的炸三樣，還有一盤透著涼氣的豬肉凍。
魯菜怎麼說也是八大菜系之一，王小面沒想到，自己這個新媳婦頭一回在婆家過年，李大輪父母就給她準備了一頓「特別」的年夜飯，不知道是不是給她的下馬威。
李大輪倒是吃得歡，邊吃邊說：「我都兩年沒回家過年了，還是家裡的飯菜好吃！」
這話聽著真彆扭，好像這兩年，是她刻薄了他似的。
要知道李大輪第一次去她家，她爸媽為了照顧他的北方胃，特意包了餃子，還按照網上的菜譜，專門熬了一鍋他家鄉特色的羊肉湯。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在婆婆做的一桌子年夜飯面前，王小面感受到的不僅僅是南北飲食的差異，還有差別對待。
02
婆婆一點兒也不喜歡王小面這個南方媳婦，第一次上門，就抱怨她拴住了兒子，不該讓李大輪留在武漢。
飯後拉家常，婆婆話鋒一轉說：「我們就大輪一個孩子，以後還指望他養老呢，怎麼能離家那麼遠。」
誰家不是一個孩子，王小面就該離開父母遠嫁到山東嗎？
當然，這樣的話，王小面沒有說出來。
來之前，母親就交待過，第一次去公婆家凡事要忍。
所以無論婆婆怎麼抱怨，王小面都忍住不反駁。
王小面閉上眼睛，忍字上面一把刀，晃得她的眼睛直發酸，而坐在他對面的李大輪還一個勁附和著他媽，什麼都是「老媽說得對」。
王小面嘆了一口氣。
當初是她不聽父母的話，認定了李大輪。
母親說：「你們一個南方人，一個北方人，談戀愛不覺得什麼，等結了婚，就知道厲害了。」
那時的王小面並沒有想這麼長遠，更何況李大輪樣樣都好。
母親說：「是，他是不錯，但他從小在北方長大，你們連吃都吃不到一塊。」
王小面說：「媽，這都什麼年代了，無論你想吃什麼，都可以淘寶下單；大輪說了，我吃什麼，他就吃什麼，他什麼都依著我。」
李大輪是山東人，倆人確定戀愛關係後，他拍著胸脯向她保證：「你王小面在哪，我李大輪就在哪；你想吃啥，我就跟著你吃啥！」
這樣的誓言還歷歷在目，可一回山東，李大輪就變了，在父母面前，他不再是那個處處遷就自己的大男孩。
李大輪說：「咱們一年就回來這麼一次，我媽養我不容易，你有氣，留著回武漢再撒。」
短短三天，王小面覺得自己心臟病都要犯了，在婆婆眼裡，她這個南方來的媳婦是個事兒精。
嘴不甜，又不會下廚，還得讓兒子伺候她吃飯；洗手洗臉必須要用熱水，一點不合適就跟兒子跳腳；家裡明明有暖氣，還要抱著個暖水袋，誇張的要死；婆婆腦海里一定滿是兒子在武漢水深火熱過日子的畫面。
所以，吃完飯後，婆婆特意支會王小面收拾桌子。
王小面苦笑著看了李大輪一眼，李大輪連連說：「媳婦，麻利點，把碗洗了，一年到頭，讓我媽也歇歇。」
說完，李大輪又對她使了一個眼色。
北方的水冰冷刺骨，洗潔精都化不開，王小面的心就跟這水一樣，拔涼拔涼，而那一邊，李大輪一家正坐在沙發上嗑瓜子，談笑風生。
果然，婚姻才是愛情的墳墓。
03
王小面和李大輪相識於一款熱門手游，在遊戲里，李大輪是帶著王小面攻城略地的英雄。
他們在網遊里戀愛了大半年，才約著見面，誰曾想一見面就私定了終身。
那時，王小面大學畢業在家養病，她去參加公務員錄用體檢時，查出了先心房缺。
而李大輪正在一家遊戲公司實習。
第一次見面，是在武昌開往漢口的輪渡上，王小面的身體已經基本恢復了，但醫生囑咐她不要做劇烈運動。
之所以選擇在輪渡上見面，是因為網遊里有一個場景就是在船上，他們就是在那艘船上邂逅的，意義非凡。
王小面特意選了一個黃昏，輪渡上的人不是很多，她一眼就認出了李大輪，李大輪款款而來，像極了遊戲里的場景。
王小面在李大輪面前，隱瞞了病情，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但沒有從前發病時那種喘不過氣的感覺，王小面覺得自己是被愛情擊中了，連帶著病也被治癒了。
戀愛後，一直是李大輪遷就王小面，那時候的他是典型的東南西北都順路，酸甜苦辣都喜歡。
他們出去吃飯、遊玩，都是王小面選地方，王小面點單，因為她是武漢人，對當地吃喝玩樂了如指掌，李大輪也不挑，吃得盡興，玩得開心，兩個人是那麼的合拍，哪裡有什麼南北差異。
事實證明，王小面還是太年輕了，彼此的差距從來都是婚後才顯現的。
04
兩個人的第一場南北之戰，自然是從廚房開始的。
婚後，王小面家出首付，在市中心買了一套60平的小兩房，因為李大輪家沒出錢，在裝修上，便是王小面說了算。
王小面喜歡北歐風格，從客廳到卧室全是北歐風。
裝修廚房的時候，兩人意見不合，王小面要裝開放式，李大輪說油煙太重，不好做衛生。
兩人各持己見，誰也不肯妥協，最後王小面趁李大輪出差的空當，硬是讓師傅按開放式的格局施了工。
王小面以為生米煮成熟飯，哄哄他，這事就算過去了，沒曾想，李大輪跟她慪了氣。
那個婚前她想吃什麼都說沒問題的李大廚，搬進新家的第一頓飯，竟然直接用從他老家背來的煎餅卷老乾媽給打發了。
李大輪謹記媽媽對他的叮囑：「小面這孩子太嬌氣，不能她說一就是一，這要真慣出毛病,可不得了；記住，你是生活在她家屋檐下，必須要拿住她。」
第二天，李大輪依舊啃他的煎餅，王小面有意見了，李大輪頭也不抬地說：「廚房是你喜歡的風格，你自己做飯啊，你不是會煎雞蛋。」
王小面承認自己有錯在先，畢竟是她先斬後奏，李大輪生氣可以理解，但作為一個男人，這麼做未免太小氣包了。
生活啊，再美好的愛情落實到柴米油鹽里，都變成了斤斤計較；曾經的包容和縱容，在一日三餐面前，有點變味了。
05
第三天，王小面服軟了，各種老公長老公短地叫，李大輪走進了廚房後，偷著樂了好一陣，心裡不由地佩服，還是老媽有遠見，不殺殺她的銳氣怎麼行。
他跟王小面約法三章，做飯可以，但他做什麼就吃什麼，不準鬧意見。
第一餐，李大輪端上桌的是一鍋亂燉，看著那一鍋五花八門又分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燉菜，王小面氣的扔下筷子，回了娘家。
聽說李大輪把廚房變成了山東菜館，王小面的母親二話沒說就給李大輪打了一個電話。
原本是小兩口的一個插曲，因為這通電話，就上升成了南北飲食的戰爭。
這以後，王小面和李大輪沒少因為吃什麼而拌嘴，直到她懷孕，才算平息。
李大輪說：「媳婦兒，從今往後你想吃什麼，列菜單，我都給你做！」
看著李大輪淘回來的食譜，王小面覺得從前那個他又回來了，不過她還是有些失落，說到底李大輪在乎的不是她喜歡吃什麼，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吃什麼。
06
李大輪是王小面的初戀。
第一次戀愛就結婚，王小面希望自己的愛情永遠保鮮，可李大輪就像一條變色龍，變來變去，她有點分不清，他的原色到底是什麼。
王小面的母親曾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她，一個男人愛不愛你，都藏在一日三餐里；他會自己啃骨頭讓你吃肉，他會把魚眼睛挑出來給你。
李大輪的媽媽也覺得自己鹽吃的不少，她告訴兒子，如果連吃什麼她都不能遷就你，這個女人靠不住；她要是真愛你啊，吃糠咽菜都笑眯眯的。
從前王小面覺得李大輪是愛自己的，可是結婚後，她發現，他似乎只有嘴上是愛她的。
從前李大輪覺得王小面不好伺候，可是結婚後，他發現，她比結婚前還難伺候。
07
王小面的心臟病是懷孕第三個月的時候複發的。
得知王小面懷孕，婆婆自告奮勇地來武漢，說是要好好照顧她，婆婆說：「小面太瘦了，孕期得好好補補，這樣才能生出大胖小子。」
婆婆背了一大袋知了猴（蟬的前身，北方人喜歡食用），說是高蛋白質食物，孕婦吃最合適，結果王小面看到那一個個滿是爪的玩意，吐得天翻地覆。
自打婆婆來之後，王小面就開始了沒完沒了的孕吐生涯。
總之，其它時間都好好的，一到飯點就控制不住的吐。
婆婆見王小面吐得厲害，就介紹起自己當年的經驗：「我懷大輪的時候，每天還要下地幹活呢，哪有這麼大的反應，你呀，就是活動少了。」
王小面淚眼婆娑地看著婆婆，婆婆嘆氣，絮叨著：「現在的年輕人呀，真是越來越嬌氣！」
王小面也不想讓自己吐，可是只要聞到婆婆的飯菜味，她便不可抑止地吐，婆婆的臉拉了下來：「你這是嫌棄我嘛。」
王小面默默地回了房間，外面是婆婆打電話告狀的聲音：「這伺候人的活，就是出力不討好。」
王小面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聲不再是從前的「咚咚咚」，而是像跑火車那樣「庫庫庫」，感覺像是漏了風。
她懷疑是手術的缺口因為懷孕撐大了，又不敢給李大輪說，畢竟她是一直瞞著他的。
08
那天早上，王小面沒能吃完婆婆做的手擀麵，婆婆說了她幾句，王小面就覺得以前手術的地方一陣疼，她捂著胸口，什麼話都說出來。
婆婆見狀，也嚇壞了，連忙撥打了120。
等到王小面迷迷糊糊醒來時，耳邊傳來了爭執聲：「結婚前，我們就反對，你就是不聽，我說她怎麼這麼瘦，原來早就有病，還一直瞞著我們，這要是保不住孩子，你們也別過了。」
「媽，你瞎說些啥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裡孩子孩子的！」李大輪聲音里充斥著不滿。
「醫生都說了，大人和孩子可能會面臨取捨，你媽我盼孫子這麼久。」這是婆婆埋怨的聲音。
「小面是我媳婦，我們是一家人，她要真有個什麼事情，我守她一輩子。」李大輪語氣堅定。
閉著眼睛，王小面心裡一陣發酸，怨不得婆婆埋怨，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病已經好徹底了。
不管別人怎麼說，她現在唯一知道的，是在李大輪心裡，自己原來這麼重要，僅憑這一點，就足夠了。
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但是王小面的眼角卻溢出了兩行淚水。
「小面，小面，你可算醒了。」李大輪興奮地說。
王小面睜開了眼睛時，李大輪和婆婆都圍了上來，臉上滿是欣喜。
李大輪將她攙扶起來，問她想吃點什麼。
王小面張了張嘴問：「孩子呢？」
「孩子很好，你放心！」
李大輪又說：「你的病，我都知道了。」
王小面愧疚地說：「對不起，我不該瞞你，以前治療時醫生說對以後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
李大輪輕描淡寫地說：「打住打住，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病，只是你太不相信我了。」
原來，戀愛時，有一次李大輪看到了她吃的葯，就知道她心臟有問題，只是她不說，他也就沒問。
這是他們的秘密。
09
病後重生，王小面才知道，在她住院期間，李大輪沒少和婆婆較勁。
婆婆擔心的是孩子，李大輪說，小面才是和我相依為命的人。
婆婆擔心王小面以後會舊病複發，李大輪說，這是我的選擇，我認。
婆婆說，可你是我的兒子啊，我不為你著想為誰著想，李大輪說，你要真為我著想，就不要總想著拆散我們。
婆婆說，你這個孩子怎麼不聽我的話了，你以前最聽我的話，李大輪說，因為我長大了，因為我有了自己的家，我前段時間就是因為太聽你的話，和小面處處對著干，吃個飯還打架，那是過日子嗎？
王小面第一次覺得，有人深愛著自己，有人如此在乎自己，是一件多麼幸福，多麼珍貴的事，和吃什麼這件小事情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從前的自己，太任性也太相信老媽那代過來人的意見，日子嘛，都是過久了才見人心，一日兩人三餐四季，七情六慾五味百年，誰不是摸索著過出一段錦繡人生。
幸好，王小面在結婚的第一年，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不晚。
出院回家，李大輪煲了一鍋排骨藕湯，婆婆也知趣地把從山東背來的知了猴也悄悄收進了冰箱。
王小面看著李大輪和婆婆在廚房裡忙碌的背影，她摸了摸肚子，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話：鍋里的湯冒著煙，愛的人都在身邊。
是啊，他愛她，所以將就她的南方胃，那她也可以成全他的北方胃。
王小面把知了猴從冰箱里拿出來，對婆婆說：「我上網查了一下，這東西真的是高營養，油炸一下，味道會更好，不過，我估計還是吃不下，你們吃就好了。」
婆婆和李大輪都笑了。
10
五個月後，王小面生了一個七斤二兩的大胖小子。
孩子的名字叫小米，是李大輪取的。
李大輪說：「這輩子擁有了小米和小面，就是最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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