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無能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文| 花大錢
01
我有個很嚴重的毛病，對越親近的人，越無法自然而真誠地表達出誇獎與讚美。
閨蜜穿了件特別好看的新衣服，是不是應該告訴她，「寶貝今天真漂亮。」
男朋友拍的照片得了一個還不錯的獎，是不是應該告訴他，「你真是很有才華！」
爸爸在單位又被破格升職了，是不是應該告訴他，「我太為你感到驕傲了。」
不行，不可以，說不出口，對我而言，坦白講出這些話要比對著他們發脾氣難多了。
總覺得誇獎會顯得我們很不熟。
只有在那些並不怎麼熟識的人之間，才需要這樣的誇讚作為他們關係的黏合劑。而我們已經如此親近了，就不再需要這麼虛浮的「假社交」了吧？
02
上一段戀愛的終結讓我感覺到了徹頭徹尾的沮喪。
對方在離開我的時候，以一句「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作為我們大半年感情的陳詞總結。
事實上，他當時的的脆弱與惶然是顯而易見的，但我卻只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憤怒。你憑什麼質疑我的真心？憑什麼抹煞我的感情？
我只覺得自己腦中的氣憤如同乾燥的火柴般哧地就被點燃了，我惡狠狠指著門口，惡狠狠地對拎著行李箱還在原地遲疑的他大叫，「你走，現在就給我走，我再也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疲憊不堪，「你總是這樣。」
可在他走掉之後，我才敢哭得聲嘶力竭，這是從出生以來的二十幾年裡，我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深切的懷疑，是我的問題嗎？我是愛無能嗎？為什麼我的感情別人總是看不到呢？
03
我從小在一個過分「謙虛」過分「低調」的環境里長大。
爸爸媽媽都對我很好，但幾乎從小到大都沒有認認真真地誇獎過我一次，一次都沒有。
從幼兒園開始跳舞，被老師誇獎學得最快動作最標準，放學後興沖沖地撲向在門口接我的媽媽，仰著頭把老師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給她，熱切盼望，滿心期待，但卻只被一個毫無起伏的「嗯」匆匆帶過。
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便學會了小心翼翼地回那份多餘的期冀。
從小學到初中，幾乎每次考試都是全班第一，但拿著試卷給他們簽名的時候，永遠都是「下次還可以更好。」甚至在考到了全校第一之後，還是只有一句，「你這次只是運氣好，千萬不要得意忘形。
有時候想想，真的是很失落很沒意思，甚至想要惡作劇般刻意使一下壞，假如我這次考砸了，假如我突然變成了倒數第一，他們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但當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似乎我已經習慣了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習慣了成為一個「克制」的，「謙虛」的，「有所保留」的人。
甚至覺得，需要誇獎，需要讚美，需要肯定與支持的心理是羞恥的，是不被允許的。
04
如今的我終於意識到了一點，我是愛他的，可我從來都沒有誇過他一次。
是我自己親手把那份鄭重的喜歡全部化成了不屑的訕笑，譴責的神色，驕縱的刻薄。
我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任何積極的反饋。
當他新理完髮，笑著在我面前甩頭，「有沒有覺得新髮型很帥？」，我埋頭打字，眼皮都不抬一下，「丑。」
當他第一次給我做飯，蕎麥麵，上面窩了兩個荷包蛋，還有切得細細長長的肉絲，滿臉期待地問我，「好吃嗎？」我一口不剩地全部吃完，卻還是硬生生地說了句，「湊合能吃吧，跟我做的比還是差遠了。」
當他花兩個月的時間每天加班到凌晨一兩點，終於把項目做完並且拿下了國際上某個很厲害的獎，他開開心心第一個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一句肯定，但我還是忍不住酸了一句，「人家得諾貝爾獎的也沒見開心成這樣啊。」
哪怕對著一個空曠的山谷吶喊都會有迴音，可我卻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任何回應。
面對一個像我這樣完全不會誇獎的愛人，他要怎麼來確認我的愛呢？
根本無法。
05
直到現在，我才終於發現，人類最矛盾，最愚蠢的地方在於：面對親密關係，我們總是可以很輕易地表達出不滿，抱怨之類的負面情緒，卻很難恰當又合適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愉悅和喜歡。
我們羞赧，我們矜持，我們覺得太熟了就沒有必要。可事實並不如此，越是親近的人之間，越需要真誠而熱烈的讚美。
因為只有自己真正愛的人，真正在乎的人，所給出的肯定與支持，才真正具有價值。
而且，每個人都是脆弱而敏感的小動物，會懷疑，會猜測，會試探，倘若一直都得不到對方肯定的誇讚與積極的回應，便會怯懦，會受傷，會動搖，會覺得「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然後便會默默收起自己的喜歡，失落地走開。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什麼愛無能，有的只是我們過分保留了自己內心的愉悅，同時又欠缺表達對對方的好感。
其實誇獎的話從來都不生澀，不彆扭。生澀又彆扭的從來都只有我們自己而已。
如果還能重來一次的話，我很想在那些時刻真誠而熱烈地告訴他：
「真帥，我好喜歡。」
「非常好吃，我好喜歡。」
「你太棒了，我真的真的好喜歡。「
本文作者：花大錢，青年作家，韓寒ONE「一個」App常駐作者，公眾號：花大錢（ID:huadaqianbaobao ），微博：@花大錢 ，新書：《少吃點，畢竟那又不是愛》正在熱賣中。
TAG:讀者·原創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