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擔心下一秒就倒下的華為,為什麼卻穩坐全球第一寶座
任正非,華為創始人、CEO,總在各種公開和非公開的場合表現出極大的焦慮:下一個倒下的會不會是華為?
這個創立於1987年的民營企業,如今已過而立之年。它是中國最成功的民營企業之一,在2017年全球500強排名中,位列83,是中國大陸排名最靠前的民營企業,營收是亞洲市值最高的兩巨頭阿里騰訊的2倍。
它同時還是全球最大的移動設備供應商,華為和運營商一起,在全球建設了1,500多張網路,幫助世界超過三分之一的人口實現聯接。手機業務一度只是人家的掛件。
儘管如此,任正非的擔憂不無道理,20年前,高速發展中的華為一度陷入業務增長迅速但利潤極速下跌的漩渦,近些年,也有員工忘記華為「以客戶為中心」宗旨的事件頻繁發生。
但一個公司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它總能意識到自己的缺陷,並迅速自我革命。
▌危機:業務爆炸式增長,利潤斷崖式下跌
(華為創始人、總裁任正非)
2萬元起家。31年前,44歲的任正非拿著手中的3000元,跟另外兩個創始人合資2萬元,在深圳的一棟居民樓里創立華為,同一時期成立的通訊設備公司還有巨龍、大唐電信、中興通訊,合稱巨大中華。
30多年過去了,巨龍已經消失在歷史的洪流中,大唐電信也被遠遠地甩在身後,只有華為和中興,衝破層層阻礙,走到了行業頂端。
現在,就連中興也陷入禁令門,只有華為依然堅挺,從2017年華為的營收來看,更是離千億美元俱樂部只差臨門一腳。
大敗國際巨頭。這一切,與華為的狼性文化密不可分。軍人出身的任正非自有一股狼的狠勁,而他手下的狼崽子們,更是個個狼一樣的兇猛、狡猾和韌勁,他們用打游擊戰的方式,追的當時傲慢的七國八制的通訊巨頭疲於應付(「七國八制」指的是80年代的中國通訊市場上總共有8種制式的機型分別來自7個國家:日本的NEC和富士通、美國的朗訊、瑞典的愛立信、德國的西門子、比利時的BTM公司和法國的阿爾卡特)。
這支本地軍不僅狡猾,更可怕的是他的領導人從一開始就清醒的意識到核心技術的重要性,當年還是「上一秒談改變世界,下一秒愁下頓飯錢」的時候,任正非就投入大量的資本用於研發。1993年,華為自主研發出C&C08交換機,打破「七國八制」的壟斷。
據說在08機出來之前,任正非曾站在5樓的窗邊,平靜地說了一句讓人毛骨悚然的話:「這次研發如果失敗了,我只有從樓上跳下去,你們還可以另謀出路。」
正是憑藉這種決絕的精神和富有遠見的戰略,華為硬是在群狼環伺的中國市場,殺出了一條血路,最後更是和中國的通訊設備商一道,聯手將七國八制殺的片甲不留。
決戰中興。在和中興的較量上,華為更加的匪氣十足,大打價格戰、人才戰、訴訟戰,有趣的是,在1998年,華為率先挑起「交換機產品比較書」戰爭,但最後卻「惡人先告狀」,一紙訴訟狀把中興告上了法庭。侯為貴氣壞了,也在其他省份告狀,雖然最後雙方基本打成平局,但華為卻藉此提高了知名度,訂單量爆髮式增長。
現如今,當年兩個相繼領跑中國訊通設備的企業,差距堪比東非大裂谷,2017年,華為營收6036億元,中興營收1808億元,前者是後者3倍多。
遠征海外。1996年,華為開啟海外擴張的步伐,首選俄羅斯市場,1997年進入拉丁美洲市場,1998年衝進非洲市場,2000年踏入亞洲市場。在通信大本營的歐洲、徹骨寒冷的俄羅斯、槍林彈雨的非洲、中東,華為的員工憑藉「不要臉、不服輸、不要命」的精神,硬是拿下全球三分之一的江山。2005年,華為的海外營收第一次超過國內。
業務量的暴增也給華為帶來了一系列問題。
利潤大跌。由於華為的宗旨是「以客戶為中心」,早期,很多一線銷售人員對此的理解是:「不管客戶有什麼需求,全盤答應,合同拿回來再說。」但是他們忽視了,華為沒有一個強大的支持系統:技術人員不能保證在短期之內研發出客戶需要的產品和技術,供應鏈人員不能保證及時供貨。
當時華為內部流行著「天天夜總會,日日救火隊」的自嘲順口溜,為此,他們還專門成立了一個叫「正確的貨小組」的組織,湧現出了一大批救火英雄。但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員工疲於奔命不說,公司的運營成本直線上升,利潤卻大幅下滑,尤其是2006年,華為利潤率從2000年的24%跌到7%。
▌自我革命,削足適履
(華為體驗店)
一向有強烈憂患意識的任正非愁的夜不能寐,一度患上了抑鬱症。
為了解決華為的癥結,1997年聖誕節前的一周,他帶著高層跑到美國參觀休斯、惠普、貝爾實驗室、IBM,其中IBM的故事讓他看到了曙光。IBM在1992年也遭遇過和華為同樣的難題,一些小公司差點讓這個巨無霸分崩離析,但IBM最終花費80億美元完美解決。
離開IBM後,任正非把自己關在旅館,和高管討論吸收參觀學到的知識。
任正非在《我們向美國學習什麼》中提到,向美國的大公司學習可以讓我們少走一些彎路,因此,華為很快決定請IBM當他們的改革顧問。
華為的改革分幾步走,首先是IPD(Integrated Product Development,集成產品開發),其次是ISC(Integrated Supply Chain,集成供應鏈),最後是IFS(Integrated finance service,財經服務體系)。
IPD集成產品開發變革。之所以要從IPD著手,一方面是IBM在這方面變革的相當成功,另一方面,華為自身苦於產品線又長又多,對研發人員、採購人員和交付人員都是極大的負擔,據統計,1997年,華為的產品版本號甚至超過了1000個。
曾在矽谷從事供應鏈管理的劉寶紅認為,「產品線複雜,會導致啥都做,啥都做不好。產品線數量失控,會導致供應鏈高度複雜,而產品線數量失控、供應鏈高度複雜會為高庫存定下基調。」
華為從三方面對產品開發進行革新:
一是,建立了跨部門研發團隊。在變革之前,華為的產品開發是由幾個部門來完成的,但不同的部門負責不同的階段,這就會出現很多重複工作。此外,由於技術部門並不直接接觸客戶和消費者,他們對市場的需求知之甚少,研發和市場脫節。
華為組建跨部門研發團隊後,其他各部門都要參與到產品開發中,市場部、財務部、生產部、服務部等無一例外,華為改變以往讓技術經理擔任產品開發負責人的傳統,改由市場經理擔任。
劉寶紅認為,「市場前端的人更加了解客戶和市場的需求,他們更加能從業務的角度,包括能不能賺錢、能不能滿足客戶需求,來做好整體產品組合的計劃。」
二是,將工作流程標準化。這和第一方面是一脈相承的,組建了跨部門團隊後,管理和協調難度幾何級增長,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華為建立了一套標準的工作流程和模板,各部門不但可以在該系統裡面高效地執行任務,還可以通過這些系統學習已有開發模板和知識。
華為還建立一個IT系統來管理全球的研發資源,截止目前,華為在全球擁有14個研究所,38個聯合創新中心,華為就通過這個IT系統來管理全球的研發資源,產生協同效應。
三是,重新定義「以客戶為中心」。在變革之前,市場部對客戶的需求照單全收,基本不考慮研發部門是否有能力做出來,研發部門埋頭苦幹,常常犧牲休息時間來鑽研技術,但由於雙方並沒有充分的溝通,導致研發出來的產品幾千種,但真正滿足客戶需求的又沒多少。
IPD變革之後,產品開發由客戶共性需求和未來需求共同決定,市場部不再把未經分析的客戶需求一股腦扔給研發部門。
通過一系列行動,華為極大地提高了產品開發效率,到2007年,華為的產品研發周期已經從2003年的48周縮減到54周。
ISC集成供應鏈變革。隨著華為的快速擴張,原本粗放的供應鏈已經無法滿足華為在全球狂奔的步伐,到1997年,華為的利潤出現明顯的下降,任正非在實行IPD變革的同時,也在思考如何改善供應鏈,這次他同樣選擇IBM擔任華為的改革顧問。
1999年,華為啟動集成供應鏈變革,從組織、流程和系統三方面著手改進供應鏈。
一是,組建供應鏈管理部門。在ISC變革之前,華為內部並沒有供應鏈概念,計劃、採購、製造、質量管理、交付各自為政。華為將製造、計劃、採購、進出口、認證、運輸和庫存等多部門合體,形成供應鏈管理部門,負責人由集團副總裁擔任。整合多部門流程後,華為的訂單履行周期從2個月縮短到了2周。
二是,建立標準流程。華為參照國際著名的SCOR模型打造自己的流程體系,對銷售、計劃、採購、生產、配送進行完善。華為首先在銷售流程中完善了MRP II系統,銷售人員可以通過該系統查詢可承諾交貨信息和訂單狀態。在採購方面,與採購商建立長期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改善採購混亂的狀態。在生產環節,訂單驅動,實現柔性化生產。
三是,完善IT系統。IT系統的重要性毋庸置疑,精益零售專家、師從日本7-11碓井誠的龔益全認為,7-11能成為全球最大的便利店,就得益於有一個全球頂尖的IT系統。IBM在IT系統方面的強大也無需贅言。但作為一個戰場遍布全球的跨國企業,華為卻沒有一個統一的IT系統。在啟動ISC變革之後,華為首先將各部門的IT系統統一到一個平台上。
各部門可以通過該系統實現對採購、製造、交付、客戶關係等的協同管理。
隨著ISC和IPD變革的深入,華為的營收和利潤雙雙增長,但隨著海外的擴張,利潤率再次下滑,華為2005年海外營收超過了國內營收,但利潤卻要靠國內來拉升,因此,華為又啟動了全球供應鏈變革。
華為在全球設立數個採購中心、供應中心和區域配送中心,以ERP為基礎,完善了全球供應鏈系統。但由於全球各區域都有自己的獨特性,華為又發動千千萬萬的海外員工根據當地的特點,完善末端供應鏈。
直到現在,華為在IPD和ISC變革方面已經投入了數十億元,但其改革並沒有結束。2017年,華為的利潤率只有7.8%,因其供應鏈仍然存在不少問題,除了請IBM當諮詢顧問,華為也會請供應鏈領域理論和實踐專家給員工培訓,從頂層設計和基礎執行兩方面提高供應鏈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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