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陳金章:寫生我為什麼堅持了60年徐南鐵主編 粵海述評藝無涯 第48期

陳金章:寫生我為什麼堅持了60年徐南鐵主編 粵海述評藝無涯 第48期

作 者:白 嵐

生於哈爾濱,長於武漢,求學於京城,大學畢業來穗,恍惚已夢裡不知身是客。資深媒體人,且從事文藝評論。

嶺南畫派第三代傳人、畫家陳金章老師的藝術成就自不待言,如果觀察他長期的創作經歷,會發現他的一些重要的代表作品都與他的寫生經驗有著緊密的關聯。

在陳金章老師的藝術創作年表中,也可看到他外出寫生的重要年份及寫生地都標識了出來,可以看出寫生在他的創作經歷中佔據了相當重要的分量。從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他就開始了被劉大為後來稱讚的「寫生創作」。數十年間他寫了數千幅寫生作品,就在去年(2017年),已經87歲的他還分別去到廣西桂林、江西三清山等地寫生,而這樣的水墨寫生每次一如既往地都會持續十幾天甚至更久。2000年,嶺南美術出版社專門出版了一部《溯源集—陳金章山水畫寫生》。2017年,在廣州十香園也專門舉辦了他的60年焦墨寫生作品展,為展覽而製作的500冊作品集迅速被搶光。

在七十年的藝術創作經歷中,他已經形成了完整的美學思想和藝術風格,但是他還在不斷探索著中國山水畫更多的表達空間。在陳老師的眼裡和心裡,大自然並非只是他描摹的對象,他透過那些山川草木,悟到了生命永恆不息的輪迴,時間的瞬間和永恆在他的山水作品中得到了渾然一體的呈現。而堅持了長達60年的寫生經驗,對於他的創作究竟意味著什麼,對他的創作又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我寫生 因為我迷戀中國山水

該如何理解寫生,每一位藝術家的想法可能不盡相同,但觀照這位扛鼎嶺南畫派第三代傳承人的藝術觀,也必然離不開他的日常創作。他的創作當然和寫生息息相關,尤其是他的很多代表作品都是寫生後回來再創造的,但兩者畢竟還是有著藝術語言的表現差異。

讀陳老師的那些經典繪畫作品,會讓人著迷,他的作品的視覺感受是令觀者十分愉悅的,在他的作品前面,很容易讓人沉靜下來,不由自主地被代入那些自然的山水畫卷中。他像是在娓娓道來山水的清音,樹木植物的故事,那些筆墨的敘說需要觀者潛心細品,其蕩蕩乎的浩然之氣隱匿在細膩詩性的筆觸中,視覺美學被他考究地通過畫面的獨特構成而呈現。尤其一以貫之地是,他的畫面語言總是顯得完整、飽滿而和諧,而這種高妙的藝術語言並不淺薄,相反,其意境蘊積的正大氣象令人感動,或深沉或放達的情感表達準確而有力。

而他的寫生作品中能看到某種率性的奔放。我總是覺得在陳金章老師身上,豐富敏銳的藝術感性和清醒的創作理性總是和諧地融合在一起,這或許是優秀的藝術家應該具備的某種特質。對景寫生時,陳金章老師對景物的處理能力十分強大,他的構圖經過精心的取捨,筆觸也非常講究,很多寫生作品其實也意境就是一幅完整的作品,這大約就是一位成熟而堅持更高追求的藝術家的藝術心性。

言談中,陳老師對於大自然的感情總是會下意識地流露出來,他惦記著那些令他感動令他喜愛的山色水影雲霞和扶疏的草木。

他特別提到了增城一棵有800年樹齡的荔枝樹,他說一定要去現場看看,不久前,在他剛過完88歲生日後的一天,他專程去增城為這棵古樹寫生。

陳金章老師在創作之前總是會外出進行大量的寫生,這種習慣他堅持了六十年。幾乎每年的不同時期我都會聽到胡江老師說,陳老師又出去寫生了,我不僅驚訝於他依然充沛的體能,還驚訝於他對寫生如此的看重,在他的藝術觀里,寫生對於中國山水畫創作的重要程度在哪裡。

「有關寫生,我這幾十年來都是在寫生。我講過兩點,一個就是石濤講過的「搜盡奇峰打草稿」。還有一個就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這兩句話也基本是我的創作座右銘了。

我寫生,是怎麼樣堅定下來的呢,在我上學時,還不知道寫生那麼重要。我兩個老師,關山月、黎雄才,他們在抗日戰爭年代,困在西北三年,這三年里,特別是黎老師,用毛筆寫了大量的寫生,大概有一兩千張。我跟他當助教時,我看了他當年的寫生,很感動,我就問他,黎老師你怎麼寫這麼多呢。他說,你不寫生的話,你就不懂得山水畫的創作(規律)。所以從那以後,跟著他的教導,我每次出去都是用毛筆寫生。從一開頭到現在,幾十年都是這樣搞的。還有李可染關於寫生的觀點對我也有很大影響。

畫中國山水畫,你不到外面去,不到山河中去,不看看那些山那些水,怎麼能畫得出山水的不同面貌。山是很不同的,南方有南方的山的樣子,西北比如說延安,黃土高原的山,北方長白山的山,這些地方都不同。包括我去加拿大美國,山川風土都不同。加拿大有點像我們的東北,我就發現山水畫如果你不懂得寫生,就不懂得山川是怎麼回事。所以畫畫前,腦子裡有山川形象很重要,比如畫人物畫,你畫某某對象的畫,得有深刻的印象才能畫好他。山水也是一樣的,你不好好地認識山川的樣貌,你就不可能畫好它。石濤說搜盡奇峰打草稿,說的真對啊。

「中國這麼大,山水有太多的風貌,我迷戀它們。」

追溯中國繪畫史,與寫生的概念最為貼近的是「師造化」。到了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寫生變得越來越重要,對於中國畫的創作影響一直持續到今天。隨著時代的發展,在繼承傳統和探索更廣闊表現力的中國畫創作實踐中,寫生已然成為創作者普遍接受的默契。雖然在美術界關於中國式寫生的討論始終都在進行,但是在藝術家這裡,或許通過寫生以達致個人更豐富的藝術表達才是最根本的目的。

山水寫生也要融入情感

陳金章老師素以溫雅和善待人,但對自己的藝術創作卻有著執著堅持的原則。

他說,「對於繪畫,我感覺到生活是最重要的。沒有去過的地方我不畫,沒有看過的地方也不畫,自己編也編不出來。」他再三強調,一定要畫自己喜歡的有感覺的物象,否則不如不畫。

陳金章老師曾談到,他比較尊崇宋畫山水的端莊氣象,但也不會拘泥於古人的審美表達。由此,或許能夠理解幾十年來他對於寫生的孜孜以求。

很多人會覺得對景寫生只是把景物摹寫下來就是了,而陳老師卻說,寫生不光是寫生,同時也要了解當地群眾對所居住的土地的情感。如果畫家對那裡的山水風物沒有產生感情,那畫出來也是沒有什麼意思的。

因為寫生,陳金章走遍了中國的山山水水。他說:「要知道,中國農民全靠土地山河為生,所以你到山河中去,一定要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了解農民對這個地方的感情。農民世代住在那裡,我們得了解他們的山河,了解他們的耕作。比如我到了太行山,那裡不種田都是種玉米,或者山楂。他們邀請我去,剛好是山楂豐收,農民很高興,告訴我,一斤山楂可以換兩斤半的米。我就對山楂發生了感情,農民可以把山楂換成糧食來吃的。我問有沒有最大的山楂樹,農民說,有,他們帶我去看有五六百年的山楂樹。我很感動。看完後我回來畫了張《山楂紅了》。」

陳金章老師寫生的習慣是每到一地總是會踏踏實實地住下來,觀察、調研、有了感受然後才寫生,從十幾天到兩個月不等。出外寫生,生活條件往往是很艱苦的,他毫不介意,他深知所謂的深入生活就是切實體驗和感受。他幾乎沒有談過寫生中的艱苦和不易。

「有一年到了長江寫生,我沒有坐大船,請了人開小船,從湖北宜昌開始走,,逆流而上。先到左邊,再過對面,好像s型這樣,去了一個月,才走到了四川萬縣。那裡的山上種了桔子。山上沒有水,農民就蓋了好多儲水的池子。農民那麼辛苦,祖祖輩輩在那裡生活很不容易。我不管到哪裡,先不畫,先看看當地人是怎麼生活的,等到自己對那裡的感情發生變化了再開始搞創作。」

這趟行程達600公里的三峽寫生行,回來之後的創作成果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千古江山圖卷》,被認為是他的六十衰變之作。

「創作不是那麼容易,創作全靠形象,形象包括山川的變化,局部的不同,每一塊石頭的不同,在裡面起的作用。都是要慢慢看的,我從來不是走馬看花的,到一個地方,我都是要住下來,住十幾天。我不帶相機,全靠眼睛看到的。

寫生,一定不能離開群眾和當地生活。這樣才重要。對當地的山川有愛了,才能畫出來。比如我到延安,看到毛主席住的地方,看見王震開發的地方,了不起。從一個黃土高原打下一個中國來,真是了不起。那次我在延安住了二十天。慢慢了解,有了感覺,我就畫了表現毛主席故居的《棗園春》。」這幅作品被毛主席紀念堂收藏。

「現在的學生去寫生,拍個照片就走了。絕對畫不好,因為你不了解那裡的風土人情,不了解那裡的群眾怎麼生活的,你一定得住下來,慢慢畫。那些農民很熱情,沒有旅店,農民就把房子空出來打掃乾淨給我住,最新的棉被給我蓋,我很感動。他們把他們種的蔬菜南瓜做給我們吃。沒有雞蛋,就到處找雞蛋給我們吃。現在學生不懂得,不了解那些人,以為山河就是冷冰冰的,以為就是單純的風景,那樣去寫生沒有用的。山區農民很樸素很老實。我到了井岡山,我就住在農民家裡,他們很苦,他們輪流招待我們。

這樣我知道我要畫好山水畫,也包括了人物,雖然山水畫中的人物不多,但是也包含了你的感情在裡面。」

陳金章老師沉浸在回憶中,他的敘述就像是生動的寫生教學課,他談到的這幾幅作品都是公認的他的代表作,沒想到都是在寫生中尋找到的靈感。

在他看來,寫生並非只是狀景摹物,要表現物象同樣要了解物象背後隱含的許多因素,「搜盡奇峰打草稿」,萬千山水盡入眼底,盡入筆下,才能更好地理解和表現現實物象和心中山水。坐望山水,筆底濃情,一個山水畫家對自然的留戀和痴迷在他數十年如坐禪般的寫生中得到了某種升華。

寫生中取捨很重要

在陳老師畫室的一面牆上,掛著一幅線描的畫稿,尺幅很大,那是一棵倒伏的古樹。

「這棵樹我想畫它,它已經800年了。在番禺,被雷擊過。倒了但還枝葉茂盛。我看可以作為番禺的文物,我去那裡寫生三次,想畫它,還沒想好怎麼畫。」

他把去年去江西三清山十幾天的寫生稿鋪在地上給我看。這些寫生小稿視角各不相同,山石各有姿態。三清山的雄奇大氣激發了他的創作衝動,他說黃山秀美,三清山的山卻更顯氣派,他準備挑一兩幅寫生稿出來再創作。

他寫生時每天只畫一幅,會用幾個小時。他說畫的時候不累,畫完了才感覺到累。有一株古藤在增城,有一千三百年的生命,他對著畫了六小時寫生稿,回家後畫了幾個月才完成創作。

「西北那些山跟廣東的山是兩回事,沒什麼樹。廣東的山都是樹,在廣東不懂得畫樹,就不懂得畫廣東真正的山川。

我跑了中國很多地方,比如黃山,真是很美。我去了黃山兩個月。那些雲,好像靠著山峰,有一天正下著小雨,那些雲就在半山腰上面,我離得不遠,就看著那些雲繞著山腰,想起了古人說的黃山雲霧,我才相信古人所說的不虛,原來古人觀察的是很深入的。現在雖然沒有發現古代有人寫生,但是他的觀察對象很厲害,好像范寬的《溪山行旅圖》,看他那些山是西北的,只有西北的山才能畫出那種感覺。」

陳金章老師去年曾在十香園舉辦過一場焦墨寫生作品展,他自己從兩千幅寫生稿中精挑了150幅送展。廣東省美協主席李勁堃表示,這批焦墨速寫是陳老師數十年的生活體驗積就而成的系列手稿。他認為,這批源於生活的寫生稿和黎雄才的樹石畫譜,將是廣州美術學院最重要的山水畫寫生技法訓練的基礎教材與讀本,它們大大拓寬了傳統山水畫譜所涵蓋的內容。

關於寫生和創作的關係,一直也是藝術界的探討話題。寫生的功能是不是就是單一的藝術訓練和積累素材,還是同樣也可以作為藝術創作的一種,尤其是中國畫的創作講究意境為上,寫生的表現是否會層次偏低。

陳金章老師多年的寫生經驗到今天還極大地影響著他的創作,所以他的觀點和做法或許有著更多值得借鑒和參考的價值。更重要的是他的美學精神形成與他長期的寫生經驗也有諸多關聯。

在他看來,寫生與創作就是藝術創作中源與流的關係,兩者密不可分。他在寫生中是抱著創作的心態在進行,所以他總是說,不能急,要有想法才寫。

正如關山月為他的寫生畫集所題的《溯源集》,他當年緊跟關山月、黎雄才兩位老師的教導,把寫生當成了藝術創作最根本、最重要的基礎和來源,這一點不僅沒有動搖過,而且堅持了60年。

在多年的寫生實踐中,他還是傾向於寫生是在積累素材,但是他也強調,他的許多寫生稿都是先有創作意圖再下筆的。他說寫生有兩個過程,一個是寫生中的取捨,其實也相當於在現場創作,在選擇景物時,一是要善於取好的來畫,不好的就不要畫了,這是指整體的選擇。另外寫生時也要要求更高一些,所表現的要高于山河,不能盲目地畫,不能太寫實,寫生並不是還原眼前的物象。有些景物比較完整,有些不夠完整,就要靠整體的取捨,從大局著眼,注重整體的美。確定了畫面構思後,對景寫生時,眼前不好看的物象可以不入畫,完全在於畫家自我的把控。另一個過程是畫完之後,從寫生稿中挑選可以再創作的,一般一個地方寫生回來,他覺得能有兩三張再創作的就很了不起了。

年輕時的寫生比較簡單,到了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陳金章對於寫生的理解更加深刻,他開始了把寫生等同於創作的階段。

在他看來,寫生是開放性的,但並非天馬行空、信馬由韁,必須要抱著創作的心態,當成創作一樣去思考畫面的構圖、虛實、明暗關係,不被物象所制約,既要客觀地反映物象的狀態,也要嚴謹地控制,這樣才不會失去寫生的意義和價值。陳金章老師的寫生經驗對於畫家的綜合能力要求非常高,但也是中國畫寫生的終極要求吧。

他很直言地認為,很多畫家不懂得寫生,只是照搬景物,那樣的寫生意義其實不大,寫生中的訓練不僅僅是觀察自然的能力,也包括了對於自然風物的理解,對於物象形態和彼此關係構成的表現,更重要地是面對生動的變化的景物,找到自己想表現的方法,寫生不僅是練筆,同時就是在創作。寫生時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很重要,主觀的意圖很重要。沒有什麼意圖不要隨便畫。

「寫生不是單純地表現物象,下筆時其實是帶了創作的心態在裡面的。這點對年輕一代畫家特別重要。」他再三強調。

沒有意境肯定畫不出好的中國畫

外師造化,在他看來是一位優秀的國畫家必須的修鍊。中得心源,心源很重要。所謂的心源,陳金章理解為意境和意境的表現。

聊到創作,陳金章忽然很感慨「一個畫家的成長不那麼容易的,很難的。我讀書時,班裡108個人,現在只有兩三個畫畫的,其他都改行了。要成為一個畫家真難啊,不光是你勤奮,還有你對形象的感受很重要,有些學畫的不懂得,光是技法好不行的,得要有感受才行。」

在他眼裡,什麼樣的作品才算是好作品呢,他肯定地說「意境啊。」

對於中國山水畫的表現,意境高於一切,陳金章也深以為然。

當然他對藝術表達的關係有自己的理解,「心中沒有想法,畫了也沒用。所以作為畫家要懂得形象。要有感情,有意境的表達。」他說要表現意境肯定要通過形象,形象的表達包括了技巧,但更重要的是想法,要表達什麼,怎麼表達,先有想法才能表現。」所以,他很少即興潑墨,重要的創作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精緻勾畫,他對自己的要求是,想畫時才畫,想好了才畫,不想畫時絕不勉強自己。

他總是告誡後輩,寫生與創作都不能著急,要懂得慢下來。他把寫生和創作都比做坐禪,所以他始終都在修鍊中。

至於怎麼樣找到想表達的意境,陳金章說,修養很重要,文化修養對於國畫家也是最基本的要求,「多讀點書很重要,了解古人的詩詞中描寫的山川形象很重要。比如蘇東坡前後赤壁賦就很形象。長江的形象,秋天,水落石出。過去我不懂得讀這些的用處,後來發現很大用處。我能背出好多古詩文,這對我理解和表現山水很重要。」另外就是搜盡奇峰打草稿,他又強調了一遍。他覺得古人是大聰明,對於藝術規律後人能悟到多少也是看個人的藝術感受力。

中國山水畫承載的文化意味和美學理想,在陳金章的畫中得到了清晰地接續。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粵海述評 的精彩文章:

TAG:粵海述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