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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作家陳彥《主角》中的那些「料」

劇作家陳彥的長篇小說《主角》中

憶秦娥是絕對的主角

俗話說:紅花仍需綠葉配

圍繞在主角周遭形形色色的人物

不僅豐滿著憶秦娥的骨幹血肉

也為讀者形象地展示了

梨園行的眾生相

無論是

忠孝仁義四位固守傳統的老藝人

還是秦八娃單跛子封導演這樣

唯藝術至上的創作者

抑或是封瀟瀟劉紅兵石懷玉

三個鍾情於女主角的男人

還有那耿直脾氣火爆的胡三元

亦敵亦友的姐妹花胡彩香米蘭

甚至是處處為難憶秦娥的楚嘉禾

……

無不活靈活現,躍然紙上

所謂水漲船高

就像戲曲舞台上的強強聯手

《主角》中的你我他似乎也秉承了

一棵菜的精神

渾圓紮實,強而有力地上演了一部

秦腔名伶半世紀浮沉的大戲

大戲中

那一個個梨園行的專業術語

那一句句形象生動的歇後語

還有振聾發聵的

關乎傳統戲麴生存與發展的觀點

以及對人生命運的思考

深深地烙印在讀者的心田

有溫暖、有笑意、有感慨、有思索

欲罷不能

小編作為一名《主角》的讀者

特意從書中擷取了一些

術語、歇後語、藝術觀

與大家分享

或許會激發出你對《主角》的興趣

也或許會引發你對秦腔藝術的思考

告訴觀眾,戲馬上要開了,趕緊來看。

他的整個身子剛好露出來,能跟演員一樣,讓觀眾看得清清楚楚。戲要開演前,他先端一大缸子茶出來。那缸子足能裝一瓢水。他是不緊不慢地端著搖晃出來的。他朝靠背椅子上一坐,二郎腿一蹺,還給腿面子上墊一塊白白的布。他噗噗地吹開水上的浮沫,呷幾口茶後,才從一個長布套里掏出一對鼓槌來。說鼓槌,其實就像兩根筷子:細細的,長長的。「筷子」頭朝鼓皮上一壓,眼看「筷子」都要折斷了,可手一松,又立即反彈得溜直。幾個敲鑼、打鐃的,看著「筷子」的飛舞,還有她舅嘴角的來回努動,下巴的上下含翹,眼神的左右點撥,就時急時緩、時輕時重地敲打起來。整個山溝,立馬就熱鬧非凡了。四處八下的人,循著熱鬧,急急呼呼就湊到了台前。

為了讓腿筋拔開,胡老師讓她面對一堵黑乎乎的牆坐著,然後把她兩條腿順著牆壁往開硬掰,說這叫「劈雙叉」。本來把腿分得太開就痛,誰知胡老師還要給她屁股後邊放一把椅子。胡老師就坐在椅子上,手裡拿一根棍,這兒戳一下,那兒敲一下,像看犯人一樣,監視著她劈。坐一會兒,胡老師還要把椅子朝前推一推。易青娥的腿就越掰越開了。胡老師要求,要盡量把腿撕成一字形,尤其是襠部,能貼住牆,那才算是把腿筋拔開了呢。

排練時,演員該做的動作不做,該唱的也不好好唱,完全是走過場。

先天條件好、重點培養對象。

自打進劇團起,教練們就說:封瀟瀟是這班男娃里的「人梢子」,一切培養都是按主演進行的。

涼皮是身架不好,動作不規範,表演逮不住銅器節奏;一包煙是嗓子不好,張口發不出聲。

荒腔走板。

給主角管穿衣服、管鞋帽的人。

人長得頭大身子小、比例失調、不成材料。撒,是腦殼的關中方言。

演員「破蒙戲」最好都是武戲,能用上功。不管將來唱文、唱武,拿武功打底子,都沒壞處。武戲特別講究精氣神,演員把武戲的架子撐起來了,即就是將來改唱文戲,都是有一身好「披掛子」的文功演員。「披掛子」懂不懂?就是好身架、好衣服架子的意思。

燈,就是眼睛。

演員的表演全靠「一對燈」,燈不亮,演員滿臉都是黑的,在台上也毫無光彩。燈亮了,人的臉盤子就亮了,人物也就亮了,戲也跟著亮了。所謂角兒上台,不動都是戲,指的就是「一對燈」放光芒了。過去老藝人是拿著「紙媒子」練,就是用土火紙卷個細細的筒筒,在黑暗中點著,把那點光亮移向哪裡,眼睛就轉向哪裡。

唱旦,第一就是要過好包大頭的關。頭包不好,眉眼提不起來,演文戲一撲塌,演武戲,腦袋就「開花」了。勒得萬無一失時,就要「上泡泡」,泡泡就是插在頭上、鬢上的各種裝飾品,行話叫「頭面」,也叫「頭搭」。

在行當里,就是誰家要招待不好了,或者遇見大風、雨雪天氣了,撿不重要的地方,甩掉一些,把主骨架保留住,讓觀眾基本能看懂就行。

唱戲不能虧了自己的良心。為啥好多人唱不好戲,就是好投機取巧、看客下面,看著眼下是得了些便宜,可長遠,就攢不下戲緣、戲德。沒了戲緣、戲德,你唱給鬼聽去。夭戲是喪戲德的事兒,尤其是夭了可憐人的戲,就更是喪大德了。

啥叫水袖?顧名思義,就是水上漂的袖子。一些演員耍起水袖來,就跟染坊摔布、洗衣娘抖床單似的,哪有半點藝術氣息?

省城劇團,歷來把從外面調進來的人,尤其是從地縣一級調來的,都統稱為「外縣范兒」,就是與土氣、小氣、俗氣、稼娃氣相關聯的。

眼看著「黃昏」「沒落」了的藝術,怎麼突然以這種樣式「復甦」「勃興」起來了呢?僅僅是更多的「鄉巴佬進城」,「捲土重來」了「鄉村文明的種子、基因」嗎?走進茶社的,不僅有鄉村進城的「暴發戶」「土老闆」「新移民」,也有老城根的「老城磚」「老井蓋」「老茶壺」。而且還有大學教授、機關幹部、各類職員,反正什麼人都有。總之,這裡是能夠與歌廳、舞場、酒吧、咖啡屋、洗腳屋,搶分一杯城市夜消費濃羹的地方了。那陣兒,地縣專業劇團,甚至農村業餘劇團,凡能唱的、能拉的、能敲的,都紛紛擁入這個城市了。他們遊走在一個個大街小巷,循著鑼鼓傢伙與板胡奏出的秦聲泰韻,走進一個個能夠一顯身手的地方,「擼」上幾板「稠的」,也就是唱上幾板「硬扎戲」,以求僱主「搭紅」「上貨」。「上貨」就是上錢。所謂「搭紅」,就是搭給演唱者的一條紅綢子。那條紅綢子代表著十元,或者一百元錢。僱主根據對演員表現的喜好程度,承諾著「搭紅」的件數。認為唱得好的,有一板戲可獲得上百條紅綢的。而不喜歡的,也許一條都沒人搭,就灰溜溜地退出去,另找場子,謀求新的發現與欣賞去了。這裡殘酷,但這裡也有一夜獲得數萬元「搭紅」獎賞,從而成為茶社「秦腔明星」的。

川劇《塵埃落定》

我們從十一二歲,就把生命獻給了這行事業,難道結果就是希望以這樣的方式來演出、來回報嗎?我從小嚮往的主角,就是在舞台上,劇情呼之欲出的時候,鑼鼓音樂一齊響動,然後才出場、亮相的演出。當然,那是樣板戲的做派。可舞台上的任何嚴肅演出,一定是要讓主角尊嚴出場、尊嚴表演、尊嚴謝幕的。觀眾面對真正的藝術,真正的藝術家,一定是要滿懷謙卑、滿懷恭敬,甚至是要高山仰止的。怎麼能是這樣居高臨下的狎玩態度呢?

關中人包戲有個習慣,要麼唱三天三夜,要麼唱三天四晚上,還有唱五天六晚上的。見天中午、下午、晚上都得有戲。一天三場,三天就是九場戲。雖然折子戲專場也能作數,但只能在下午「加塞」演出。其餘時間,都是要求要上「硬扎本戲」的。

越劇《二泉映月》

拿著褲腰上領子——胡整

背著兒媳婦朝華山——出力不討好

馬尾穿豆腐——提不上串

半夜聽著雞籠門響——胡(狐)敲哩

屁股里夾掃帚——生裝大尾巴狼

驢子拉磨狗跟腳——出閑力

西瓜瓤子捏腦殼——成軟撒了

硬吆猴子上桿桿——

沒露臉,盡露猴屁股了

秦腔《狗兒爺涅槃》

廟門前的旗杆——

光桿一根、一根光桿

反正你看,要跟宋光祖學了

你就跟著宋光祖學好了

要是想跟我學了

你就得按我的來

大廚咋,沒人聽指揮了

那也就是廟門前的旗杆——

光桿一根、一根光桿

秦腔《狗兒爺涅槃》

妖婆子趕集——一路風擺柳

人拿大頂時,是呈倒立狀的

不僅練雙臂的支撐力

更重要的是練腰上的控制力

只有腰上給勁了

才能支撐得長久

要是腰上稀鬆著

連上台演戲都是水蛇腰

到處亂晃

你就是扮個鐵姑娘隊長挑個扁擔出去

也像是

妖婆子趕集——一路風擺柳

不難看死人才怪哩

淮劇《小鎮》

雨後剜薺菜——擎著籃籃拾

總之一句話

熟能生巧,一通百通

只要你把要領掌握了

那你就是

雨後剜薺菜——擎著籃籃拾了

淮劇《小鎮》

看了《楊排風》

沒酒沒肉也精神

看了易青娥

不吃不喝能上坡

三天不沾一粒糧

也要買票看慧娘

看了李慧娘

才知啥叫靚

見了憶秦娥

直想換老婆

錄音機可以不叫

霹靂舞可以不跳

喇叭褲可以剪小

長頭髮可以剃掉

李慧娘不能不瞧

憶秦娥不能不要

晉劇《于成龍》

人狂無好事,狗狂挨磚頭

人哪,就記住一點

做啥事都得把那個度把握好

一旦把度把握好

它就是天翻了地覆了

一茬一茬的人被卷得不見了

可你還在,你還是你

人哪,多背些虧,沒有啥

活得太奸蛋,心眼太歪了

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演員靠的就是兩條腿

可現在這些演員

腿都跟棉花條一樣

軟得立不住

這戲都咋唱哩嘛

唱戲這行,沒啥竅道

一要嗓子好,二要功夫硬

唱戲單位

戲唱不好,鼓敲不好,胡琴拉不好

球不頂

龍江劇《松江魂》

旦角跑圓場

要像水上漂一樣

上身一點都不能動

只看到腳底下在漂移

並且兩隻腳還不能出裙子邊

要不然,觀眾看啥哩嘛

那就是看點絕活兒

看點味道么

都看到兩個大腳片子

「噼呀嗤噼呀嗤」地亂撲塌

那不又成學大寨的鐵姑娘隊長了

還演的啥子老戲嘛

滇劇《水莽草》

唱戲就是這樣

除非你紅火得跟鐵匠爐子里的鐵水一樣

流到哪裡哪裡著火

流到哪裡哪裡化湯

要不然

拉大幕的都給你找彆扭哩

滇劇《水莽草》

主角

演一本大戲

其實就是看你的控制力

哪兒輕緩哪兒爆發

都要張弛有度,不可平均受力

穩紮穩打

是一個主角最重要的基本功

自打你出場開始

你就要有大將風範

這個大將不是表面的「勢」

而是內心的自信與淡定

崑曲《大將軍韓信》

戲就是演給引車賣漿者流看的

戲之所以越來越不耐看

就是讓那些啥都不懂的給管壞了

崑曲《大將軍韓信》

戲曲就跟這老城牆、老城磚一樣厚實。我為啥說你們把《游西湖》搞得太花哨了,就是缺了這古城牆的感覺。這麼大的悲劇,怎麼能輕飄得只剩下炫目的燈光、吹火了呢?我是歷來主張戲曲表演,要有絕技、絕活的,但絕技、絕活一定要跟劇情密切相關。你的火,吹得太多、太溜,而忘記了「鬼怨」,忘記了殺身之仇。因此,吹火就顯得多餘了。還有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對戲曲程式的隨意篡改,尤其是大量舞蹈的填充,讓整個演出的美學追求,顯得不完整、不統一了。我說這些,並不是否定這個戲。還是那句話,戲的確好看,節奏也快了,演員都很靚麗,服裝都很華美,但戲味減少了,就像這古城牆一樣,我們不能給它貼進口瓷磚吧。只有用最古樸的老磚,它才是古城牆啊!

崑曲《大將軍韓信》

我覺得任何藝術,都應該有自己不能改動的個性本色。一旦改動,就不是這門藝術了。戲曲的本色,說到底就是看演員的唱念做打。舞台一旦不能為演員提供這個服務,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再好看的布景,再炫目的燈光,看上幾眼,也都會不新鮮的。唯有演員的表演,通過表演傳遞出的精神情感與思想,能帶來無盡的創造與想像空間。太空舞、霹靂舞、模特步,固然好看。可硬要植入到戲裡,就不倫不類了。戲曲是個有上千年歷史的老人了,老人應該有老人的行為處事方式。老人應該沉穩、持重些。活了這麼多年,經見了這麼多世事,更應該有所堅守。千歲老人已不需要用搔首弄姿來吸引眼球了。學時尚,學青春年少的獵奇好動,不是戲曲老人的強項了。一味地效仿,反倒會死得更快。

京劇《庄妃》

戲曲天生就是草根藝術,你的一切發展,都不能離開這個根性。所謂市場,其實就是戲曲的餵養方法。如果一味要掙脫民間餵養的生態鏈,很可能廟堂、時尚,什麼也抓不住了。民間更是會根本丟失的。那你就只有走向博物館一條路了。過去所謂帶戲班子,今天叫管理劇團,都是看你的主意。看你想幹啥。沒有準確定位,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最後只能把自己搞成四不像。

京劇《庄妃》

要把戲真正唱好

你得改變自己

首先讓自己成為一個

真正有文化、有教養的人

不敢唱戲、做人兩張皮

唱的是大家閨秀

精通琴棋書畫

而自己卻是升子大的字不識一斗

如果開口閉口

再是不文明的語言

抬腳動手

又都是不文明的動作

很自然

這些都會帶到戲裡的

評劇《紅高粱》

一時要傳統,一時要反傳統;一時要簡約,一時要繁複;一時影視手段照單全收;一時外國音樂劇元索全盤植入。像原子彈爆炸一樣,借著媒體攻勢,「轟」地上天一個「精品」,「嘭」地又上天一個「力作」。好像是真把戲曲藝術「提升到一個新階段」了。可「各領風騷三五天」後,熱鬧的很快銷聲匿跡。時尚的又再次新鮮出爐,並且媒體又是鋼花四濺的「地毯式轟炸」。到處赫然寫著「全球震撼上演」。可只「震撼」三五場,觀眾面大概波及不到一二十里地,「全球上演」的巨幅廣告又換成別的「人類巨獻」了。

京劇《西安事變》

從秦腔歷史看,任何創作,其實都是集體所為,是一代又一代人對一個故事、一場好戲、一段唱腔、一句道白、一個動作,甚至一個鑼鼓點的反覆敲打研磨,才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的。就連關漢卿、湯顯祖、孔尚任寫的戲,也是故事流傳經年後,被他們煉化成文,再由一代代藝人流血淌汗、增磚添瓦,才磨礪成了數百年閃亮不熄的舞台珍珠。沒有人是可以越過前人的肩膀,突然為自己樹起一座高聳入雲的紀念碑的。一旦狂人太多,數典忘祖,也就必然製造出無盡的垃圾。還都當是創新、創造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也自然是要跳出些「泰斗」「大師」來,把滑稽的高帽子硬捆紮在自己的尖腦袋上,做小丑狀而不自知了。

京劇《康熙大帝》

文/陳彥

圖/劉勇

所選圖片為

第十一屆中國藝術節參評劇目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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